能重新回到周夏的身邊, 洛衍之的心情顯然是很好的。


    “榴蓮。”


    洛衍之皺了皺眉:“你以前不喜歡吃榴蓮的啊, 覺得太膩不是嘛?”


    “榴蓮肉給你吃。”


    “哦……謝謝……”洛衍之大概也知道下句話是什麽了, 但是唇上還是帶著淺笑。


    “榴蓮殼給你墊膝蓋下麵。”


    周夏涼涼地說。


    “無論你想墊什麽在我的膝蓋下麵, 我都甘之如飴。”洛衍之萬分認真地回答。


    那種無處釋放的怒火在周夏的心裏熊熊燃燒, 然而她隻能側著臉撐著下巴, 冷冷地看著窗外。


    與此同時, 當方莫一步一步走上樓,來到了周家的露台上,那裏擺著一張桌子, 周老仍舊專注地坐在桌前,思考著棋局。


    “周老。”方莫很恭敬地低下頭來。


    周老抬起頭,點了點頭:“坐吧, 年輕人。”


    方莫已經年近四十了, 已經很久沒有人稱呼他為“年輕人”了。


    然而,在周老的麵前, 他永遠都是“年輕人”。


    “老爺子, 真的很感激您的那個創業基金在我和我的團隊起步的時候, 給予的極大支持。”


    周老點了點頭:“你們很認真, 每一分錢都用在刀刃上了, 我知道。”


    方莫頓了頓, 一時之間百感交集,不知道說什麽了。


    “你們現在又需要投資了,對嗎?”


    “是的, 周老。”


    “那為什麽不回國呢?國內這麽多國營的、民營的車企, 都需要你的研發團隊。”


    方莫苦笑了笑:“我和我的團隊都是脾氣相似的人。我們不會低聲下氣求人,說不來好聽的話。


    回到國內,還有層層關係要疏通……而且國內對專利技術的保護也並不是很健全……”


    “但是我們都是你的後盾啊,年輕人。”周老一句話,讓方莫愣在了那裏。


    “你很擔心,一旦像睿帆這樣的車企入股,就是為了完全控製你的科技公司,讓你們失去研發的自主權。”


    方莫低下頭,沉默不語。


    “但我們隻想全力支持你的研發,讓你的新能源節能技術能夠廣泛用於我們中國的車企。如果說我們的汽車製造技術也許還在追趕其他的國家,但是至少……我們的汽車新能源研發要走在前麵。”


    方莫抬起眼來看著周老。


    “支持你的,不僅僅是我,還有路拓集團。我們會一起入股你的公司,不幹涉你的自主研發。方莫,你在外麵漂泊了那麽久,是不是該回家了?”


    方莫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一周之後,沃達森的內部調查團隊抵達的同時,國內兩大民營車企睿帆集團和路拓集團入股萬宏科技,這標誌著原本互相競爭的睿帆與路拓達成了戰略合作,攜手支持萬宏科技,在汽車的新能源動力領域深入開發。


    高恒坐在會議桌前,麵對著調查官,他們每一個人都神情冷肅。


    高恒的腳不斷在地麵上搓動著,手指捏著自己的膝蓋。


    調查官低頭看了一下手機,抬起頭來的第一輪問題,就讓高恒知道自己完蛋了。


    “高先生,你之前來到沃達森總部,向董事會強烈要求不惜代價收購漢能科技,其中一個理由就是睿帆集團非常需要漢能科技的專利技術,所以不能讓漢能落在睿帆的手上,對嗎?”


    “是的。”高恒點頭,此時他的心裏已經完全沒譜了。


    “可是你知道,今天早上睿帆集團的官方消息是——睿帆將與路拓聯手,支持萬宏科技在汽車新能源動力方麵的研發。”


    調查員將手機翻轉過來,新聞裏所說的睿帆即將投資給萬宏科技的資金,恰恰就是周淩玥透露給曾洲的那個金額。


    “這到底是你的判斷失誤,還是你和漢能科技之間有什麽不正當的內部交易?”


    高恒的手指不住的顫動。


    他知道他完蛋了。


    他沒辦法向調查官表明,自己是因為雇傭了商業間諜,而商業間諜恰恰拿到的全部都是睿帆釋放給他的虛假信息。


    可是不向調查官表明他是因為被睿帆給涮了,就必須要解釋自己為什麽會以過份優渥的條件和過高的價格收購漢能科技。


    高恒立刻就想到了,他可以把一切都推給cac,否則自己雇傭他們的價值又在哪裏!


    “是我誤信了cac的評估報告!”


    反正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見過賀逍對漢能科技的盈利評估!


    調查官抬起頭來直視高恒:“高先生,我們收到過一段匿名的視頻。”


    調查官再度將手機頻幕轉了過來,那段視頻竟然是他和賀逍在辦公室裏的談話!


    從拍攝的角度來看,不可能是當時和他談話的賀逍。


    “視頻裏,cac的顧問遞交過一份評估報告給你,告訴你漢能科技的盈利情況有問題。而漢能科技的專利技術並不適用於中低端汽家用汽車,所以在近三到五年內並不能提高沃達森集團中國分部的整體盈利。你為什麽沒有采納這份報告呢?”


    如今,他百口莫辯。


    在他辦公室裏錄下這一切的人是誰?


    高恒猛然間想起了自己的秘書助理在上周以結婚為理由申請了離職!


    她搞不好就是那個偷偷錄下這段視頻的人!


    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來解釋自己的判斷失誤了!


    等待他的,將是從天堂跌入地獄,而且他很清楚自己的職業生涯完蛋了。


    無論是由於雇傭商業間諜反而跌入對手的陷阱,又或者是因為自己的判斷失誤,都給沃達森帶來了不可避免的投資以及名譽的損失。


    不會再有其他的雇主敢冒著巨大的風險來雇傭他了。


    周老和洛衍之,就這樣一步一步把他從雲端拉了下來,濺起泥濘滿身,他擦都擦不幹淨。


    又或者,從他開始懷疑洛衍之,就注定了今日的失敗了。


    他想起了當時洛衍之被薇薇安刺傷住院,這個擅長計算人心的男人就靠在病床的床頭對他說,如果他不是他的顧問,也許就會去到他的對手那裏,成為他最可怕的敵人。


    調查官每一個冰冷的沒有感情的問題,他都無法回答。


    這場內部調查的結果可想而知。


    沃達森總部很快就宣布對高恒解聘。


    幾乎就在同時,警方將高恒帶出了他的辦公室。他將接受侵犯商業秘密案件的調查。


    周老爺子安靜地看著電視上的新聞,喝著茶。周淩玥就在他的身邊。


    “高恒這次算是完蛋了。希望沃達森那邊下一個上任的人,會靠譜一點。”


    “玥兒。”周老輕輕喚了周淩玥一聲。


    “爸爸,怎麽了?”


    正在切著水果的周淩玥抬起頭來問。


    “爸爸說過,會給你報仇,現在終於做到了。”


    周淩玥頓了頓,鼻子莫名發酸,喉嚨也跟著哽咽了起來。


    她都快忘記了高恒雇傭雜誌攝影師接近她,竊取她手機資料的事情了,可是老爺子卻一直都記得。


    “還有,曾洲那個混帳東西,我也跟業內通了氣。他別說沃達森了,就是在海外,哪個車企都不會要他。”


    周淩玥低下頭來,笑了。


    “爸爸現在覺得,我的女兒不是一定要嫁人。你獨立、堅強,如果自己能夠活得驕傲瀟灑,不一定非要依靠男人。但如果你一定要和某個人在一起,爸爸希望,是因為他真的對你好,而你也是真的想對他好。”


    周淩玥把果盤推到了周老的麵前,說了聲:“爸,你覺得宮莫容怎麽樣?”


    周老抬了抬眼皮子:“挺好,買一贈一。”


    周淩玥笑出聲來:“什麽買一贈一啊!”


    “他不是有個女兒嗎?你跟他在一起,可不就是買一贈一麽?”


    “你不擔心我被人說‘後娘的心,黃連的根’啊?”


    “不怕。他的女兒我見過。小姑娘要人陪,你也要人陪。你們兩個在一起搞不好一拍即合,就怕宮莫容反而成了多餘的那個。”


    周老說完,周淩玥就把腦袋靠在了他的身上,悶著聲說:“爸爸,你真好。”


    “我是你爸,我不好,誰好?”周老拍了拍周淩玥的腦袋,“你現在心也沉下來了,可以回財務部了。”


    “我覺得行政部也挺好的。財務部太忙了,行政部能早點下班,和宮莫容的小丫頭一起吃晚飯。”


    “隨你便。”


    周老雖然臉上一副生氣的樣子,但嘴上卻一直笑著。


    “就是……夏夏大概是要走了吧。”


    周淩玥抬起頭來:“爸爸,你說什麽?夏夏要走?”


    “她也有她想做的事情。我這個做爺爺的,自然是會支持她的。”


    晚上,在安靜的酒吧裏麵,洛衍之和賀逍並肩坐著,每個人麵前都是一杯威士忌。


    洛衍之照例將就被抬了起來,放在耳邊輕輕晃了晃,聽著冰塊兒互相撞擊的脆響。


    “我們總算不是對手了。”洛衍之笑著說。


    “在沃達森和睿帆的較量裏,我本來就夠不上你的對手。”賀逍歎了一口氣。


    因為周老完全地信任著洛衍之,而高恒從來都沒有相信過賀逍。


    洛衍之側過臉,眯著眼睛想了想,又說:“我聽說,高恒原本是想把他收購漢能科技的鍋甩給cac的,但是卻被某段視頻給揭了底穿?”


    “所以,生薑還是老的辣。這句話適用於睿帆的周老,也適用於我們的老師克利文。”


    “怎麽說?出賣雇主這種事,根據克利文一項的原則來說,他是不會做的。”


    “但是不代表克利文先生能夠容忍cac被雇主出賣。高恒的助理秘書是沃達森歐洲分部的一位高管派過來的。”


    “讓我猜猜……這位歐洲分部的高管非常想坐高恒的位置,畢竟中國的市場很大,盈利也很可觀?”


    “對。所以克利文先生唯一對高恒不夠厚道的地方,僅僅是他沒有告知高恒,那位助理秘書的身份而已。”


    聽完賀逍的話,洛衍之忍不住低下頭來笑了。


    他的眼睫毛在昏暗的燈光下輕輕顫動著,帶著一絲神秘,又有一點天真。


    他抬起胳膊來,撞了賀逍一下。


    “老朋友,你看你要不要跟我調換一下。我打算重新回到cac了。”


    “你要重返美國了?”賀逍側過臉來,看著洛衍之,“因為周夏嗎?”


    “對。她……你別看她總是一副很堅強什麽都不怕的樣子,但是她的世界很單純,她的目標也一直很明確。她想要追求的,我想要全力支持她。”


    “一點都不像你。”賀逍回答。


    “這有什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你想跟我調換,就是說你想要我去睿帆做商業情報分析師?”


    “對啊。睿帆的年薪雖然比不上cac的大單,但是勝在自由。你不用討好誰,不用取得誰的認同,做自己該做的決定,完成自己該完成的事。”


    “我知道,周老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也能照用的類型。”


    “你直接說他老奸巨猾不就行了。”


    “不,他是心胸坦蕩,有大智慧的企業家。不過,我還是要考慮一下。”


    “考慮?你知不知道在睿帆大樓的斜對麵,就是華商銀行?”


    洛衍之撐著下巴,輕輕笑著。


    賀逍扣著酒杯的指尖顫了一下。


    “而且我還知道睿帆集團是華商銀行的對公客戶。每年至少有幾個億甚至十幾億經過華商銀行。”


    “你調查我?”賀逍側過臉看著洛衍之。


    “我調查過你什麽了?是你自己喜歡每天晚上八點鍾把車停在華商銀行的對麵!你那個高中同學每天都在那個點才能下班吧?你這到底是當護花使者,還是尾隨人家有不軌企圖啊?”


    賀逍沉默不語。


    “你看吧,等你進了睿帆,你沒事就去華商銀行辦個卡。辦完卡,再掛失。聽說掛失業務可以辦很久的。你就可以坐在櫃台前麵,一直看著你的老同學,看到業務辦完為止。”


    賀逍瞥了洛衍之一眼,一副立刻就要放下酒杯離開的樣子,結果被洛衍之給扣住了。


    “賀逍,我離開紐約的時候,克利文對我說,如果放下三次我還是要拿起來的,就一定是天生適合我的。可是反過來說,如果能忍著放下三次的,又怎麽會是適合我的呢?”


    賀逍看向他,仿佛看見了某個答案。


    “所謂放下又拿起來,隻是因為放下的時候,落在了心頭上。周夏對我說,如果時光可以倒轉,她願意回到第一次遇到我的時候,與我風雨同舟,讓我不迷茫不孤獨。所以問問你自己,如果時光倒轉,你願意回到什麽時候?”


    賀逍長久地坐在那裏,沉默不語。


    洛衍之瀟灑地拎起了座椅上的外套,披上身:“我回家了,有人在等我。”


    當洛衍之來到了家門口,他低下頭笑了笑,然後敲著門,拉長了聲音說:“夏夏——開門……我回來了……”


    其實周夏已經在家裏等了他很久了。


    因為她有話想要對他說,但是卻不知道怎麽說出來。


    她知道,無論自己做什麽決定,洛衍之都會支持她。也知道,無論她要去哪裏,洛衍之也會跟隨。


    可是她不能那麽自私,不能因為知道他會遷就她就任性地隻選擇自己想走的路。


    聽見洛衍之聲音的那一刻,周夏又想他,又緊張。


    “你……你沒帶鑰匙麽?”


    周夏來到了門口。


    “這鑰匙……戳半天……進不去啊……”


    周夏算是明白了,這家夥和賀逍出去喝酒聊天,估計因為不再是對立的立場,所以喝多了。


    周夏剛開門,洛衍之就向前撲在了周夏的身上。


    他比她高出那麽多,又不輕,周夏向後踉蹌了兩步,差點跌坐在地上。


    但是洛衍之卻用胳膊撈住了周夏的後腰,將她穩穩抱住了。


    周夏立刻就明白了,這家夥穩妥著呢,又在裝醉了。


    她好笑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背。


    “又要演戲呢?這回又想膝蓋下麵墊什麽了?”


    洛衍之抱著周夏,很久很久都沒說話。


    周夏的心也跟著安靜了下來,她感覺著洛衍之的懷抱,還有他一向沉穩的心跳。


    就像萬山延綿不絕,讓周夏的世界變得寬廣卻又被守護著。


    “夏夏,你是不是該回去m大了?”


    “啊?”周夏沒想到,這句話是洛衍之先提出來的。


    “你看,人的青春是有限的。隨著你年齡的增長呢,你的精力會少,也會被更多的事情所牽絆。所以該在你最精力充沛的時候,達到你的那個目標。”


    洛衍之還是抱著周夏,卻在她的耳邊輕聲說。


    周夏很明白洛衍之為什麽不和她對視,因為洛衍之知道,當她看著他的眼睛時,會內疚。


    “可是……那樣我們就會分開了。你在睿帆,而我在m大……”


    我不想和你分開。


    雖然你總是惹我生氣,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讓我覺得珍貴。


    “誰說我要留在睿帆了?我當然是跟你一起去美國啊。”


    周夏頓住了,她一把推開洛衍之,直愣愣地看著他。


    “你在說什麽啊!睿帆和沃達森的較量讓你一戰成名,業內都知道是你在幕後給爺爺出謀劃策。你就這樣又回去美國……”


    “所以,我找好了代替我的人了啊。”


    洛衍之笑著說。


    好像在他的心裏,無論去哪裏都是很隨意的一件事。


    “夏夏,我和你一樣,都是在外漂泊曆經風雨的人。我們很獨立,有自己的想法,無論在哪裏都能憑借自己的實力闖出一番天地。但是我們眷戀的一切在這裏,我們的家在這裏,我們的根在這裏。”


    洛衍之摸了摸周夏的頭頂。


    “離開家的庇護,是為了讓自己變得強大。對你是這樣,對我也是。你需要跟著莫裏斯教授繼續深造,而我……我也發現,好像還有蠻多東西需要跟著克利文先生學習的。”


    周夏側過臉去笑了。


    “我知道,當我們長大,看待事物的角度越來越高的時候,從同一個老師那裏能夠學到的東西,也會變得不同。”


    “對啊。所以你不用因為我也要離開這裏而覺得內疚。當你不斷成長,而我卻停留在原地,我就會被你的世界所淘汰了。”


    “你不會的。”周夏很認真地說。


    她看向他,那一刻好像看到了許多年前那個不自信的洛衍之。


    她一直沒有認出他,可這一瞬,她發覺原來他其實從來都沒有變過。


    “為什麽?”


    “因為,我們都很執著,而且對認定的方向死心塌地。”


    洛衍之看著周夏的目光,那裏麵是滿滿的依賴和信任,他忽然低下了頭,好像有點害羞。


    “你怎麽了?”周夏歪著腦袋問。


    “我就是對自己的不安好心有點內疚。”


    “你又怎麽不安好心了?”


    “我吧,本來是打算裝醉。”


    “……然後呢?又想騙我照顧你?”


    “不是騙你照顧我,是想借醉酒把你撲倒,然後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我去一下儲物間。”


    “你去儲物間幹什麽啊?”


    “我去看看有沒有搓衣板。”


    “……”


    這一年的中秋節,周家的餐桌坐了整整一桌子的人。


    趙韻和薑河本來有些尷尬,兩個人本來一左一右坐在周老爺子的身邊。


    趙韻一直照顧著周老,又是夾菜又是盛湯。


    而薑河就負責在另一邊讓周老不痛快,什麽這個吃了容易尿酸高,那個吃了容易得結石,氣的周老就要吹胡子了。


    趙韻隻好趕緊叉開話題,向薑河請教身體保養。


    聊著聊著,又聊到了各地的風土民情,接著又是薑河的無國界醫療團隊,最後聊到了希望小學。


    莫名其妙的,兩人就約好了一起去偏遠地區的希望小學,一個是去做義診,另一個說天天待在家裏沒意思,想要去那裏看看孩子和支教的老師。


    周淩書在一旁看著自己溫婉卻又神采不同於往昔的妻子。


    兩人聊了快半個小時,周老的碗裏麵空空如也,隻能自己去夾菜。夾了半天沒夾起來,周老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兩個兒媳婦總算反應了過來,趙韻繼續給周老夾菜,薑河繼續開始數落周老的生活不健康。


    而宮莫容抬了抬眼鏡,他的女兒正在和周淩玥聊著寒假的時候上哪兒去玩。


    宮莫容有些擔心地說:“你寒假不做作業了?萬一老師怪你怎麽辦?”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作業什麽的,有淩玥阿姨在旁邊看著我,我做的很快,你不用擔心。”女兒揮了揮手。


    周揚塵憋著笑,湊到周夏的耳邊說:“你看,我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我們未來的小姑父,被小姑姑還有他的女兒給孤立了。”


    周夏也笑了:“他們是故意的。宮師兄的女兒期中考試之後的家長會,他本來趕著去,誰知道臨時又加班了,是小姑姑去開的。宮師兄的女兒生他的氣了,和小姑姑聯合起來擠兌他呢。”


    周揚塵接著說:“這也給了我們啟發。”


    “什麽啟發?”


    “哪天洛衍之也讓你不爽了,我們姐弟聯合起來擠兌他唄。”


    周揚塵的話音剛落,洛衍之就借著伸胳膊摟周夏的動作在他的後腦勺上拍了一下。


    “你哪次擠兌我成功過?”


    “你等著誒,總有一次要成功!”周揚塵不甘示弱地說。


    周老看向那個靠在周淩玥的耳邊說著悄悄話的小女孩兒:“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呢?”


    “爺爺,我叫宮圓啊!宮,就是宮殿的宮。至於圓,就是圓滿的圓!”小姑娘眯著眼睛笑著。


    “嘴巴還真甜,才第一次見就知道叫‘爺爺’了,不得了。”周揚塵壓低了聲音笑著說。


    周老爺子愣了愣,笑了,對一旁的趙韻說:“今天難得,給我也倒上一杯酒。”


    薑河正要開口說飲酒不益於身體健康之類,周老爺子抬了抬手:“我知道你嘴巴壞,又要讓我不稱心了。但是你聽這小丫頭的名字多好,圓滿的圓。還不讓我喝一杯小酒,慶賀一下這一場人間小團圓?”


    說完,周淩書立刻點頭,“對對對,大家舉杯,我們周家終於是圓滿了!”


    周家的人,無論是杯子裏盛著酒的,還是盛著飲料的,都跟著抬起了酒杯。


    “祝爺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吃完了晚飯,晚輩們各個都來告別了。


    周老爺子坐在露台上,搖著搖椅,看著他的花花草草,手邊是一壺茶。


    “爺爺。”周揚塵的聲音響起。


    “怎麽了?”


    周揚塵來到爺爺的身邊坐下,欲言又止。


    周老爺子輕哼了一句:“心裏有想說的話,怎麽忍著,最後都還是會說出來的。”


    周揚塵嘿嘿笑了兩句:“爺爺,我覺得你身體挺好的。”


    周老爺子沒說話。


    “我爸最近也越來越有魄力了不是?”


    周老爺子揚了揚眉梢,還是不說話。


    “所以,我就想離開睿帆一段時間。”


    “你又想撲騰什麽幺蛾子了?”


    “不……不是的,爺爺,我又不是蛾子,我不撲騰。我就是覺得我沒有在別的地方工作過,我隻了解睿帆。所以……所以我想去別的地方看看,在不知道我是誰的地方工作。想知道沒人讓著我,沒人順著我,我能做到什麽地步。”


    周揚塵很認真地說。


    “那你就不能任性,不能有一點不順心就哭著回來了。”


    周老在一片星光之下,看見自己的小孫子一雙眼睛明亮的就像看見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周揚塵知道爺爺這麽說就是答應自己了,笑得露出小虎牙來,就像中了幾百萬的彩票。


    周老拿了一個紅色的小布袋交給了周揚塵:“拿去,可以還給洛衍之了。”


    周揚塵捏了捏,就知道那是當初周老沒收了的求婚戒指。


    “爺爺,你就放心就這麽讓姐姐和洛衍之走嗎?”


    “我當然放心,隻是掛心而已。世界這麽大,你們各個吃穿不愁,作為爺爺能給你們的,就是讓你們沒有後顧之憂地出去看看。”


    “謝謝爺爺。”


    “而且吧,讀個博士要很久的。在支持夏夏個人理想追求的同時,也要讓我們周家血脈綿延嘛!”


    周揚塵樂了:“我知道了,爺爺!”


    有團圓,就有分別,有分別,就會有再相聚。


    人生就是這樣,來來回回,形成了一個拆不開,擰不斷的圓。


    幾天之後,周夏和洛衍之登上了飛往紐約的航班。


    正是晨光一寸一寸掠過廣袤大地的時刻,她雖然不是在這裏長大,卻不可自抑地留戀起來。


    身邊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手指緩慢地扣攏。


    “我們還會回來的。等到那個時候,我們會更強大。”


    周夏側過臉,對上了洛衍之的眼睛。


    那雙眼睛裏,這個世界被無限放大。


    晨光與遼遠的地平線合而為一,要將天幕掀起,露出更加廣袤無垠的山河,無論是陸地或海洋都被籠罩在淡金色的榮光裏,壯麗的洪流正湧向遠方,覆蓋沙漠,流經山川,生生不息。


    她扣緊他的手,帶著他們最赤誠的靈魂,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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