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桐眼底一暗,說完後,又立馬抬頭,衝著季錚一笑,道:“你別告訴我姐啊。”


    薑桐和薑格長得不像,但看到她們兩個,又能明顯看出她們是親姐妹。薑桐身上有薑格的影子,她是未成形的薑格。


    季錚沒有回答,他看向了梳妝台。薑格的梳妝台上空空如也,隻放了一張相框。相框裏的照片已經有些年歲了,是薑格和薑桐的合影。


    照片裏的薑桐也就十歲左右,穿著寬大的病號服坐在薑格的懷裏,臉色虛弱而蒼白,卻甜甜地笑著。薑格也才十六七歲的樣子,臉上還有去表演回來沒卸下的妝,成熟得妝容與她還有些嬰兒肥的臉頰格外不符。她坐在病號床上,四肢纖細,將薑桐小心地抱在懷裏,眼底帶著淡淡的笑意和溫柔。


    那應該是薑格和薑桐剛來南城時合拍的,為了給薑桐治病,薑格未成年就簽約了經紀公司出道掙錢,算起來,跟現在的薑桐差不多年紀。


    季錚沒再說話,薑桐有些擔心他不答應自己的要求,她不安地叫了一聲:“錚哥,你別告訴我姐……”


    “你姐希望你能健康的成長,也希望你快樂。”季錚開了口。


    他回過頭,看著神色怔住的薑桐,道:“她並沒有要求你如何成長,也沒有要求你變成普通孩子那樣,她對你沒要求。”


    薑桐臉上的笑漸漸收起,她坐在床沿,握住床單的手微微收緊。


    季錚看著薑桐,補充了一句,道:“她跟我說,她隻希望你好好的。”


    薑桐心口一抽。


    季錚收回視線,看向了那張老照片,照片裏那時候的薑格還不像現在這樣鋒利。


    如薑桐所說,薑格在她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已經竭盡全力給了薑桐最好的一切了。


    “成長環境是沒法選擇的,一個人生在什麽樣的家庭,如何成長,從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季錚回頭看著薑桐,他笑了笑。


    “薑桐。”季錚叫了薑桐一聲,嗓音溫和,道:“你現在還是可以好好成長的,因為薑格在保護你。如你所說,她在她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竭盡全力給了你最好的一切。她是真的愛你,所以她現在做的一切,在外人,甚至在你看來都有些不值,但她是心甘情願的。”


    “我曾經看過一段話,荊棘是發育不全的芽,它們硬化了,要是它們生活在一個有利的環境或得到較好的培育,會變成繁茂的枝丫。原來所有的刺,如果嗬護的好,本都應是溫柔的葉與花。”季錚說,“你還能變成溫柔的葉與花。”


    薑桐的眼淚掉了下來。


    她的臉頰皺在一起,眼眶通紅,眼淚順著臉頰滑落,薑桐看著季錚,聲音顫抖。


    “錚哥,我有我姐的保護,還能變成溫柔的葉與花。我姐呢?她什麽都沒有,本來她才是溫柔的葉與花的……”


    季錚的心髒狠狠地一抽。


    晚上十點,薑格的拍攝還沒有完成。接下來還有其他通告,她要加快拍攝進度,她今天已經拍了一天了,從淩晨六點拍到現在。


    人的體力可以依靠食物補充,但精力隻能通過休息來調整,可從淩晨開始拍攝到現在,薑格幾乎沒有合過眼。她的精神已經到達崩潰的邊緣,拍攝完一幕戲鬆懈下來時,卻讓人更為緊張。


    在李楠和小螃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陪著的時候,突然感受到原本低壓的氣氛有所緩解。站在那裏等拍的薑格,看向某個方向,問道:“你怎麽回來了?”


    季錚的外形向來是引人注目的,但在這種緊張的工作狀態下很少能注意到他,但薑格像是所有的注意力都為了等他出現,他剛到這裏時,她就發現了他。


    李楠和小螃也發現了季錚,看到男人清俊臉龐上溫和的笑,他們兩個瞬間放鬆了下來。有季錚在,薑格的情緒也會控製得很好。


    季錚走過來,看了一眼拍攝場地,問道:“快結束了麽?”


    “快了,還有最後一幕戲。”李楠回答。


    季錚笑了笑,低頭看了薑格一眼,她穿著戲服,抬眼看著她,夜風中身形單薄鋒利。


    “你小姨做了些你愛吃的東西,拍完以後稍微吃點吧。”


    剛剛問他的話,他沒有回答。現在這裏人這麽多,也不太好提薑桐。聽了季錚的話,薑格微微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劇組收工,季錚和薑格回到了酒店房間。房間是套房,還有專門的小餐廳,季錚將保溫桶拿出來,把飯菜給薑格擺好了。


    薑格換了衣服洗了手過來,坐下時,聞到了熟悉的飯菜香。壓抑緊繃了一天的精神稍有放鬆,季錚遞了筷子過來,薑格接過,抬眼看著他,問道:“你怎麽回來了?”


    她又問了一遍,季錚給她夾了菜,神色平靜,道:“我派了其他保鏢保護她。”


    對麵薑格的情緒驟然一緊,道:“其他人我不放心。”


    “我也不放心你。”季錚道。


    薑格眸光一抬,沒了聲音。


    餐廳裏氣氛安靜,薑格沒再問繼續這個話題,算是默認了他的回來。她吃了幾口東西,小姨做的飯菜可口,但她也確實吃不太動。


    看她確實沒什麽胃口,季錚把碗筷收起,整理好桌麵以後,倒了杯水給她。


    薑格喝了口水,看著季錚把飯菜放進冰箱保鮮層,問道:“薑桐怎麽樣?”


    季錚重新回到座位上坐好,兩人中間隔著一張餐桌,季錚看著她,如實道:“不怎麽樣。”


    薑格眸光一緊。


    “我回去的時候,剛好班主任找家長談話,我替你小姨去了。”季錚有所保留地說道:“班主任跟我說,薑桐情緒暴躁,極不穩定,而且有暴力傾向。她認為薑桐有心理疾病,建議找心理醫生對她進行心理疏導。”


    薑格的情緒像是一張照片,迅速銳化了。燈光中,她的身形、精神、臉頰,刹那間淩厲起來。


    握著杯子的手指指節泛白,薑格下頜線繃緊,突然抬起了手。


    她手上的杯子還沒有扔出去,手就被握住了。男人的掌心質感粗糙溫熱,像一團火包住了她迸發的情緒,薑格眸光一抬,銳利地看著他。


    “她胡說!”薑格的聲音繃緊。


    季錚握著她的手,安靜地看著她,嗓音溫和:“她沒有。”


    薑格眸光一顫。


    薑格的眼睛看著他,漂亮的輪廓,清澈的瞳仁,這麽好看的一雙眼睛,現在裏麵帶著絕望。


    她已經盡力給了薑桐最好的,但薑桐成長得不好。


    季錚收回視線,怕再看下去自己會不忍。他把杯子從薑格的手裏拿出來,放到一邊。杯底輕磕了一下桌麵,發出一聲悶響,道:“情緒暴躁,極易發怒,有暴力傾向,薑格,薑桐像誰?”


    薑格呼吸一滯。


    “你們共同的成長環境造成了這樣的你們,與你無關。”季錚說,“薑桐說她要被那個人殺了,你知道是誰,因為你也在害怕那個人。那個人是你們的親屬,你的母親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季錚盯著薑格,眸光一瞬不眨,他嗓音溫潤如初。


    “薑格,那個人是你的父親麽?”


    ☆、第 40 章


    餐廳裏,空氣凝滯住, 陷入死寂。


    薑格坐在座位上, 她的臉頰蒼白無血色,瞳仁定定的望著季錚, 女人的身形被燈光削成一張鋒利單薄的剪紙。


    “有什麽用?”薑格聲線不穩。


    季錚語氣微頓,溫聲道:“對薑桐有用。她需要心理疏導,心理疏導前要知道她產生心理問題的原因。但是她不敢說以前的事情,因為不確定你是否讓她說。”


    “是。”薑格說。


    話被薑格打斷, 真正的答案與心中所想相符, 季錚微微一怔。事情好像有了突破口, 季錚回神,問:“他為什麽要殺薑桐?”


    有些事情埋在回憶裏太久, 細枝末節的情景已經想不起來了, 隻記得事情的大致輪廓, 還有那幾個關鍵的影像。八歲的薑桐被她抱在懷裏,擦著她臉上的血水, 說:“姐姐, 我報警抓爸爸,以後就沒人打你了。”


    薑格的身形仍有些僵硬, 她低眸看著桌上的水杯,說:“當年薑桐報警抓他的時候,他剛好在販毒, 被判了八年。他被抓走的時候, 說他出來後會殺了報警抓他的人。”


    季錚問:“薑桐知道他販毒?”


    薑格道:“不知道。”


    季錚問:“那她為什麽報警?”


    薑格語氣一頓, 道:“怕他把我打死。”


    季錚心下一沉。


    餐廳又陷入寂靜,酒店落地窗外,遠處大廈的燈影明滅,薑格微斂雙眸,聲音收緊:“薑桐是為了我打的報警電話,我不能讓她死。”


    她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情緒漸漸鋒利,黑色的衛衣包裹下的身體都緊繃起來。季錚叫了她一聲,嗓音溫和。


    “薑格,你可以保護好她。”


    男人的話像是一股暖流在她的墜入深淵的心髒托起,薑格微一回神,抬眸看著他,淺棕色的眸子裏泛著淡淡的光芒。


    喧囂的情緒平複,她的身體放鬆了下來,點了點頭,道:“對,我會保護好她。”


    說完以後,薑格的情緒就沒什麽起伏了。她今天拍了一天的戲,本就身心俱疲,薑桐的事情又雪上加霜。現在的薑格好像一個沒有了靈魂的軀殼,燈光下的身體都有些透明。


    季錚他拿了桌子上的杯子,重新給薑格接了杯溫水,水聲清脆,落地窗上倒映著男人的身影,高大挺拔。


    “所以薑桐不會死,你也不會。”男人清俊的臉龐上帶著軍人的正氣和鋒芒,他輕輕一笑,道:“你們會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他將水杯放進了她的手裏,熱水的溫度透過玻璃杯杯體傳遞到掌心,薑格手指輕動,抬頭看向了季錚。


    季錚雙手支撐在了桌前,他低頭與她平視,眸底像是清澈平靜的湖麵,映著皎皎月光:“我想知道更多你以前的事。但是很晚了,你需要睡了。等你休息好,以後會慢慢跟我說麽?”


    薑格是公眾人物,薑桐的心理醫生,選擇上也需要慎重。第二天,季錚聯係了章廷。


    “記憶裏的傷害總是成倍遞增的,薑格就算現在再堅強,但對薑康還是有心理上的恐懼。”章廷分析完,道:“不過她為什麽害怕?當初是薑桐打電話抓的薑康,薑康對她應該沒有人身安全威脅。”


    站在西餐廳的樓道口,季錚後靠在扶欄上,道:“她害怕薑桐被殺。薑桐當時跟我說,她是薑格的精神支撐,要是她死了,薑格也活不下去。”


    章廷語氣一頓,道:“薑桐都能感受到薑格把她當成精神支撐,薑格知道麽?”


    季錚回神,道:“不清楚。為什麽這樣問?”


    章廷解釋道:“隻是因為有相同的成長經曆,相依為命著長大,又是她唯一的親人的話,薑桐不至於成為薑格的精神支撐。倒是薑格,一直養著薑桐,給了她依靠,她應該成為薑桐的精神支撐才是。”


    樓下劇組正在拍攝,季錚回過頭,從扶欄處看下去,薑格正在拍戲。她穿著背帶褲和襯衫,青春洋溢,飽含深情地看著和她搭戲的黎星城。


    現在剛到早上八點,遠處的朝陽透過玻璃窗打在了她的皮膚上,將她的臉都照得有些透明。昨天高強度的工作和薑桐的事情,一晚上的時間根本休息不過來。而且李楠說他昨天回黎城,薑格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


    導演喊了一聲“cut”,薑格瞬間收戲,眼睛裏的愛慕驟然消失,旁邊黎星城說了一句“辛苦了”,薑格看了導演一眼,道:“剛剛那幕可以重來一遍麽?我沒演好。”


    “薑格你就是太謙虛了。”導演笑起來:“我覺得挺不錯了。”


    薑格神色沒什麽變化,導演也是個好說話的人,黎星城也表示配合,就這樣,戲又重新演了一遍。


    薑格的精神問題有兩個方麵,一種是和薑桐一樣,成長環境惡劣,長期在暴躁易怒的父親家暴行為下,讓她們性格鋒利敏銳,同時也潛移默化裏影響了她們的性格和行為,使她們也暴躁易怒,且有暴力傾向。


    除此之外,薑格還有強迫症。不管多難多苦的戲,她都不用替身,親身上陣。嚴苛要求自己的飲食,保持自己的身材。對於她的工作,她兢兢業業,完全按照甚至高於要求來完成。她不靠別人,就要比其他明星更努力,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接更多的通告,賺更多的錢,來養大薑桐,給薑桐治病。


    在她和薑桐的關係裏,她和薑桐本應該互相扶持,但實際上她更像是單方麵的犧牲者,就像遊戲裏的npc角色一樣,在她人生的程序中,她的所有的重心都圍繞在薑桐身上,她的唯一作用就是照顧好薑桐。


    “這是不太正常的。”章廷道:“而且她有這個問題的根源,應該不是在薑康身上。也就是除了薑康被抓這件事,她還有另外一件事影響了她的心理,造成了她現在這種扭曲畸形的想法。”


    剛剛那幕戲,薑格重新拍攝了一遍,已經過了。黎星城和薑格聊著接下來的戲,薑格看著劇本的時候,不經意間抬眼看到了扶欄上打電話的季錚。兩人視線一對,她眸色微怔。


    耳邊是章廷的話,季錚的心微微收緊,他唇角淺淺一勾,衝著薑格一笑。薑格眼神微閃,移開了視線。陽光下,女人白皙的臉頰,微微泛了一層粉色。


    “這個要怎麽糾正?”季錚收回視線,問章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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