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她以前打聽到的,陸為真家裏人都死光了,無父無母,沒有親戚,鄉裏應該也沒什麽人敢接近他,換句話說,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在這兒住了很多年,隻有條狗陪伴。


    鄭楚心想他怪可憐,是個啞巴也就算了,還被人胡亂算了一命,惹得人人嫌棄,他那時小小年紀,誰能受得了?


    至少鄭楚自己是受不了這種事情的。


    深夜寂靜,隻聽見了蟲子的鳴叫,籬笆外漆黑一片,零星幾顆。


    鄭楚抬手幫陸為真換毛巾,手在他額上停了會,隨後皺了皺眉,把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撤了撤。


    陸為真額頭還是燙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幹了什麽,怎麽會突然發這麽高燒?今晚這燒要是退不下去,明天就該燒成傻子了。


    鄭楚身體弱,極容易生病,稍不注意就可能發燒,所以平時比誰都要緊身體。她微微抿嘴,李嬸娘沒回來,這裏又沒有人,要是能找個人幫陸為真擦擦身上的汗也好。


    鄭楚遲疑了一會兒,望了一眼安靜趴著的狗,狗沒有動靜,她轉回視線。萬一陸為真是真的跟孟家有關怎麽辦?就算他不是,自己也不能不管不顧吧?


    ******


    陸為真眉頭皺緊,呼出的氣都帶著灼熱,身上不斷冒出的薄汗浸濕衣服。


    溫熱的毛巾突然擦過他的脖頸,進到他的胸膛裏,寬厚的肩膀有隻小手按著,他靠在一個人腿上,那人幫他擦背脊。


    力氣輕柔,像沒吃飯一樣。


    陸為真本來燒得迷糊,霎時被這動作驚得睜開了眼,鼻尖是女人熟悉的香氣。


    她的身體是熱的,肌|膚細膩,腰也好細,太容易被折斷了。要是回不了家,以後誰家養得起這樣一個小姐?


    他心跳突然加快,身邊環繞著她的氣息,渾身處於一種平和的狀態,最後還是忍不住大腦的困倦,茫然昏睡過去。


    睡過去之前,陸為真腦子脹疼,他想鄭老師這樣,真的太大膽了。一點力氣都沒用上,這樣摸他,難道是要勾引生病的患者嗎?


    陸為真願意給鄭楚一個機會,但那也是在她不隨便勾搭別人的情況下。


    ——可她好像並沒有和太多男人在一起過。


    那她昨天和別的男人說話,會不會隻是想激起他的醋意?陸為真胡思亂想,在頭腦不清的情況下,竟然也把事情連貫起來。


    如果鄭楚真是那麽想的,那他也沒什麽辦法,他可以給鄭楚個機會,但他不想找女人,結婚麻煩,聘禮麻煩,事事都麻煩。


    鄭楚的手碰到他的脖子,陸為真倏地一縮,她輕輕安撫。


    “睡吧。”她說。


    陸為真開始產生一種奇怪的想法,如果家裏多一個人,好像……也不錯。


    鄭楚力氣本就不大,為了不驚醒陸為真還特意放輕了動作。


    她不知道陸為真從小就打拚,自己養自己,一身糙皮厚肉,就算她用了力,也隻和撓癢癢一樣沒有區別。


    這地方的男人,沒幾個是當少爺養,再怎麽重男輕女也要幹活,何況是陸為真。


    陸為真臉上有怪異的紅潤,身體比起剛才好像更熱了一點,鄭楚皺了皺眉。


    鄭楚摸了摸他的額頭,又和自己額頭的溫度對比了一下,覺得有些奇怪,明明沒有剛才那麽燙了,怎麽臉反而更紅了?


    陸為真……不會是體虛吧?


    鄭楚低頭看了一眼他,默不作聲。她想如果陸為真和孟家有關係,在這裏又不被人待見,到時院裏一定會帶他回去。


    顧伯伯要是見他這樣,指不定直接讓人帶去軍營練上幾年,否則這大塊頭就白長了。


    她重新幫陸為真蓋好被子,把水喝藥都放旁邊能夠得到的地方。鄭楚微歎,從來都是別人幫扶照顧鄭大小姐,她極少做這種事。


    手電筒光線突然變暗,電池沒多少電了。鄭楚在陸為真家裏轉了一圈,翻到盞煤油燈,她用木棍挑了挑燈芯,放在桌上。


    鄭楚打了個哈欠,又困又累。明天要是打瞌睡,顧元澤肯定要問她幹什麽去了。


    她坐在一旁,手支住下巴,陸為真躺在沙發上休息。他長得確實俊俏,雖然總是一副奇怪陰冷的表情。


    鄭楚的視線在大廳裏繞了一圈,桌上有好幾個竹編的動物,栩栩如生。陸為真手也挺巧,還有閑心做些賞玩的東西。


    算起來這還是鄭楚第一次進陸為真家裏麵,上次想看看陸為真家裏的情況,偷偷進了院子,行為不太拿得上台麵,現在進來,似乎也算不請自來。


    時間慢慢過去,夜深人靜,狗的頭靠在地上,好像是睡著了。


    鄭楚朝門外看了好幾次,李嬸娘還沒過來,不知道是什麽事情耽擱了。她連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又抬手量了一下陸為真額頭的溫度,溫度已經降下不去不少。


    陸為真這裏真的有點偏僻,和鄉裏都不搭邊,這本來就是個山裏旮旯的地方,還住得這麽偏僻,他就不寂寞嗎?


    鄭楚雙手趴在桌上,看著陸為真。這張臉長得實在是合她心意,隻不過性子太孤僻,又生在這個地方。


    她微微閉著眼睛,困得不行,心想李嬸娘怎麽還不回來。


    鄭楚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身上披著陸為真的衣服。


    ******


    陸為真蹲在門口地上,背對鄭楚,正在給狗喂食。狗歡快地在食盆旁邊走來走去,黑色的身體油亮發黑,使勁搖著尾巴。


    鄭楚揉著眼睛醒來,趕緊站起來,身上的衣服滑了下去,她連忙拿起放在一旁。


    “陸大哥,你醒了。”鄭楚有點尷尬,她是看著人的,沒想到會中途睡著,“好點了嗎?”


    陸為真轉過頭,眼眸深黑,他已經換了身幹淨的衣服,隻不過臉上還有些生過病的虛弱蒼白。


    他看著鄭楚的局促不安,有些莫名其妙。


    都這時候,還有什麽好裝的?鄭老師不是一貫大膽嗎?


    陸為真也沒多想,他站起來,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直直遞給鄭楚。


    清晨的風有些涼,鄭楚看著陸為真手上的信封,一臉茫然,她接過這信封,後知後覺才想起李嬸娘沒過來。


    嬸娘怎麽不來找她?出事了?鄭楚心裏閃過不好的預感。


    而陸為真一臉不耐煩,站得直直,雙手插進褲|兜裏,盯得鄭楚有些怵。鄭楚以為他是寫了什麽東西給自己,打開這信封看了一眼,才發現裏麵是一遝錢,還不少。


    鄭楚臉上的茫然更甚,她望著陸為真,看不懂他是什麽意思。


    “陸大哥這是要幹什麽?”鄭楚問,“是要我做什麽事嗎?”


    陸為真是啞巴,回答不了她,他隻是用手指了指信封,讓鄭楚看仔細點。


    鄭楚低頭,在這遝錢下麵發現了一張紙條,她望著陸為真。


    陸為真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打開看看。


    鄭楚打開了,發現裏麵龍飛鳳舞地寫著幾行字。


    “該說的我也不想說,你也知道。昨晚多謝你的照顧,弄髒了你的衣服,你拿錢出去買一件。”


    這些話讓人捉摸不透,至少鄭楚滿頭霧水,完全看不懂陸為真是什麽意思。他該說什麽?自己怎麽知道?她抬頭看陸為真,卻隻發現他耳尖微紅。


    陸為真摳門摳慣了,他願意給鄭楚錢,也差不多是同意鄭楚追他的行為。但鄭楚不知道,她覺得更加奇怪,隻好再看了一眼手中的紙條——唯一的感想隻是他的字真很不錯,寫出來都可以給學生當字帖。


    “陸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用不著換,回去洗幹淨就好了,藥昨晚放沙發上了。”她把錢放回桌上,“嬸娘昨夜和我一起來的,本來說晚上找人給你看看,但現在都還沒回去,我怕她出事,得先走了,你照顧好自己。”


    鄭楚放下他的衣服,邁步出去,路過陸為真,他突然伸出手,拉住她纖細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身前。


    陸為真的手心微涼,大概還是因為昨晚的病。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鄭楚,深黑的眼眸透著淡淡的冷淡,不應該說是冷淡,至少比以前多了些溫度。鄭楚本來就喜歡他那張臉,被他這麽專注盯著,竟然覺得臉莫名在發燙。


    她咳了一聲,開口道:“陸大哥還有什麽事嗎?我覺得不太對,有點擔心嬸娘,得先回去一趟。”


    陸為真鬆了手,她臉上確實有些焦慮,他站在原地,上下看一眼她的背影,點了點頭。


    鄭楚鬆了口氣,小跑出去。如果他是孟家的孩子,對他臉紅,那就尷尬了,雖然陸為真確實算得上她喜歡的類型。


    狗還在吃飯,它起身朝鄭楚嗷了兩嗓子,看來是想跟人家走,被陸為真瞥了一眼,它又不敢動了,低頭繼續吃東西。


    等她走後,陸為真才走到桌前,把錢收回起來。他拿起自己的衣服,掛了起來,上麵還有女人的香氣。


    陸為真坐下來,擰眉想不通,手指敲著桌子,鄭楚沒理由不接他的錢,她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難道她還想做別的?


    他靈光一閃,鄭老師不會是想要他追她吧?


    陸為真頓了頓,他昨晚暈暈乎乎時對鄭楚是有點那種想法,腦子裏還因此冒出了各種各樣的念頭,但如果要他追她,那以後要是真處上怎麽辦?


    豈不是任她拿捏?而且她想得也太多了吧?這種不要臉的事,他打死也不可能做。


    陸為真動作一頓,心裏閃過無數反駁的想法,但最後微抿了嘴,沒辦法否認昨天的悸動。


    他不是喜歡躲避的人,陸為真也不擅長做這種事。


    陸為真心中糾結萬分,想到連鄭楚都做了,這件事也並非那麽難以接受。反正他們都有那個心思,一拍兩合。


    他聽說女孩都有虛榮心,鄭楚敢做那些事,但不一定敢聽別人直白說出來。


    陸為真越想越覺得費事,連狗吃完東西後,在無聊撕咬著沙發上的薄被都沒怎麽注意到。


    他想鄭楚以前見他的時候直接跟他說不就行了?他雖然是不怎麽喜歡男女間的事,但不代表他會一直不答應她,再多追追不就行了?陸為真選擇性把自己以前不會答應她的想法忘掉了。


    但如果真的要追鄭楚的話,他又該怎麽追?陸為真有點迷茫,鄭老師膽子大,是不是他得迎合一下她?


    狗咬著被子低聲吼叫,上麵的退燒藥掉了下來,陸為真回神,臉倏地一黑,隨後又想到了什麽,眼睛一亮。


    ******


    太陽從天上慢慢升起來,葉片上的露珠晶瑩剔透。


    鄭楚沒猜錯,李嬸娘還真是出事了。


    昨天去找人走得太急,結果路上沒注意,摔了跤把腳給崴了,剛剛才被發現不久,現在送到了李中醫那裏。鄭楚遇到人才知道,連忙趕著去找她。


    陸為真家或許真的與鄉裏的風水不和,李嬸娘在李中醫家裏麵躺著,嘴裏叫著痛。


    李中醫媳婦在幫李嬸娘揉腳,她看見鄭楚進門,站起來朝她招招手。


    “你李叔才要找你,沒想到你就過來了。”


    鄭楚說:“我路上遇見他了,說了一下情況,他看我回來了,就先去了別人家,嬸娘沒事吧?”


    李中醫平時治個跌打扭傷還行,別的沒什麽辦法,而陸為真的燒已經退下去,好歹是個身強體壯的男人,李中醫也不想專門過去一趟。


    “沒事。”李中醫媳婦笑著說,“我給你倒杯水。”


    李嬸娘忍疼對鄭楚說:“楚楚,以後你可別去陸啞巴家了,我剛從那裏出來就倒了大黴,以後可別再好心幫人家了。”


    她不想和陸為真沾上關係,聽到他家裏可能出事時,李嬸娘是極其不想去的,可那好歹是條人命,再說他家的人都已經死了,他們要是再見死不救,以後不是會下地獄?


    李嬸娘和老李晉是這邊的老人,都知道以前發生過什麽,所以才會在那時候沉默,最後還是互相看了眼,去了一趟陸為真家。


    她都差點忘了陸為真把陸家人克死的事!李嬸娘心有餘悸。


    鄭楚不信這種東西,她搖頭笑了笑,在李嬸娘旁邊坐下來,為陸為真說了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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