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淩也不逗他了, 用認真的表情說:“我敢去讀溯月的大腦, 是因為賽恩·克萊文連續兩次被溫酌打擊。溫酌肯離開我的身邊, 也是因為他覺得賽恩·克萊文暫時無法使用他精神控製的能力。”


    夜瞳用力抓了一下自己的頭發,表情臭得就像遊戲裏輸了十七八回。


    “我不會帶你去。”


    這是夜瞳的結論。


    衛淩也早就預料到了。


    “那好吧, 回去寢室,睡覺。”


    “你……你這麽輕易就放棄了?”夜瞳總覺得有貓膩。


    “我想睡覺了。”


    衛淩露出了困倦的樣子,看來救楊教授耗費了太多的腦力。


    就在他眼皮子快要耷下來的時候, 小貓忽然伸爪子, 在他口袋裏的金屬小盒子上拍了一下。


    衛淩驟然驚醒,這才想起自己該打營養劑了。


    他是在太困了,迷迷糊糊地把營養劑紮進體內,還沒把藥劑給摁進去就要睡著了,沒想到小貓竟然伸出爪子, 在上麵一拍——藥劑就都打進去了。


    刺痛感讓衛淩驚醒, 他看著那隻小貓,越來越疑惑。


    他將它拎到了自己的懷裏, 捏了捏它的耳朵。


    “你說你怎麽這麽神奇?就因為你的智商比一般的貓還要高嗎?你知道提醒我打營養劑,還知道把我的營養劑給摁下去……你是不是還能化身人形啊?”


    小貓冷冷地看著他, 好像有點兒生氣。


    “哎喲, 你這不高興的表情, 怎麽也跟溫酌一模一樣?”


    衛淩把它兩邊的耳朵給扯了起來。


    誰知道它真的發火兒了, 前爪打不到衛淩, 忽然一下跳了起來, 後爪狠狠在衛淩的鼻子上摁了一下。


    衛淩沒料到這家夥動作這麽快, 向後一倒,就躺在了枕頭上。


    誰知道小貓跳了過來,兩隻前爪直落落摁在了衛淩的肩膀上,瞪著眼睛看著他。


    衛淩傻眼了,自己這算是被一隻貓給摁倒了麽?


    就連旁邊蹲著的夜瞳都發出一聲笑。


    別以為他衛淩耳瘸,沒聽明白夜瞳那是嘲笑。


    “你笑什麽?”衛淩不爽了。


    “我笑你肯定起不來。”夜瞳幸災樂禍地說。


    “怎麽可能——”


    衛淩正要起身,才發現這麽小一隻貓,哪裏來的力氣,把衛淩摁得死死的。


    “你倒是起來一個給我看看呀!”夜瞳笑的肩膀都在發顫。


    衛淩拍了拍小貓的前爪:“我說……你別仗著自己和其他貓不一樣就欺負我。我也是有脾氣的!不信你問問你的主人溫酌!”


    小貓不為所動,隻是腦袋向前湊了湊。


    衛淩能感覺到輕輕的呼吸,很柔軟,很可愛,雖然讓自己沒麵子,但是衛淩悲催得發現……自己一點兒都不生氣。


    “寶貝兒,給我一個麵子好不?我就想去上個洗手間。”衛淩十分誠懇地說。


    這時候,小貓才鬆開了,輕輕跳到了一邊。


    衛淩鬆了一口氣,進了洗手間,剛掀起馬桶蓋,小貓就跳到了水箱上麵,目不轉睛地盯著衛淩。


    衛淩一個激靈,放不出水了。


    “親,你這樣子盯著我,我怕你忽然跳下來咬我啊!”


    “喵。”


    它特簡短地回答了一聲,然後轉過身去,晃了晃尾巴,潛台詞就是:朕不屑看你的慫樣!


    衛淩這才如願以償地解決了睡覺前的大事兒。


    他蓋上被子,小貓就順著他的衣服向上鑽,腦袋窩在衛淩的臉頰邊上。


    也不知道這小東西怎麽就那麽酷愛和他粘在一起,為了它,衛淩睡衣的領子解開了起碼兩個扣子。


    睡之前,衛淩忍不住問:“夜瞳,你知道溫酌什麽時候回來嗎?”


    “不知道。”


    “留在城裏的諾亞都被我們揪出來了……塞恩·克萊文還能鬧出什麽動靜來?”


    如果塞恩·克萊文不搞事,難道溫酌要一直假裝離開新城光年嗎?


    “你是不是想溫教授了?”夜瞳壞笑著問。


    衛淩這人吧,想就是想,要就是要,除了發現自己喜歡溫酌這件事很慫之外。


    “想了。”


    他這麽坦蕩的承認,反而讓夜瞳有點兒不知道怎麽安慰了。


    “其實吧,溫教授就算在這兒,估摸著也不會跟你聊天說話。無論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都很孤單寂寞。”


    說完之後,夜瞳下意識摸了摸後腦勺,好像自己哪裏講錯了,可好像自己哪裏又都沒有說錯。


    衛淩一邊摸著小貓的腦袋,一邊側過身來跟夜瞳閑聊。


    “其實吧……溫酌是很有意思的。”


    “溫教授有意思?哪裏有意思?”夜瞳說。


    “你看他不愛說話,但是每次說話都說重點,理解起來不累人。”


    “這算什麽有意思?”夜瞳下意識暫停了遊戲,看著衛淩。


    “你不知道吧,他還會陪我打遊戲呢!打可好了!我那時候手腳不靈便,一上場往往不到五秒就能給人秒了,但每次溫酌都能把對方先給幹掉!簡直料事如神啊!”


    “什麽?真的?教授會打遊戲?不可能吧!我感覺他連網購都不會!”夜瞳來勁了,拖著椅子來到了衛淩的麵前。


    “他是現學現賣型的!我都是靠他養著我,一路把我養成全服高手!所有玩家都在猜測溫酌是某位大神的小號。”


    “啊……好羨慕啊,真想跟教授比一場。”夜瞳發出一聲歎息。


    “所以你看,溫酌是很有意思的。”


    “嗯嗯!有意思!”夜瞳由衷地點了點頭。


    “還有溫蒂,不也是他做出來的嗎?我吧就特想把溫蒂給拆了,加點兒東西進去!平衡車不夠爽,我想把溫蒂改裝成摩托車!變形摩托車!”衛淩一說起這個,就來勁兒了。


    “那你改好了沒有?”夜瞳也非常期待。


    “沒有……我每次把工具一拿上,剛接近溫蒂,溫蒂就自動警報了。你說溫酌怎麽就那麽聰明那麽了解我?把溫蒂能設置到……對我不懷好意的接近立刻識別?”


    “溫蒂那就是給你量身定製的吧。不是你說想要平衡車的嗎?你沒從月球上回來之前,我記得溫蒂……就是台變形輪椅。”


    “……還好我說了想要平衡車。”


    “那你們每天晚上就坐房間裏打遊戲?”


    “不止啊,我們還打牌呢!抱著手機上網打,一起贏了好多歡樂豆呢!”


    “真羨慕……我以前都一個人守著主電腦控製室……”夜瞳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那你下次可以找我和溫酌啊!我們三個開個房間,鬥地主!”衛淩拍了拍夜瞳的肩膀。


    “可別了,萬一我是地主,得被你倆給鬥死!”


    “哈哈哈,那絕對的!”


    越是這麽聊著,衛淩心裏就越是想念溫酌了。


    他摸著小貓的腦袋,摸著摸著,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之間,他聽見了延綿不斷的直升機盤旋的聲音。


    呼嘯而過的風,跟刀子似得。


    衛淩的身體一陣下沉,心髒被揪住了一樣,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巨大的沒有光線的黑洞。


    黑洞裏隱隱傳來此起彼伏的怪物咆哮聲,回聲一陣一陣,就像來自地獄的回響。


    十幾架直升機盤桓在上方,溫酌就坐在其中一架裏。


    直升機的艙門不約而同地全部打開,執行官們背著降落傘跳了下去。


    就在他們落進那個黑洞的同時,無數藏匿在黑暗裏的畸獸,從四麵八方咆哮著跳了過來,要將他們都撕碎了。


    何斂在下落的過程中使用自己的能力,將這些畸獸全部控製住了,它們紛紛墜落,有的摔死,有的被其他執行官擊斃。


    當所有人抵達這個黑洞的底部,忽然爆炸聲沿著洞壁響起,坍塌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有什麽拍在衛淩的臉上。


    衛淩滿身都是冷汗,仿佛他跟著溫酌去了那個黑洞,頭頂的光亮就要被遮蔽,自己就要被活埋!


    “喵!”


    衛淩的耳朵一疼,猛地睜開眼睛,看見了教工寢室的天花板。


    他用力呼吸著,狂亂的爆炸聲似乎還在耳邊。


    衛淩側過臉來,就看見小貓窩在那裏,很緊張地看著他。


    原來是它咬了自己的耳朵,不然衛淩還要在噩夢裏醒不過來。


    他坐起身來,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小貓好像知道他受了驚嚇,站在他的腿上,直立起來,用它的小爪子輕輕拍著衛淩的臉,還擦掉他額角的汗,好像在說:“不怕不怕,噩夢而已,不是真的!”


    衛淩一把抱住了它。


    他知道,不等到塞恩·克萊文露出馬腳,溫酌是不會回來的。


    也知道溫酌也許去了上海,為了讓塞恩·克萊文相信他是真的離開,但是無論去到哪裏,溫酌一定還和自己保持著某種聯係。


    喂,溫小酒……我又想你又擔心你,你感覺到了沒?


    “喵。”


    小貓用它的鼻尖碰了碰衛淩的下巴,明明這家夥那麽小隻,此時看著它卻莫名覺得安心。


    他得做點什麽,分散一下注意力,不然他會一直不停地想念溫酌。


    “葉語醒了沒?”衛淩問。


    “還沒有。她大腦裏所有的認知都支離破碎……她並不是腦死亡,而是……而是她的大腦沒辦法思考,因為一切都是亂的。”夜瞳回答。


    夜瞳不肯帶他去見溯月,但是肯定不會拒絕他去見葉語。


    “那我們去看看她吧。她曾經搏命保護我。”


    葉語一定是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見到了塞恩·克萊文。


    而塞恩·克萊文到底說了或者做了什麽讓葉語動搖?


    說不定找到這個答案,一來可以讓葉語醒過來,二來也能推測出塞恩·克萊文有什麽計劃。


    夜瞳果然沒有拒絕。


    他們開著溫酌的車,前往夜瞳所在的醫院。


    溫酌不在了,開車的變成了衛淩。


    上了車,夜瞳一邊係上安全帶一邊問:“你開車技術還行吧?”


    “我開車的技術杠杠的!駕齡有八年呢!”衛淩興致勃勃地握住方向盤。


    夜瞳頓了頓,又問:“你這八年……沒把在月球上躺著的時候也算進去吧?”


    小貓從衛淩的衣服裏鑽出來,也仰起頭來看著衛淩。


    “你們都看著我幹什麽!駕齡八年怎麽可能把睡在月球上的時間算進去!”


    “等等,那你駕照是不是過期了!”夜瞳側著臉看著他,看得衛淩一陣心虛。


    “愛坐不坐,你可以跑著去!”


    衛淩發動了車子,急刹急停,一旁的夜瞳差點沒吐出來。


    忽然車門“砰——”地一聲,副駕駛位置上沒人了。


    衛淩低頭看了看小貓:“你說……你也要拋棄我嗎?”


    小貓很淡定地看著前方,“喵”了一聲。


    他們來到了葉語的病床前,她和上一次衛淩來看望她的時候沒有兩樣。


    頭發倒是長長了不少,因為長期臥床,皮膚也白晰到病態。


    和之前英姿颯爽的葉語是兩個狀態。


    “看完了。就這樣。”夜瞳說。


    倒不是因為夜瞳有多冷漠,而是因為他知道這樣的葉語隻剩下軀殼而已,就這麽盯著她看,她也不可能醒過來。


    “我想跟她說說話。”衛淩把小貓抱在身上,一邊摸著它的腦袋一邊說。


    “哦。”夜瞳拿出手機,調了靜音模式,進入網癮狀態。


    衛淩看著葉語,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的葉語,大腦是完全沒有防備的。


    衛淩一直摸著貓腦袋的手逐漸慢了下來,到最後停下來不動了。


    病房裏所有的聲音正一點一點地消退,醫療監測儀的聲音、葉語呼吸的聲音都像是沉入了另一個世界。


    而其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清晰。


    市民們恐懼著呼喊“救命”的聲音,孩子哭鬧的聲音,畸獸的嘶吼、廣播正在通知避難、還有槍響聲。


    衛淩的思維逐漸下沉,就好像一包糖,灑進了熱水裏,在不斷地墜落過程中,融化了進去。


    當他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出現在一個房間裏,他握著槍,很緊張。


    而他的對麵是一個微笑著抱著娃娃的女人。


    衛淩充滿了疑惑,這裏是哪裏?眼前這個女人是誰?


    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漫不經心,卻又像是掌控了一切……這調調簡直就是塞恩·克萊文的翻版!


    等等!塞恩·克萊文?


    “溫酌對衛淩的執念還有保護欲,也隨著這些抗體一起,‘遺傳’給了你們。從此以後,你們這些hybrid就會為了保護衛淩,哪怕耗費掉自己最後一口呼吸。多殘忍啊,從此以後你們都沒有了選擇權,隻為了成全溫酌對衛淩的保護而存在。”


    衛淩愣住了。


    什麽?溫酌對我的執念和保護欲?


    所有的hybrid都是為了保護我而存在?


    衛淩手中握著的槍在顫抖,槍的主人竭力地保持鎮定和平穩,但是內心深處卻疑惑而混亂。


    衛淩驟然反應過來,這個握著槍的人就是葉語!


    自己已經成功進入了葉語的大腦,所有看到的東西都是以葉語的視角。


    他聽見了葉語內心深處的質疑:難道那天我為了保護衛淩可以豁出性命的決心……是我體內的抗體決定的嗎?


    衛淩倒吸一口氣,原來是在這一瞬間,她被塞恩·克萊文給動搖了。


    她並不知道,塞恩·克萊文的思維已經進入了她的大腦。


    葉語義正嚴辭地反駁,但是她的信仰甚至於她一直以來的堅持,在塞恩·克萊文的蠱惑裏,出現了裂隙。


    隻要輕輕一碰,這裂隙就會無限擴大。


    葉語最終還是打暈了這個女人,將她扛上了肩膀,衝出門去,卻撞見了另一個人。


    那個人穿著黑色的風衣,雙手揣在口袋裏,走廊上的窗子是大開著的,風呼啦啦灌進來,風衣和頭發在風中都帶著幾分飛揚跋扈的味道。


    是塞恩·克萊文?


    他竟然親自出現在了新城“方舟”?


    這時候,葉語的隊友夏染和小韓趕了過來。


    塞恩·克萊文一腳將葉語踹了出去,夏染和小韓衝上去想要接住葉語,卻沒想到這一腳的力量大得驚人,他們被這股力量一起踹到了牆上。


    等到他們爬起來的時候,塞恩·克萊文已經消失不見了。


    夏染給葉語注射營養劑,葉語醒了過來。


    “謝謝你。”


    “剛才那家夥是誰?那麽厲害!他有什麽特殊的能力嗎?”小韓問。


    “我……我不記得了……”


    當葉語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惶恐了起來。


    這不是她想說的話!


    她想說的是,有諾亞可以控製普通人類!


    為什麽她說不出來?


    腦海中一個聲音不緊不慢地回答:“因為現在,是我在使用你。”


    她被塞恩·克萊文控製了!


    他們的任務執行完畢,準備返回新城“光年”。


    葉語的內心充滿了掙紮:不可以!絕對不能這樣回去!諾亞一定會利用自己!


    夏染和小韓已經踏上了返航的直升機,而葉語卻在原地躊躇。


    “葉語!你怎麽還不上來!快點——”夏染的腦袋從艙門探出來,朝她招手。


    葉語向前邁了一步,她的內心充滿恐懼,她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諾亞的武器。


    她取出了自己的槍,手扣在扳機上顫抖,她想要一槍把自己結果掉,可是卻動彈不得。


    “嘖嘖嘖……別衝動,別衝動……還沒到需要用槍的時候。”


    是克萊文在她的腦海裏說話,惡劣而殘忍。


    葉語的槍不受控製地收了回去,然後踏上了直升機。


    她坐在艙內的每一秒,都是極大的煎熬。


    她聽見自己在說話,每一句話都讓夏染和小韓笑得前俯後仰,把他們逗得很開心。


    “哎呀!葉語!你以前那麽嚴肅正經,怎麽忽然這麽幽默了!”夏染摁了葉語的腦袋一下。


    “走啊!任務完成了,晚上唱歌去!”小韓提議。


    “哈哈!唱歌好!一起一起!”


    葉語的內心裏無數句話,都沒辦法說出口。


    他們就這樣進入了“光年”,夏染開著車,三個人一起去了ktv。


    就在那個關著門的小包廂裏,小韓站在顯示屏前,又蹦又跳地唱著一首勁爆搖滾。


    而身後的沙發上,葉語從腿邊拔出了匕首,狠狠戳進了夏染的胸腔。


    夏染完全沒有料到,睜大了眼睛看著葉語。


    葉語的眼睛是亮到讓人恐懼的熒藍色!


    但是夏染沒有接到任何葉語安奇拉活躍度過高的警報。


    葉語的心髒幾乎被拉扯出自己的嗓子,她不斷呼喊著卻沒辦法發出聲音。


    夏染發出“唔——”地一聲,單手撐在了葉語的身邊,他張大了嘴,正要呼喊站在屏幕前的小韓,葉語卻勾起了嘴角,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不要!不要傷害他!這是我的身體,我要控製我自己……我要控製……


    夏染!夏染!


    夏染倒在了沙發上,小韓聽到聲音下意識轉身,葉語就猛地衝了過去!


    葉語拚了命地想要阻止這一切發生,但是她的身體已經成為了塞恩·克萊文的工具。


    她的耳邊是塞恩·克萊文帶著嘲笑意味的聲音。


    “你知不知道,越是堅定的人,被動搖的時候……就是徹底崩塌?”


    葉語的眼淚不斷地掉落下來,她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把夏染和小韓的心髒收起來,然後處理掉了夏染和小韓的屍體。


    葉語在哭,但是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


    她想要忘掉這一切,忘掉匕首刺入夏染胸膛的感覺,忘掉小韓看著她的眼神。


    她的記憶被她自己硬生生的扯裂,她什麽都不想記得,越是混亂,就越是能把最痛苦的一切掩藏在最深處。


    “衛淩?衛淩你怎麽了?你走火入魔了?”


    夜瞳的聲音在衛淩的耳邊響起。


    衛淩倒吸一口氣,忽然從葉語的大腦裏撤離了出來。


    “喵——”小貓站了起來,用小爪子在他的臉頰上擦了擦。


    衛淩這才發現,自己滿臉都是眼淚。


    他知道自己已進入葉語的大腦就看見這些,是因為哪怕葉語把這段記憶拆分到支離破碎,可她還是無法逃離無法放下,來來回回地播放著這段記憶,這是她對自己的懲罰。


    她被困在了這段記憶裏,出不來了。


    這才是塞恩·克萊文真正的用意,他在等待著衛淩去尋找葉語無法醒來的原因,然後就會聽見那一句話——所有的hybrid就是為了保護你而存在。


    衛淩仰起頭來,讓眼淚流回眼睛裏。


    他冷笑了一下。


    塞恩·克萊文,你這是在攻擊我的價值觀嗎?


    你想要讓我內疚,因為我的存在而讓這麽多的hybrid失去了自由,隻能保護我一個人而存在嗎?


    那就抱歉了,我的胸懷沒有那麽廣大。


    溫酌給予我的一切,我都會珍惜,包括所有hybrid對我的保護欲。


    “喵……”


    小貓的叫聲輕輕的,它的眼睛裏竟然有那麽一點點的忐忑。


    仿佛它很擔心衛淩在葉語的腦子裏看到的東西。


    “喵。”衛淩也學著它的樣子,用鼻尖蹭了它一下。


    “你剛才是不是進入了葉語的大腦?我跟你說過,沒有教授在旁邊看著你,你不能……”


    夜瞳的話,說到一半就被衛淩打斷了。


    “你應該知道,溫酌不可能一直看著我吧?而且既然我擁有這樣的能力,就要用起來。”


    “你……”夜瞳氣到沒話說,拆了棒棒糖就往嘴裏塞。


    衛淩看著他,目瞪口呆:“你剛吃掉的那根,好像是貓屎味的?”


    夜瞳愣了一下,再看一眼包裝紙,臉色變得鐵青,忽然一下就消失了。


    緊接著廁所裏傳來嘔吐的聲音,延綿不絕。


    衛淩笑著在原地逗貓。


    “寶貝兒,來親一個!”


    小貓很乖地在衛淩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寶貝兒,代替你爸爸親我一下。”衛淩又側了臉。


    小貓歪了歪腦袋,看著他。


    “傻貓,你爸不就是溫酌嗎?”


    話音剛落,衛淩的臉頰上就被它親了好幾下。


    “哎喲,真乖!”


    吐到一塌糊塗的夜瞳從洗手間裏搖晃著出來,那臉色,蒼白得好像一推就會倒。


    “你……你沒事吧?打了營養液嗎?”衛淩抱著貓,向後退了一步。


    “打了……”夜瞳又開始反胃了。


    衛淩趕忙伸出一隻手來攔住他:“你別過來,也別說話!你一靠近,我就好像聞到了貓屎味!”


    夜瞳捂著嘴,又衝進了洗手間。


    來來回回四五趟之後,夜瞳終於吐不出來了。


    他們去超市買了漱口水,剛買完單,夜瞳就當著衛淩的麵,把漱口水咕嘟咕嘟都吞了下去,把旁邊逛超市的叔叔嬸嬸們都嚇傻了。


    “漱口水不能吞的!我的天!”


    “死不了。”


    “好吧……你洗洗腸胃也好。我們再去看看楊教授。”衛淩說。


    夜瞳摁了摁太陽穴:“人家楊教授壓根兒不想搭理你!”


    “我知道。但這一回我有正經問題想問他。”


    當他們來到楊教授的病房時,他的房間裏花香四溢,有一種四季如春的感覺。


    床邊、櫃子上,甚至地上都堆滿了學生送來的鮮花,可見楊教授的人氣。


    衛淩笑嘻嘻抱著貓在楊教授的床邊坐下:“小冰冰啊,今天精神有沒有好一點呢?”


    本來不想搭理他的楊教授,被那句“小冰冰”嗆到差點沒從病床上翻下來。


    “你又想怎樣?”


    “我這不是想請教你一個問題嗎?”衛淩一邊說,一邊彎腰,把地上的果籃給拆了,拿了一個橘子剝起皮來。


    “有什麽問題,你說吧。”楊教授用看無賴的目光看著衛淩。


    “我想要知道,如果一個人把自己的記憶毀掉了,我要怎樣修複?”


    “為什麽要修複?一個人毀掉了自己的記憶就是不想記起來。你修複它,不就是逼迫對方痛苦嗎?”楊教授反問。


    “如果一個人毀掉記憶不僅僅是因為痛苦,更多是因為逃避呢?她痛恨自己的意誌動搖,這份意誌動搖造成了難以彌補的結果。假如她是真的不想麵對,我尊重她的決定。但是她卻又用這段記憶反複地折磨自己,這就說明她想要自己得到懲罰。”衛淩說。


    “那就讓她懲罰自己好了。”楊教授神情冷漠地回答。


    衛淩沒有說話,隻是很安靜地看著楊教授,安靜到楊教授本人都有些不適應了。


    “你還有沒有別的話要說?”楊教授問。


    “有。”


    “那你就說,說完了就走。”


    “南極基地發生了很殘酷的事情吧,作為除了溫酌之外唯一活下來的人,你背負了一切。”


    衛淩觀察著楊墨冰,他的肩膀微顫,手指握緊。


    “不要去猜測和假設。”楊教授的聲音低了一個八度。


    “走到現在的你,一定很累也很痛苦吧?如果我沒有猜錯,溫酌訓練你大腦防守能力的方式……就是讓你不斷地接受南極基地發生的一切。當你能客觀的麵對那裏發生的一切,諾亞就再不能用南極基地的事情來讓你動搖了。”


    楊教授看向衛淩,他的眼眶紅了。


    “你是不是進了我的腦子?”


    “我沒有。我說過,我絕對的尊重你。但有時候,看懂一個人不一定非要進入他的大腦,仔細去看、去觀察和體會就能明白。”


    “你觀察到我,又看懂了我什麽?”楊教授一把拽過了衛淩。


    “我看懂了你對林站的痛惜。其實當你看到車子裏的屍體時,你就知道車子裏的不是林站。他是喜歡你的對吧?也許很熱烈地跟在你的身後,問你這個問題那個問題,邀請你去看他的蝶泳比賽,你布置的每一篇作業,他都寫的很認真。你上課說的每一句話,他都像向日葵一樣,看著你。”


    楊教授鬆開了衛淩,躺回了枕頭上。


    他抬起胳膊,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衛淩不確定,他是不是流淚了。


    “諾亞選擇潛入學校,寄生你的學生林站,就是想用他來動搖你。一旦你動搖了,脆弱了,諾亞就能窺探你的大腦了。”


    “林站隻是我的學生而已。”楊教授回答。


    “我知道他是你的學生,所以你把他當成自己的責任。誰動了你的學生,你一定會百倍奉還。這也是你為什麽選擇避開執行官的保護,準備好了一切,等待著那個諾亞自投羅網。你要親自解決它——那個毀掉了你學生的東西。”


    “哈……你太討人厭了。”楊教授說。


    “楊墨冰,請你教我。因為除了溫酌,你是唯一一個熟知思維捕獲的人。”


    “讓你修複葉語的大腦,然後讓她繼續痛苦嗎?”楊教授反問。


    “不,是給她選擇的機會。如果我修複了她的大腦,她不打算站起來,我會尊重她。而且,相較於‘大師’被毀掉的大腦,以及溯月的大腦,葉語的意識世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我明白了,如果你能修複葉語,下一步你就要去‘拷問’溯月,甚至去讀去‘大師’?”楊教授問。


    “是的。所以請你教我。”


    衛淩很認真地看著他。


    楊教授側過臉,笑了起來。


    “你知道要修複一個人的大腦有多困難嗎?你要讀懂她每一個記憶碎片之間的聯係,在瞬間將它們拚合!隻有這樣,她才沒有機會將你拚好的片段打碎,必須立刻麵對自己完整的記憶。這要求修複者的思考速度快過電腦的處理速度。”


    衛淩低下頭來,想起溫酌曾經說過,他具有這樣的能力。


    “好,我們來試一試。”衛淩說。


    “你……真是瘋到可以!”


    “不瘋不成魔。”


    楊教授認命地坐起身來,穿上衣服,跟主治醫生說他要出去一會兒。


    衛淩推著輪椅將楊教授帶到了地下停車場。


    一旁的夜瞳想了想,提出了一個中肯的建議:“我們要不要叫個代駕?”


    “怎麽了?為什麽要代駕?”楊教授問。


    “衛淩的駕照大概是開拖拉機的吧。”


    這麽一說,楊教授就明白了,他歎了一口氣:“我來開。”


    “那什麽……您是傷員,怎麽能讓您來開車呢?”衛淩哈哈笑了笑。


    “命比較重要。”楊教授回答。


    楊教授坐進了駕駛席,拉上了安全帶。


    夜瞳坐在了後麵,衛淩抱著貓,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小貓一直用警惕的目光看著楊教授。


    衛淩摸著它毛茸茸的腦袋和耳朵說:“寶貝兒!寶貝兒!你為什麽又不開心了?”


    楊教授看了一眼那隻小貓,小貓立刻露出冰冷的帶著一點威脅的表情,楊教授就笑了。


    “他是不高興我占了他的位置。”


    楊教授伸出一隻手,正要摸它的頭,誰知道小貓的爪子伸出來,差點在楊教授的手上爪幾道痕跡出來。


    衛淩趕緊把它給抓住了:“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它這麽有攻擊性的樣子。”


    楊教授若有深意地說:“那當然。他護食啊。”


    “我又不是貓糧,它護什麽食?”


    “嗬嗬。”楊教授笑了兩聲,就發動了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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