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智替她蓋好被子就上了樓,而黑暗中,於桐睜開雙眼,那朦朧的眼神落在秦智的背影上,久久才散去。


    秦嫣終是沒能跟南禹衡去那個神秘的地方,秦文毅和林岩本該周日才會回來,卻在第二天的中午就匆匆趕了回來。


    他們進門看見於桐雖然什麽話都沒說,但秦嫣知道,爸爸媽媽一定是收到風聲才會提早趕回來。


    於桐身上的傷雖然已經處理過,但依然十分紮眼,秦文毅隻是很淡的和她打了聲招呼並沒有去看她,林岩有些欲言又止,最後問她有沒有什麽想吃的,她待會出去準備晚飯的食材。


    於桐搖搖頭說不用麻煩。


    秦嫣本來準備陪林岩一道出去,然而秦文毅卻發了話:“讓你哥去,你媽昨晚沒休息好,有些不舒服,讓你哥幫她提東西。”


    秦智回過身有些擔憂地看了眼於桐,於桐很淡然地回視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秦智和林岩離開家後,秦文毅讓秦嫣去一趟隔壁南家,請南禹衡晚上到家裏吃飯。


    秦嫣走後,碩大的客廳隻有於桐和秦文毅,秦文毅坐在落地窗前的木椅上,院中的陽光有些暖意地灑了進來,他目光沉沉地落在於桐身上。


    她隻是站在沙發邊,秦嫣的裙子對她來說有點小,穿在身上不倫不類的,她拽了拽裙擺,試圖遮蓋膝蓋上的淤青,但也是徒勞,幹脆抬起頭迎上秦文毅的目光:“叔叔有話要對我說。”


    秦文毅雙手放在身前,目光有些深沉:“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們聽說了,很抱歉你遭遇了這樣的不幸。”


    於桐眼神微垂,卻依然不聲不響就這樣立在原地。


    秦文毅低頭將手邊的茶拿起來吹了吹開口道:“那個男人應該就是你稱之為姨夫的人吧?”


    一瞬間,於桐猛然抬頭,那雙美目就這樣怔怔地盯著秦文毅。


    秦文毅隻是掃了她一眼,心下了然,便將茶又放回了小桌上。


    “放心,沒人知道,裴家一定會將這個消息封死,這隻是我的猜測,看來…”


    他抬起頭,深刻的眉宇間微微擰起:“你姨媽把你接來東海岸,即使你來的這些日子過得很糟糕,但你沒有埋冤一句,情願將這些人丟給你的口水咽進肚子裏也沒有反抗,你是不想給你姨媽找麻煩,讓裴家難做。


    甚至昨天晚上發生那樣的事情,你也沒有報警,我聽說你連醫院都不肯去,你不是個任人欺負的女孩,隻有那個人是你姨夫你才會這樣忍氣吞聲,我知道你在維護你姨媽的名聲。


    不管外麵人怎麽說你,你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


    於桐從來沒有在人前流過淚,即使昨晚那個男人將她綁起來抽打她,她也沒有掉一滴淚,卻因為秦文毅的一句話,潸然淚下,溫熱的液體模糊了她的視線,可她依然就這樣站著,不允許自己在秦智的爸爸麵前失態。


    秦文毅有些不忍心地瞥過眼看向窗外:“你看今天太陽多好啊,剛搬來這裏的時候,我特地在這麵留了一塊落地窗,這樣冬天的時候,孩子們能在那塊地毯上曬著太陽玩著玩具,我太太也能坐在這裏織織毛線,一抬頭就看到院中的景色,一轉眼,孩子們都這麽大了。”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兒子從小就調皮,後來也有些叛逆,不大聽我的話,甚至有時候還和我對著幹。


    但其實他不知道,我這個做父親的一直為他引以為傲,整個東海岸,不管上山區那三戶人家請多少家教,投入多少精力,都教不出像我兒子這樣優異的孩子。


    你能想象嗎?他小學六年級跟人家初中的比賽奧數,輕輕鬆鬆就拿了個第一,那時候他上台領獎,我在台下比他還激動。


    東海岸的人都說我兒子是個天才,以後肯定能大有作為,這話我從秦智小時候一直聽到他這麽大,我從來深信不疑。”


    他轉過頭定定地看著於桐,聲音有些渾厚地落在於桐的心間:“你看,他從小就在這片陽光下長大,他才17歲,未來一片光明,你忍心將這片陽光從他生命中奪走嗎?”


    於桐沒有說話,那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著,胡桃色的眼底是無盡的深淵。


    秦文毅指節收緊,猶豫良久,終還是說道:“如果裴家那邊你不方便再回去,我可以暫時替你安頓,隻要…”


    “我知道了。”於桐在秦文毅沒有將後半段話說出來前打斷了他。


    秦嫣推開院門跑了回來,於桐適時轉身上了樓。


    第45章 (第三更) ...


    秦智回來的時候, 於桐隻是坐在客廳盯著電視發呆,電視裏播著一檔野生動物觀察類節目,她看似在聚精會神地看著。


    秦智放下東西走到她麵前問她:“我爸沒跟你說什麽吧?”


    她麵無表情地抬起頭:“能說什麽?”


    秦智仔細觀察著她的神情, 看不出任何異樣, 才放下心來。


    晚飯的時候, 秦文毅主廚,林岩幫忙,兩人弄了不少菜,至於特地邀南禹衡過來,秦文毅也有自己的考量。


    於桐此時此刻在東海岸就是個燙手的山芋, 裴家那邊還不知道什麽情況, 但暫時沒有人來尋她, 她昨晚被秦智接走很多人都看見了, 幸好當時南家的車子也在,說起來南家秦家都在,別人暫時不會多想,頂多是做個好事幫她一把, 外麵的人摸不清什麽情況, 此時請南禹衡過來用晚餐,也算是秦文毅為了兒子考慮。


    一頓晚飯吃得不尷不尬, 各懷心事, 就連一向單純的秦嫣都能感覺出來餐桌上的氣氛不太對勁,除了南禹衡依然一派自若的不時找秦文毅或者秦智聊幾句。


    也多虧了有他在,才讓這頓晚飯能順利吃完。


    因著秦文毅和林岩回來了, 於桐晚上也不方便在沙發窩著,秦嫣讓她去她房間,她沒有拒絕。


    雖然身上的傷還很明顯,但她依然想衝個澡,晚上,秦嫣坐在房間的寫字台上寫作業,於桐洗完澡出來穿著秦嫣的淡粉色睡裙,一頭潮濕的大波浪披在肩上,有些慵懶嫵媚。


    她慢慢走到秦嫣旁邊,往她寫字台邊一坐,一邊漫不經心地擦著頭發上的水珠,一邊低頭看著她的作業本。


    秦嫣寫了一手好字,運筆之間筆鋒剛勁有力,結體嚴整大氣,不像是女孩寫出來的字。


    於桐勾起嘴角說道:“字寫得不錯。”


    秦嫣拿著筆抬頭看著她,她沒有穿內衣,淺粉色的睡裙能若影若現地看見她的胸型,飽滿圓潤,身材不多一分不少一分,那俏挺的鼻梁像外國人一樣,優雅精致,異彩的瞳孔仿若慵懶而高貴的貓咪。


    秦嫣沒有告訴她,她的字當年是南禹衡一撇一捺手把手教出來的,她隻是這樣癡癡地看著她,心裏想著,麵前這個大姐姐可真美,美得讓人過目不忘,連同為女孩的她看了都會心跳的那種美,怪不得整個東海岸的男人都會為她瘋狂,女人都想毀了她!


    於桐將毛巾往秦嫣的椅背上一扔,順手拿過一旁掛在房間牆上的吉他,而後修長的雙腿微微一翹,抱著吉他撥弄了兩下試了試音,便垂下眼睫將右手落在琴弦上。


    頓時,那有些婉轉帶有一些憂傷的音符便從細細的琴弦下飄了出來蕩漾在房間裏,秦嫣好奇地放下筆盯著她的手。


    於桐的指甲上塗著耀眼的大紅色指甲油,但一雙手形卻是漂亮幹淨的。


    而這有些像被人束縛下等待爆發的琴音穿到了隔壁,秦智微微一愣,打開窗戶,那吉他聲便就這樣傳進了房間,他聽出了這首歌,是《放生》的旋律。


    這首歌流行的時候他的妹妹還很小,他知道這不是他妹妹彈的,於是靠在床頭點燃一根煙,腦中應著旋律出現了這首歌的歌詞:


    放我一個人生活


    請你雙手不要再緊握


    一個人我至少幹淨利落


    淪落就淪落


    愛闖禍就闖禍


    我也放你一個人生活


    你知道就算繼續


    結果還是沒結果


    ……


    於桐並沒有彈完,音旋在她手下戛然而止,她似乎突然有些興味索然地放下吉他,秦嫣好奇地問她:“你學過?”


    她緩緩低下頭看著秦嫣:“沒有。”


    在秦嫣驚訝的眼神中,她淡淡說道:“我家以前有把破吉他,自己瞎彈的。”


    秦嫣“啊”了一聲,隨即讚道:“那你很厲害了。”


    於桐卻突然俯下身湊到秦嫣的麵前,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像夜晚的月亮,太皎潔,看得秦嫣紅了臉,於桐卻笑了,壓低聲音說:“喂,小妹妹,商量個事。”


    秦嫣昂著頭:“什麽事?”


    “偷偷下樓拿幾罐啤酒給我。”


    秦嫣有些驚訝:“你要喝酒?”


    於桐將手指放在唇邊擺了個“噓”的手勢,又揉了揉秦嫣的頭眼睛彎了起來:“乖,聽話。”


    她笑起來像四月的豔陽天,太燦爛奪目,使得秦嫣鬼使神差地跑下樓,一手拿了一罐,懷裏又抱了一罐。


    已入夜,秦文毅和林岩已經歇下,秦嫣鑽進被窩眨巴著眼看著於桐坐在她房間的飄窗上,一頭長發被夜風撩起,泛著淡淡的紫,像個漂亮的精靈,又透著瀟灑和不羈。


    怪不得學校裏會有小女生崇拜她,秦嫣的確在她身上看見那種東海岸女孩身上所沒有的魅力,她甚至覺得,她不應該屬於東海岸,這裏對她來說就像是個巨大的牢籠,將她困住,枯萎。


    隻有廣闊的天空才能讓她自由地翱翔。


    她就這樣一口一口地喝著酒。


    秦嫣的眼神落在她纖細的手腕上,那裏掛著一條黑色的繩子,繩子上拴了一顆通體泛綠的珠子,在月光的映射下格外明亮,便出聲問她:“你手上那個是什麽呀?”


    於桐側頭撇了她一眼,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我媽留給我的傳家寶。”


    她語氣漫不經心的,秦嫣也不知道她說得真的假的。


    忽然,她放下啤酒罐,將那條黑色的繩子取了下來往旁邊的寫字台上一放:“給你了。”


    秦嫣連忙擺手:“我就是問問,不能要的,更何況這是你的…傳家寶。”


    於桐卻勾著笑說:“誰說要送你了,我讓你替我保管。”


    秦嫣似懂非懂地說:“保管?那你什麽時候來拿?”


    於桐將那罐啤酒喝幹,望著掛在半空的月亮,悠然說道:“看緣分。”


    說完她長腿一跨下了飄窗。


    “你先睡吧,小妹妹。”


    她走到房門口關上了燈,帶上門。


    秦嫣隻聽見似乎隔壁哥哥房間的門開了,再後來困意來襲,她便睡著了。


    於桐輕輕敲了敲秦智的房門,秦智還沒睡著,起身將門打開,於桐便就這樣走了進去,秦智關門後回身皺起眉:“你喝酒了?”


    “嗯,喝了點。”


    秦智反身靠在門上抬起額:“何止一點?”


    於桐有些好笑地走到秦智房間的窗台邊,回身笑看著他:“挺可以的啊小弟弟,什麽口氣?管起我來了?”


    秦智沒說話走了幾步靠在電腦桌邊,於桐順手將他房間的燈關了往他窗台邊一靠。


    秦智問她:“關燈幹嘛?”


    她瞭望著視野開闊的紅楓山,表情深遠:“我喜歡在黑暗中看這個地方,所有肮髒不堪都能被掩蓋住,看著多寧靜啊,可惜第二天太陽照樣得升起來。”


    秦智低頭緩緩點燃一根煙回味著她的話,深深抽了口煙又悠悠吐出說道:“剛才的歌是你彈的?”


    於桐卻望著群山邊那若影若現的輪廓,眼神寧靜悠遠:“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


    秦智手指間的煙默默地燃燒著,向著窗邊的人飄去,他的視線也順著這縷煙飄了過去:“隻有流過血的手指,才能彈出世間的絕響。”


    於桐回過頭,他們在彼此眼中看見那跨越年齡,跨越經曆,跨越身世的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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