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莫雲舟已經站起身來了。


    寧韻然抬起頭來看向他,這個男人的表情還是那樣,看不出一絲驚訝。


    從高峻和蔣涵的聊天來看,莫雲舟應該是沒有參與這些幕後交易的。


    但是為什麽他看起來這麽平靜?


    明明他的合夥人高峻欺騙了他,莫雲舟的眼底為什麽連一絲憤怒都沒有?


    莫雲舟向她伸出手,寧韻然卻沒有握住,而是扣著桌子的邊緣站起來。


    她的兩條腿就快麻到沒有感覺了。


    “你的運動鞋放在哪裏了?”莫雲舟輕聲問。


    他淡然的表情讓寧韻然懷疑自己剛才聽到的看到的都是錯覺。


    “什麽?”


    “你下班的時候穿的是運動鞋不是嗎?”


    寧韻然這才回過神來。


    “在我書桌的抽屜下麵。”


    “我讓人給你送過來。還有,你那個u盤的接口應該燒壞了,所以電腦不識別,換一個吧。”


    就在莫雲舟轉身離開的時候,寧韻然開口道:“莫總……什麽是洗錢?”


    莫雲舟轉過身來,雙手閑適地揣在口袋裏,唇角的凹陷讓寧韻然明白自己恐怕永遠看不懂這個男人。


    “你是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畢業的,還需要我為你解釋什麽是洗錢嗎?”


    寧韻然看著莫雲舟,她覺得自己太蠢了,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莫雲舟在畫廊有大額投資,要他去舉報高峻幾乎不可能。


    隻是在寧韻然的心底,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並沒有覺得他多麽帥氣多麽男神,而是他那種在安靜中沉澱著的氣質,讓寧韻然覺得明澈。


    但是這種明澈,寧韻然希望真的不是錯覺。


    “小寧,剛才高總和蔣涵說的話,我希望你不會再說給第二個人聽。”莫雲舟開口道。


    “我知道了。”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不能說給第二個人聽啊!畫廊裏這些人別看總是西裝筆挺倍兒有氣質,八卦起來,比某些狗仔記者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且聽到這麽一個大新聞,怎麽著她也得在這個畫廊裏賴著,觀察後續發展啊!


    “運動鞋也不用替我拿了,如果有同事給我送鞋,正好被高總看到了,他說不定會多想。”寧韻然說。


    莫雲舟點了點頭,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離開了。


    在這個畫廊裏窩了那麽久,掰扯了那麽久推廣方案,現在終於得到有用的消息了,她隻想變成一個煙花,直接原地升空!


    淡定,寧韻然!淡定!


    別忘了,還有個莫雲舟盯著你呢!


    揣著u盤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她告訴江婕u盤無法識別。


    “啊?怎麽會無法識別呢?”


    “好像是接口的地方燒掉了。”


    寧韻然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腦海中千頭萬緒。


    洗錢,用簡單的方式來描述,就是將非法所得合法化的過程。


    許多非法經營活動,比如說販毒,經常是以現金交易,或者無法解釋大額收入的來源,這些現金必須以分散存入的形式避開金融機構的監管存入銀行,又或者要偽造合法收入來源進入金融係統,這樣這些非法收益的持有者才能正大光明的用錢,而不是眼睜睜地看著大額現金在某個陰暗潮濕的地方發黴。


    而高峻則利用這些藝術品交易來替黑錢的所有者進行“甩幹”,這也是整個洗錢過程中的最後一步。


    這些黑錢的幕後擁有者通過低價買入藝術品和高價賣出之間的差額,回籠了被洗白的資金。


    除了高峻,整個畫廊裏還有誰知道這些幕後交易嗎?


    現在唯一清楚的是,蔣涵很想要借洗錢來炒高自己的畫作價值,莫雲舟似乎並沒有參與這些交易,但並不代表以後不會被高峻拉下水。


    到底莫雲舟……是怎樣打算的?


    他會去質問高峻嗎?還是對高峻旁敲側擊?又或者勸他就此收手?


    不不不,這些都沒有價值。因為很明顯,高峻早就深陷其中,想抽身而退幾乎都不可能了。


    而且這個利益鏈條到底有多大,誰能知道呢?


    等等,寧韻然你在想什麽?


    莫雲舟打算怎麽做都是他的事。你不了解他,更加不可能猜透他了。


    “小寧?小寧?你在幹什麽呢?”江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啊?我沒幹什麽啊!”


    “你自己看看你的臉!”


    “我的臉怎麽了……”寧韻然這才意識到自己手中拿著筆,她在思考的時候習慣用筆畫圈,隻是這一次她思考的太入迷了,筆頭向上,在自己的臉上蹭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半圈。


    她趕緊拿出手機,用自拍功能看自己的臉。


    我的媽……


    這恐怕拿汰漬洗衣粉都沒辦法把自己的臉洗幹淨了。


    一旁的江婕簡直看不下去。


    “小寧啊,你好歹也算是進入藝術界,是個小白領了,你就不能給自己準備一麵小鏡子嗎?準備鏡子並不是時刻準備臭美,而是讓自己保持一種飽滿的狀態!”


    “下次買!下次我就買!”


    寧韻然起身衝進洗手間裏,對著鏡子捧著水用力地搓自己的臉,雖然痕跡淡了不少,但還是很明顯。


    “哈……”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折騰了快半個小時,寧韻然徹底放棄了。


    “算了,已經很淡了。我不跟人家說臉上有水筆印子,應該也沒人看得出來。”


    當寧韻然剛走出洗手間,就碰到從男性洗手間走出來的陸毓生。


    對方看見她的那一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我的媽啊……”


    寧韻然歪了歪嘴,心想這個陸毓生沒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嗎?成天就在畫廊裏晃來晃去,真是有閑!


    “行了,不用提起你的媽,我就是在cos漩渦鳴人。”


    這幾次打交道下來,寧韻然也算了解陸毓生的為人了。這家夥雖然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有點自大有點自戀,但人還是很好相處,也並沒有架子。


    寧韻然直接撞開他的肩膀走過去,陸毓生卻抓了抓後腦:“漩渦鳴人是什麽?”


    “你不知道漩渦鳴人?你的青春一定是冰冷又蒼白的!”


    陸毓生聳了聳肩膀:“我隻是想問一句,你是用搓衣板洗臉了嗎?你的臉紅的就跟……剛在洗手間裏被人非禮過一樣……”


    “如果你不是莫總的外甥,我已經把你踹上天,和太陽肩並肩。”


    寧韻然揮了揮手,沒有給陸毓生繼續調侃自己的機會。


    沒過多久,就到了下班的時候了。


    第二天,八卦消息集散地的江婕驚訝地告訴所有人:“我跟你們說!我在電梯裏看見莫總的外甥陸毓生用手機看動畫片!”


    “陸毓生都二十多了吧?還看動畫片?”


    “什麽動畫片啊?”


    “火影忍者?你們沒看過吧?”江婕露出得意的表情,“陸大少說了,連火影忍者都沒看過,真是蒼白的青春!好矯情啊!”


    寧韻然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


    陸毓生,你這是盜版我的原話!我要問你收版權費的!


    蔣涵的畫展幾乎準備妥當了,而且聽到了蔣涵與高峻的那一番談話之後,寧韻然壓根不擔心蔣涵的身價不會長。


    再想到罹患癌症的江淮,寧韻然覺得萬分可惜。


    就在她離開畫廊,走在前往地鐵的路上,一輛銀色的保時捷緩慢地跟著她行駛,而寧韻然心不在焉,根本沒有注意到。


    腦子裏百轉千回了無數遍之後,寧韻然決定放下。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情緒還是需要自我調節的。


    她跳了兩步,用口哨吹了《我愛北京□□》。


    開著車的男人側過臉,看著她輕快的背影,直到她吹完了《我愛北京□□》,開始了《兩隻老虎》,對方終於將車窗搖了下來,一聲“小寧”,讓寧韻然猛地回過神來。


    又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了。


    “莫……莫總。”


    現在再見到他,寧韻然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麽了。


    “如果畫廊有尾牙,我會推薦你去表演吹口哨。”莫雲舟的聲音柔和中帶著沉穩。


    如同雲中行舟。


    “謝……謝謝……”


    說實話,寧韻然不覺得自己能待到畫廊的尾牙。


    “現在已經下班了,你不用叫我莫總。”


    這還是寧韻然第一次看到莫雲舟開車。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長卻絕不是易碎的瓷器,相反扣在方向盤上,仿佛乾坤盡握,低調卻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自信。


    “莫先生。”


    莫雲舟的眉梢緩慢揚起:“你可以和毓生打鬧玩笑,到了我這裏,不是莫總就是莫先生了?”


    寧韻然站在那裏,不知道回答對方什麽。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就該坐在局裏的電腦前做分析賬戶流水什麽的,而不是在這裏與人打交道。


    她直來直往慣了,當直接不起來的時候,就隻能沉默。


    “上來吧,我送你去地鐵站。”


    莫雲舟伸長手臂,將車門打開。


    “莫先生,你是不是不記得在咖啡屋裏發生的事情了?”


    “我記得。”


    “那你還記不記得我在畫廊裏指錯方向,還把手指戳進你嘴巴裏了?”


    莫雲舟淡然一笑:“我記得。”


    寧韻然的臉皺到了一起:“那你肯定也記得上一次我畫你的素描,被陸毓然說我暗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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