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銘沒有開口,沉默著,如果有人向他打招呼,他會微微頷首示意,直到離那個身影越來越近。


    女孩子流暢的英文湧入耳中,她的聲音裏有一種透徹的質感。


    她說話時全情投入,會大笑,會因為對方的調侃而不好意思,開心的時候眯著眼睛,而坐在她身邊的高布倫先生的臉上始終是愉悅的笑意。


    顧長銘沿著那個拐角,女孩子的臉因為他的步伐而呈現出不同的角度。


    最後,他站在一個能將她說的話聽清,能將她的表情看清,卻不會打擾到她的距離。


    “這才是真正的藝術。我能在他的畫裏看到飽滿的情感,被壓抑的,無奈的,但卻仍舊渴望綻放,去表達和被理解的渴望!”


    高布倫被江淮的那幅《褪色》所吸引。


    “我想要親眼看看它!”


    寧韻然露出笑容來。


    這才是她想要看到的,江淮的畫作被懂他理解他的人所珍藏。


    聽說高布倫要買江淮的畫,高峻是十分驚喜,但又猶豫。


    驚喜的是但凡被高布倫看上的畫,他肯出的價格絕對不低。猶豫的是,如果自己將《褪色》留久一點,說不定可以炒到更高的價格。


    高布倫看穿了高峻的想法,在餐巾紙上寫下一個數字,推給了高峻。


    “書畫市場有價無市也是經常的,我給的這個價格是聽了最近這段時間江淮畫作成交情況給出的三年內這幅畫的升值空間,也是我所認為的一個比較合理的價位。我會在這個城市待三天,您可以好好考慮一下。三天之後我就回去紐約了。”


    高布倫說完就起身了,然後將一張自己的名片遞給了寧韻然:“寧小姐,今天最大的收獲就是與你聊天。希望下一次來到這裏,我還能見到你。如果後你覺得不錯的畫作,也請聯係我。我和你的審美還是比較一致的。”


    說完,高布倫就徑自走了出去,他沒有多看蔣涵的畫作一眼。


    從高布倫遞名片開始,寧韻然就成為了眾人的焦點。高峻也沒想到這麽難搞的收藏家不但和這個不起眼的女孩子聊到沒脾氣了,還決定買畫了?


    這還不是重點,當高峻發現不遠處是誰看著這一幕的時候,就更加驚訝了。


    隻見顧長銘信步走到了寧韻然的麵前,微微側了側臉,似乎是為了將她此刻的表情看清楚。


    “沒想到你除了跑步很快,英語也很流利,審美也得到知名收藏家的肯定。”


    顧長銘的聲音是清冷的,但是誰都能感覺到他表情裏的那一絲柔和,而且除了和莫雲舟,這是他和別人說的最長的一句話了。


    寧韻然看著眼前的男人,這是一個眉眼清俊的男人,他沒有高傲的氣場,卻讓人感覺到某種不可逾越的距離。


    而他和自己說話的語氣,就像認識自己一樣。


    這個人看起來也確實眼熟,隻是如果自己見過他,又怎麽會不記得呢?


    寧韻然的呆然沒有讓顧長銘露出任何不耐煩的神色。


    “上一次我在一個花店哮喘發作了,哮喘噴霧又剛好用完了,是你跑去藥房給我買的藥。”


    “哦——是你啊!”寧韻然伸手指著他,“你……對啊!是你啊!”


    “我很難認出來嗎?”顧長銘反問。


    “先生你上一次……臉色蒼白,和現在這麽有精神的樣子完全沒辦法聯想到一起。”


    “你是想說上一次我很狼狽吧。”


    顧長銘在剛才高布倫的位置坐了下來,揚起下巴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寧韻然坐了下來。


    顧長銘的長腿架起,手輕輕搭在膝蓋上,這樣的氣場,寧韻然還是第一次感受到。


    他這麽一坐,原本不起眼的角落,又成了眾人視線的焦點。


    “你怎麽知道高布倫先生並不鍾意蔣小姐的作品?”顧長銘側過臉,看向寧韻然。


    “我……我也是瞎猜的……”


    “有的時候直覺也是來源於判斷。”


    寧韻然有點緊張,但還是理清楚了自己的思路,緩緩開口。


    “其實,我們畫廊人才濟濟,有想法,有品味,英語好的同事不少,可卻沒有一個人能讓高布倫先生放下脾氣,他不滿意有人誇獎蔣涵,他認為我的同事說起蔣小姐的海外經曆是編造故事來做宣傳。在我看來,他的這些表現,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不欣賞蔣小姐。”


    “這點沒錯。”顧長銘點頭讚同。


    見顧長銘的反應,也讓寧韻然放鬆了不少。


    “我的老板高先生對我的要求是安撫高布倫先生的情緒,順著他說。那我就順著他說。”


    “但是後來你就向高布倫介紹你們畫廊另外一個畫家的作品,高布倫很喜歡。這是你在了解了高布倫的品味之後作出的判斷嗎?還是因為你喜歡江淮的畫,所以向他推薦你所喜歡的畫家?”


    顧長銘的聲音不緊不慢,似乎對寧韻然的想法十分感興趣。


    寧韻然聽說過顧長銘,他大學畢業之後就自主創業,以it起家,賺到了第一桶金,幾經沉浮,終於成為本市商界之中的翹楚。而且還聽說他是一個實幹派,思維敏銳,善於把握機會,但是鮮少參與什麽應酬,想要和他說上話的人很多,但他真正願意與之傾談的人卻寥寥無幾。


    所以,此刻自己是入了顧長銘的眼了?就因為她搞定了高布倫?還是因為她之前跑了兩條街替他買藥,所以他記住了她?


    寧韻然知道高峻正關注著他們,這讓她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你在緊張嗎?要知道,你救過我的命。這裏所有人見到我也許都會有點緊張,唯獨你不需要。”


    之前因為見顧長銘和莫雲舟聊的很投機所以去和現場其他女性賓客聚在一起的趙嫿栩走了過來。


    她見到顧長銘側著臉淺笑的表情時,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她走到了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按耐不住想要知道很少主動與人交流的顧長銘到底與對方在說什麽。


    寧韻然咽了咽口水。


    “我不是緊張……我隻是聽到高總剛才稱呼你為顧總。會來這個畫展的顧總隻有一個。我隻是沒有想到,那天我幫到的那個人是縱合萬象集團的顧長銘而已。”


    “你在我麵前不緊張,我很高興。那就說說我剛才問你的那個問題吧。”


    “因為在高布倫先生的心目中,蔣小姐的畫並不值得我們的畫廊這麽大費周章地來介紹和宣傳。當然,這並不代表蔣小姐的畫不好,隻是應了那句老話,一千個讀者的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而已。”


    顧長銘點了點頭,對寧韻然的話表示讚同。


    寧韻然呼出一口氣,繼續說下去:“高布倫先生在對蔣小姐的畫作無感的同時,也正在質疑我們畫廊發掘優秀藝術家的能力。他沒有立刻離開的原因,並不是想被安撫,而是等待我們的畫廊給他一個解釋。我隻有拿出其他可能吸引到他的作品,才有可能維持他對我們畫廊的信任。根據和高布倫先生的聊天,我選擇了江淮。”


    說完,寧韻然有點忐忑地看了顧長銘一眼。


    縱然自己不是甄晴那種外貌協會的,她也必須承認顧長鳴很好看。


    這種好看並不是說他的五官有多精致,而是很耐看。再加上他又一種嚴謹自律的氣質,用江婕的話來說,就是“禁欲”,所以他稍稍流露出來的肯定都讓人覺得萬分榮幸。


    隻是想起淩睿和眾多同事對縱合萬象集團的懷疑,寧韻然怎麽都沒辦法和麵前的顧長銘聯係在一起。


    這個男人身上沒有任何與金錢銅臭相關的地方。


    他其實不在乎錢,寧韻然是這麽覺得的。


    顧長銘不置可否,整了整西裝的衣角就起身了。


    高峻趕緊跟了上去。


    “高先生,我中午還有個朋友從國外過來,我要去和他吃個午飯,所以要先走一步了。”


    “哪裏哪裏,顧總來這麽一趟,已經是對我們畫廊最大的支持了。”


    高峻一路將顧長銘和趙嫿栩送到了畫廊門口。


    車子已經聽到了畫廊門口。


    顧長銘上車之前,忽然停下腳步,對高峻說:“下一次如果有寧小姐參與策劃的畫展,記得給我發邀請函。”


    高峻頓住了,立刻點頭:“一定一定!”


    明明顧長銘已經走了,寧韻然卻仍舊站在原處。


    剛才覺得顧長銘和自己說了好幾句話呢,自己是不是該和高峻一起將他送到門口。可是那麽多位經理都跟了上去,寧韻然忽然覺得……沒自己什麽事兒了。


    這時候江婕來到了寧韻然的身邊,用力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小寧!你行啊!英語說的一個字兒都沒卡殼!”


    “你怎麽知道我沒卡殼?”寧韻然奇了怪了,難道江婕湊到旁邊聽牆角了?


    “卡殼了會有卡殼的表情,我一直遠遠地觀察著你,你就沒露出過那種表情來!而且,高布倫也沒糾正過你什麽。我聽說,他不喜歡蔣涵,差一點就不會再和我們畫廊合作了,是你用江淮的作品挽留住了他!”


    江婕又在寧韻然的肩膀上一拍,寧韻然隻覺得衣服裏麵一鬆……不好,胸衣的第一個排扣開了!


    “我去一下洗手間。”


    寧韻然正要走開,江婕又好死不死拽了他的手腕一下。


    這麽一扯,讓寧韻然的第二排扣子也鬆開了,內衣直接就這麽掛在了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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