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昭昌帝大驚,也顧不上跟太後慪氣說過的永遠不踏進寧壽宮了,急急忙忙要去救自己的小兒子。


    孟長安自然跟上,今日太後剛回來就召秦綿和九皇子進宮,他沒有理由阻攔,但也怕太後真糊塗了做出什麽事來,遂立刻進宮來見皇上,卻在禦極殿門口與出來尋自己的小太監碰上了。


    寧壽宮裏,秦綿拉著小九給太後行禮,太後端坐在上首,穿一身繡著鳳紋的錦袍,臉上嚴肅而刻板,聲音威嚴地叫起。


    瞧見九皇子行禮的姿勢不倫不類,她不悅地皺起眉,“皇家重規矩,你這哪有皇子的風範。”


    九皇子來前早就與秦綿商量好要裝傻,此時聽太後挑剔他,先是木愣愣的,然後就開始傻笑。


    太後臉上全是厭煩,擺了擺手讓他坐到一邊。


    “你看看這孩子教的,看來還是不能放在外麵養。”


    秦綿心裏沉了沉,但臉上依然不露聲色,“太後旅途勞累,還要為了九皇子的事煩憂,是妾身的不是。”


    秦綿早就了解太後吃軟不吃硬的的性子,立時說軟話,將錯往自己身上攬。


    太後聽了之後,果然臉色沒那麽冷了,還關心了秦綿一句:“哀家瞧著你比兩年前還瘦了些,是不是孟長安苛待你了?”


    秦綿受寵若驚,連忙回答:“不是,妾身這是抽條了,在長個兒呢。”


    太後被她逗得難得露出一絲笑,隻是轉而看見九皇子那酷似寧妃的臉,又收了笑。


    這時宮女端了點心和果茶進來,九皇子拿了一塊荷葉糯米糕,吃得滿嘴都是,秦綿給他擦嘴,遞上一杯果茶,九皇子喝了一口就噗的一聲噴了伺候的宮女滿臉。


    水裏混著糯米粘的宮女臉上身上全都是,太後嫌惡地把臉轉向一旁,也不提什麽廠督府教不好,要接九皇子回宮的事了,催促著秦綿,讓她趕快帶九皇子回去更衣。


    秦綿應聲帶著九皇子離開,太後小聲怒囊:“小丫頭片子長大了,一肚子鬼主意。”


    太後身邊的張嬤嬤不解地問道:“娘娘,您就這麽讓她帶著九皇子回去了?”


    “那不然呢,把九皇子留下,讓皇上繼續跟哀家慪氣?”


    張嬤嬤笑了,主仆相伴幾十年,感情深厚,說話也沒那麽多忌諱。


    “那您幹嘛接到德妃的信就急吼吼地回宮。”


    太後冷哼:“她想拿哀家當刀使,也得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哀家和皇上再怎麽慪氣,那也是親母子,輪不著別人來挑撥。”


    “她打得一手好算盤,想讓哀家把九皇子接回宮,再交給她來養,到時九皇子不定成什麽樣了。”


    “就算哀家再厭惡寧妃,也不會這麽對待自己的親孫子。”


    張嬤嬤:“那您剛剛那表現?”


    太後笑道:“那是演出來給暗中盯著的人看的,本來哀家還不知道尋個什麽理由把秦綿和九皇子攆走,可這小丫頭倒是聰明,還跟哀家演起戲來了。”


    這一出戲演完,德妃再到她這裏求她接回九皇子,她便可以說九皇子頑劣蠢笨又無禮,實在不應該接回宮裏禍害其他未成年的皇子皇女,等什麽時候讓孟長安和秦綿把他教養好了再說。


    寧壽宮外,秦綿沒走幾步就遇到了著急趕來的昭昌帝和孟長安,昭昌帝攔著她們不讓行禮,把九皇子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才長舒一口氣。


    “你們先回去,朕進去看看太後。”


    昭昌帝說完便獨自一人進了寧壽宮正殿,太後正與張嬤嬤說笑,看見皇上進來,不由皺了皺眉。


    “皇帝氣勢洶洶的,這是興師問罪來了?”


    昭昌帝深吸一口氣,躬身行禮:“給太後請安。”


    “用不著。”太後擺手,“皇帝有話直說吧。”


    昭昌帝又被她噎了一下,心裏堵得慌,忍著氣說:“小九還小,有什麽得罪您的,您多擔待些。”


    太後聞言冷笑一聲,對張嬤嬤說:“你瞧瞧,我這輩子就生了這麽一個兒子,擔待他不算,還得擔待她的愛妃,如今還得擔待他的兒子。”


    昭昌帝也被太後這頓陰陽怪氣的話氣到了,冷聲道:“母後若不喜歡,以後隻管待在寧壽宮裏,少見小九就是,兒子一定告誡他不要往他祖母這裏跑。”


    昭昌帝說完就負氣走了,太後看著他的背影直捂胸口,“孽障,專往哀家這心窩子上戳。”


    張嬤嬤歎了口氣,太後這兩年在西山行宮,脾氣已經改了許多,可偏偏一遇上皇上,兩人就像帶了刺似的,非得互相傷害,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第99章


    張嬤嬤正給太後順著氣, 一個小宮女進來傳話,說德妃娘娘求見, 太後委頓的神情頓時一收, 張嬤嬤見狀退到一邊。


    “來的可真快啊。”太後冷笑一聲, 心裏更加確認德妃在她這裏埋了眼線。


    德妃一身寶藍色寬袖宮裝長裙走進來,氣質端莊華貴,執掌宮權之後,她身上隱隱有一種六宮之主的氣勢。


    隻是麵對太後,她心裏還是有些發怵,恭敬地行禮,等著太後叫起。


    太後隨意地擺擺手, 讓她起身,“德妃求見哀家有事嗎?”


    德妃回道:“太後,臣妾是來求您接九皇子回宮的,九皇子是皇室血脈,總在一個太監府裏養著,實在是不成體統。”


    太後不接茬,隻道:“這事你得跟皇上說, 哀家管不了。”


    德妃心裏著急:“您是太後, 您說的話皇上自然是肯聽的。”


    太後眼神幽幽看著她, 直到把德妃看得緊張失措才說:“這九皇子吧, 哀家剛才也見了, 太頑劣不知禮數了, 真要放到宮裏養, 八皇子還有幾個小公主要是跟他學壞了怎麽辦?”


    “你的七皇子倒是成年出宮建府了,也不能就不考慮宮裏其他的孩子,哀家今日多說幾句,皇上讓你掌管宮務,那是信任你,你得多花心思為皇上分憂,若不然,便趁早換人。”


    德妃臉色一白,緩了緩才說道:“臣妾謹記太後教誨。”


    她屈身行禮,向太後告退,轉身時臉上徹底冷下來,看來太後是指望不上了。


    德妃走後,太後靠在榻上,張嬤嬤給她揉著頭上的穴位。


    “今日你瞧見了,哀家再不回來,她不知還要鬧什麽幺蛾子呢!”


    張嬤嬤:“您都那樣敲打她了,她今後該收斂了吧。”


    太後笑了笑,道:“不一定。”


    “這半年多來,宮裏生了多少事,太子被廢又落下殘疾,梁貴妃自縊,三皇子被幽禁宗人府,一樁樁一件件,她尹清淺絕脫不了幹係。”


    張嬤嬤驚了一瞬,“您是說她還有更大的籌謀?”


    太後歎氣:“皇上從小優柔寡斷,是個拎不清的,可哀家再怒其不爭,嚴厲苛責,也不容許任何人害他。”


    本來太後是不想管這些事的,但她直覺以德妃的野心,說不定還能幹出什麽事來,她到底掛心兒子的安危才會著急趕回來。


    張嬤嬤搖頭:“娘娘,您這是何苦呢?您關心皇上就應該告訴他,您總是冷言冷語對他,他怎會知道您的用心呢?”


    太後打開她的手,別扭道:“哀家是怕他被人算計了,不然是死也不回來的!”


    德妃回到玉瑕宮後,獨自在寢殿裏待了一個時辰,才將心頭的怒火壓下去。


    紅芍勸她:“娘娘,您沒犯錯,太後也沒理由奪您的宮權,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


    德妃緊攥著拳頭,“想不到太後也是個不明事理的老糊塗了。”


    紅芍覺得奇怪,問道:“太後不想管這事,為什麽接到您的信就回宮了呢?”


    德妃咬牙:“她這是借著本宮傳信的引子,想回來跟皇上修補母子關係呢,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可不是個小孩子了,她還真以為自己那套有用呢!”


    紅芍瞧著她的臉色謹慎提醒道:“娘娘,今日是九月十一了。”


    德妃怔了一瞬,忽然笑道:“九月十三是那賤人的忌日,就讓太後好好看看她心心念念的兒子是如何傷心緬懷一生摯愛的吧。”


    她明明嘴上發著狠,心裏的苦澀和不甘卻一刻不停的湧上來。


    九月十三這一日,皇上曠了早朝,穿著一身黑色常服去了寧妃生前住的長思宮,屏退了宮人,把自己關在寧妃的寢殿裏,一整日都沒有出來。


    到了晚上,張福開始焦急地在寢殿外來回踱步,不知皇上在長思宮悼念寧妃的事怎麽就走漏了消息,許多嬪妃都來到長思宮,一個個扮溫柔體貼,隔著寢殿的門勸皇上節哀,不要傷了龍體。


    最後,除了姝妃和幾個多年無寵的嬪妃,各宮嬪妃都來了,德妃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勸了幾句,便對宮人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請太後娘娘過來。”


    宮人飛奔著去寧壽宮請太後,張福想阻攔,卻被德妃斥責:“大膽,若是皇上有什麽差池,你擔待得起嗎?”


    不多時,太後聞訊趕來,先是耐著性子規勸,但皇上依然沒有出來的打算,她急了,命宮人強行破開寢殿的門,見皇上隻是一臉怔忡地坐著,才放下心。


    所有人離開後,太後長歎一聲,“她都死了你還放不下,不過是一個女人,你是帝王,要什麽女人沒有。”


    昭昌帝苦笑:“朕做不到,朕一想到她是被宮裏那些陰謀詭計害死的,朕就愧疚的恨不能以身替之,若是朕當初不那麽軟弱,直接下旨封她做皇後,也許,也許……”


    “你這是在怪哀家阻攔你,皇帝,就算哀家不攔著,那些朝臣你能說服嗎?寧妃家世不顯,若是不生下皇子,你如何力排眾議封她做皇後。”


    昭昌帝痛苦地雙手捂住頭,太後歎息著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由愛生懼,你怕她心裏沒有你,始終不相信她會愛你,才會那般容易就中計懷疑她,寧妃那死強的性子,被你懷疑連分辨都不會,隻會決絕地把你越推越遠,你們之間是有情,卻沒有信任,長久下去,也必然生出怨懟。”


    昭昌帝因為寧妃的死心裏對太後是有些記恨的,可太後今日的一番話,卻也開解了他。他捫心自問,當初無法頂住壓力給寧妃後位,寧妃身邊的宮女來揭發她私通侍衛時,他第一反應便是捂住這件醜事,連查都不敢大張旗鼓,他這樣的態度在寧妃眼裏就是給她定了罪,才會那般決絕對他。


    “皇帝,你仔細想想,除了哀家,你還與誰透露過寧妃生下皇子就要封後這件事?”


    昭昌帝一愣,想問明白太後這句話的意思,她卻已經離開了。


    昭昌帝在長思宮坐到第二日晨起,日光熹微透過窗戶,他一夜未睡目光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扶著張福的手起身,昭昌帝不用禦輦,而是一路走著回了禦極殿,坐在禦案後,他沉聲吩咐:“拿筆墨來。”


    張福應聲備好筆墨,昭昌帝展開一卷明黃色的絹帛,揮揮灑灑寫了起來,片刻後,他擱下筆,檢查一遍確認無誤後,將絹帛卷好,放在了一個帶鎖的長形盒子裏,鎖好後,將鑰匙遞給張福。


    “你去一趟廠督府,將這鑰匙交給孟長安。”


    昭昌帝突然往門邊看了一眼,而後吩咐張福把盒子藏到龍床的夾層裏。


    做完這些他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氣癱坐在靠椅上,眼睛眯起一條縫看著門口,見一個鬼祟的身影閃過,才笑著閉上眼休息。


    玉瑕宮裏,德妃收到一張字條,打開後整個人失魂落魄地差點跌坐在地。


    “憑什麽,那賤人的兒子憑什麽?”


    紅芍趕緊去關上殿門,“娘娘,您可不能自亂陣腳啊,為今之計是跟將軍通氣,商量出一個辦法來。”


    “他在那賤人宮裏待了一夜,回去就寫下密詔,還將鑰匙交給了孟長安,這明擺著是要將皇位留給那賤人的兒子。”


    “我不甘心,為何我處處不如她,我陪在他身邊,默默無聞地陪了二十年,結果,別說他心愛的寧妃,就連梁貴妃姝妃我都比不得。”


    “娘娘。”紅芍看著德妃崩潰的樣子慌了神。


    德妃抹了一把眼淚,帶著紅血絲的眼睛流露出狠意,她顧不了那麽多了,孟長安把九皇子保護得密不透風,不除了他這個靠山,九皇子離順利繼位也就不遠了。


    “紅芍,本宮寫一封信,你用咱們的暗線送出去,記住,一定要送到定遠將軍手上。”


    *


    深夜,孟長安輕手輕腳地起身,在身邊熟睡的女子額頭上輕吻了一下,披著外袍走出了內室。


    秦綿在他離開後睜開了眼睛,微微蹙起眉頭,今日張福來了,兩人在書房談過之後,孟長安便心事重重的,她因為擔心他沒睡熟,隻是怕他發現,還是裝作睡著的樣子,結果這深更半夜的,他竟然出門了。


    孟長安帶著高勝出了廠督府,騎馬向城東去了,大約小半個時辰,他們停在了昭王府門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寧為宦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草莓醬w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草莓醬w並收藏重生之寧為宦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