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麽?”陳墨白穿著淺咖色的線衫,靠坐在沈溪的桌邊,噙著淺笑看著她的頭頂。


    他有著知性的氣質,完美地掩飾了他飛馳在賽道上的銳利和果決。


    “情感微博。郝陽說多看看這樣的微博有助於提高我的戀愛情商。”沈溪抬了抬眼鏡,萬分認真。


    “哦,情感微博裏都說什麽了?”陳墨白不緊不慢地端起桌上的白色馬克杯,抿了一口其中的咖啡。


    “喜歡是放肆,愛是克製。我覺得這個觀點很好。”沈溪覺得這是非理性的情感描述中十分理性的結論。


    “那我不再愛你了,還是選擇喜歡你吧。”陳墨白好笑地回答。


    沈溪看著對方,眼睛裏寫著“你真膚淺”四個字。


    陳墨白卻低下身來,毫無預兆地隔著沈溪的眼鏡鏡片吻上她的眼睛。


    一切太過突然,沈溪向後靠著椅背,明明對方的唇根本沒有碰到自己,卻仿佛能感覺到那一刻的溫度。


    “就讓我有生之年,膚淺而放肆地喜歡你。”


    說完,陳墨白側過身,拽起自己掛在沈溪椅背上的外套,輕輕搭上肩,笑著離開。


    一年前:


    “沈博士!陳墨白來了!剛才馬庫斯先生請陳墨白試駕我們的f1賽車!他在兩年前可是替路特斯車隊拿到了148積分的高手啊!當年的積分榜第五名!真想知道他開我們的車能跑出什麽成績來!”


    助理工程師阿曼達興奮的聲音隔著門傳來,整個走廊都能聽見。


    門的那一邊是另一個與世無爭的安靜世界。牆麵上到處是懸掛係統設計圖,演算公式,力學分析,桌上的電腦已經進入屏保,咖啡壺裏傳來沸騰聲,空氣裏都是溫暖而馨香的味道。


    一直靠著椅背沉思的小巧身影在那一刻睜開眼睛來,手中搖搖欲墜的鉛筆再度被握緊。


    “你說什麽——埃爾文·陳?陳墨白?”


    心髒像是被彈了一下。


    沈溪驀然起身,一把將門打開。


    “是啊!你這後知後覺的時間差真夠醉人的!他姐姐是中國最大的汽車製造商睿鋒的董事長。像這樣的汽車製造集團讚助f1來提高知名度是常事,但本來以為他們會選擇實力更雄厚的車隊,沒想到最後還是選了我們!研發團隊的資金將更充裕了!馬庫斯先生正要邀請他試車呢!”


    陳墨白……


    一開始沈溪隻是快步地向外走,漸漸地,仿佛有一股力量推著她,讓她奔跑了起來,穿過漆黑的通道,強烈的日光幾乎刺入她的眼中,她來到了賽道邊的圍欄前。


    在車隊經理馬庫斯先生的身邊,並肩行走著一個身形修長的年輕男子,他已經穿上了賽車服,單手扣著安全帽,黑色的短發隨著他的步幅輕輕搖曳。


    這讓沈溪想起了自己三年前第一次見到陳墨白的情形,也是在這樣耀眼的日光下,他走在賽道的對麵,正好側過臉來,向他們車隊的賽車手亨特微微一笑。那是與對手惺惺相惜的默契。


    他是不會記得站在亨特身邊的沈溪的,但是沈溪卻永遠記得那一抹笑意,內斂中帶著一絲旁觀整個世界的超然。


    此刻,陳墨白走到賽車邊,忽然抬起了頭,看向了沈溪的方向。就算離著有一段距離,沈溪卻產生了一種即將被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拽行而去的錯覺。


    陳墨白的唇角微微揚起,他知道自己已經找到他此行的目標了。


    沈溪——二十六歲就成為麻省理工的空氣動力學和工程力學的雙料博士,名副其實的天才。


    她和她的哥哥沈川共同研發了媲美法拉利引擎的沈氏引擎,也是目前f1賽車界頂尖的懸掛係統工程師。隻是一年前沈川和知名賽車手亨特因為車禍意外去世,給賽車界帶來了沉重的打擊。


    想到這裏,陳墨白也不禁惋惜。


    他扯起了唇角,那是他一貫微笑的方式,在這樣的日光下就似即將出鞘的利刃。


    他坐進了車內,從加速的那一瞬間,他就能感受到這輛車卓越的性能。


    巨大的嗡鳴聲拉開瘋狂的序幕,風席卷著熱浪似乎要征服沈溪的每一個毛孔!


    陳墨白如同火箭衝出大氣層般揚長而去。


    沈溪睜大了眼睛,雙手下意識抓緊了欄杆。


    那種衝破雲霄的速度感,自從亨特去世之後,她再沒有這樣近距離地體會過。


    “我的老天!實在太快了!埃爾文·陳真的一年沒有碰過賽車了嗎?我不相信!”其他敢來觀看的工作人員們驚歎不已。


    不需要看測速儀,沈溪也知道陳墨白的速度比他們車隊的每一個試車員和賽車手都要快!


    那樣放肆和張揚,一如沈溪第一次在賽場邊看到他的時候一樣。


    視線跟著騰飛,當陳墨白完成第一圈的時候,風速像是要將沈溪帶走,視線也跟著要去到沒有界限的地方。


    可陳墨白卻並沒有無限製地享受這樣的速度,他平穩地停了下來。


    當車隊經理看到這一圈的數據時,他微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平均時速248.08公裏……最高時速352.7公裏……這和當初亨特在同一條賽道駕駛同樣配置的賽車速度相當!這完全是f1賽車手的巔峰水平……”


    馬庫斯先生的嘴巴像是放了一隻雞蛋,直到看著陳墨白跨出賽車,單手抱著安全帽信步向他來。


    “好久沒有這樣爽過了。你們的賽車性能真的很棒,我想睿鋒對你們的讚助是十分明智的選擇。”


    他溫和地笑著,將手伸向馬庫斯先生。


    “哦……哦……”


    一個專業的賽車手必須擁有高超的身體素質,一方麵需要強大的力量控製時速兩百英裏的賽車,另一方麵還需要承受車內高溫的非凡耐力。馬庫斯第一眼見到陳墨白的時候,這個青年俊美的就像一個電影明星,完全無法聯想到這樣迅速的反應能力和操控力。


    “我剛調整好了另一輛賽車的懸掛係統,它可以讓你的速度提升零點五到兩秒,你要不要試一下。”靠在圍欄上的沈溪揚聲道。


    陳墨白仰起臉來,望向沈溪的眼睛。


    馬庫斯先生咳嗽了一下:“陳先生,這是我們隊裏的機械設計師……”


    “我知道,她是沈溪。”


    陳墨白很少仰視什麽人,他並不敬佩天才,但是他尊重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


    沈溪不是陳墨白會主動去“勾引”的美女,但是她身上有一種幹淨的氣質,哪怕是她戴著有些傻氣的黑框眼鏡,穿得像個未成年伐木女工,陳墨白的唇線彎了起來。


    “那輛賽車有什麽特別?”


    “現在大部分賽車使用的是拉杆前懸掛設置,但我設計的是推杆前懸係統。”


    “哦,原來沈博士是懷舊和複古的人啊。”


    “這樣的設置更符合車手的意願,能最大限度的發揮車手的靈活性。以及我們所設置的前懸掛係統更有效率地利用了空氣動力。”


    “那我更要試一試了。”陳墨白向車隊經理馬庫斯先生點了點頭。


    要知道推杆前懸掛可不受空氣力學的喜愛,沈溪到底能將空氣的影響降低到怎樣的程度?


    一般情況下,馬庫斯是絕不會允許非車隊的賽車手或試車手駕駛剛剛調試完的賽車的,但陳墨白剛才所展現出來的能力讓馬庫斯不得不好奇,這個年輕人到底還保留了當年多少的實力。


    陳墨白再度跨入賽車之中,沈溪踮著腳靠著圍欄,眉頭蹙了起來。


    風馳電掣就是這一刻的感受。


    哪怕是在車裏,陳墨白也能感受到風的力度,甚至於這輛時速驚人的猛獸狂奔的自由。這樣流暢的駕馭感,陳墨白很清楚它和之前那輛賽車的區別不僅僅是懸掛係統,還包括底盤重心的調整、鼻錐的改變等等。


    一輛賽車從設計到完成是一整隻團隊的功勞。


    但是沈溪在其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當陳墨白行駛完一圈,破風而來時,沈溪不僅僅是呼吸,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靜止了一般。


    “平均時速255.08公裏……最高時速358.7公裏!我的神啊!就是我們隊裏最好的試車員恐怕也沒有他快!”


    那個數據湧進沈溪耳中的時候,她用力地咽下口水。


    他們車隊中最有名的車手就是被媒體稱為天才的二十一歲賽車手凱賓斯。但是凱賓斯在這條賽道上的最高時速也沒有超過350,陳墨白卻輕易地達到了!


    一直無法衝破的瓶頸終於裂開了。


    她克製不住自己,衝向陳墨白。


    她很清楚,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誰能完美駕馭她的團隊所設計的賽車,除了亨特的老對手溫斯頓,應該就隻有眼前這個男人了。


    “你要不要回來賽車!”沈溪衝著陳墨白的背影高聲喊了出來。


    陳墨白將頭盔按進了馬庫斯先生的手中,他向上一躍,單手扣住了圍欄,站上了和沈溪一樣的高度。


    沈溪沒有想到陳墨白會忽然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下意識向後退去,卻被陳墨白穩穩地扣住了肩膀。


    他含笑的眉眼就這樣靠近自己。


    “catch me ,if you can。”


    一陣溫熱的風,吹過了沈溪的耳畔。


    心底深處的那一根弦被碰了一下,所有的塵埃瞬間散落下來。


    “哈?”沈溪不明就以。


    陳墨白跨過了圍欄,走了出去。


    沈溪轉過身,看著對方毫無留戀的身影,耳邊響起的是亨特的聲音。


    那一年,亨特站在下午三點的陽光下,一邊用手替她遮著刺眼的陽光一邊說:那個年輕人是個天才,有他在……我和溫斯頓就不會寂寞了。


    那個時候,亨特和溫斯頓是分列積分榜前兩位的f1超級賽車手,而沈溪的哥哥沈川是首屈一指的引擎設計師。在蒙特卡洛站,陳墨白一度超越了亨特到達第二位,媒體的焦點都放在了這個初出茅廬的東方年輕人的身上。


    當爭先恐後的媒體記者以為這個年輕人會在f1的賽場上締造傳奇的時候,他卻如同流星一般劃過之後退離了賽場,對於速度與激情沒有絲毫留戀。


    這個曾經被亨特稱讚過的人啊,他的出現仿佛將沈溪的過去和未來連接到了一起。


    第二天,陳墨白便乘坐回國的航班。


    來美國之前,陳墨白曾經和他的姐姐,也是國內汽車行業龍頭老大睿鋒的董事長陳墨菲進行過一段談話。


    “我們確實是真心要讚助那支車隊。但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接觸到沈溪,了解她是否有回國的意願。我們想要在被歐美汽車瓜分的市場中占有一席之地,需要有與之匹敵的技術,而沈溪……至關重要。”


    “你讓我去一支f1賽車隊,就不怕我手癢留在那裏做賽車手?”


    “之前你肯回來,現在你也能收住自己的心。”


    陳墨白無奈地笑了。


    他狐朋狗黨中的代表人物郝陽也半開玩笑地說:“隻要你陳墨白發揮美男計,將這位女博士騙到睿鋒來是易如反掌。”


    在it技術宅男郝陽的認知裏,陳墨白是顏值與情商雙擔的撩妹高手,像是沈溪這樣的理工科女博士是架不住這種高手的段數的。什麽高薪和理想都是浮雲,不如陳墨白的“一眼秋波”。


    當然,如果陳墨白的美色都不起作用的話,隻能說這位沈博士是無情無欲的變態了。


    但是,當陳墨白從賽道仰望高處的沈溪時,從她眼睛裏看到的不是女人對男人的欣賞,而是對更快更高甚至更虛無縹緲的目標的向往。這種向往是單純的。也是不可動搖的。


    航班在十幾個小時之後著陸,當他走出機場大廳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喂,陳墨白——你這麽快就回國了?”郝陽的聲音充滿遺憾。


    “嗯。想著回去□□你啊。”


    “你搞定那個沈博士了?是利用你的美色還是你的身體?”


    不愧是狐朋狗黨,聲音都賤兮兮的。


    “既不是我的美色也不是我的身體。你滿腦子黃色思想,應該去接受警察叔叔的教育。”


    “警察姐姐可以,警察叔叔就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麽搞定沈博士的?”


    “當然是用速度。”


    “啊?速度?那沈博士跟你一起回國了?”


    “沒有。但是她很快就會來。”陳墨白笑著將電話掛斷了。


    郝陽卻抓心撓肺。


    這個陳墨白,說話說一半,不知道他郝陽會吃不下飯嘛!簡直是變態中的戰鬥機!


    而馬庫斯先生此刻卻很頭疼。


    “沈博士啊!你怎麽忽然要回中國了呢?你是不是要去找陳墨白啊!我不管他那天對你說了什麽,他是不可能回來做f1賽車手的!他現在擁有中國最大的汽車製造集團的股份,每天什麽都不幹都能掙錢,他還回來做什麽?”


    “就是因為他不缺錢,所以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沈溪抬了抬自己的黑框眼鏡。


    她很清楚陳墨白那句“catch me ,if you can”是在吊著自己,那何嚐不說明他其實對賽車還是有興趣的呢?


    “沈博士,尋找賽車手是車隊的事情,你隻要好好完成你的設計就好。”馬庫斯苦口婆心地勸說。


    如果陳墨白隻是一般的讚助商,馬庫斯是不會這麽緊張的。如果陳墨白再長得難看一點,馬庫斯也會覺得安慰。現在怎麽看怎麽像是睿鋒使出的美男計,要把車隊最出色的工程師給引誘過去啊。


    馬庫斯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沈溪往坑裏跳呢?


    “我媽叫我回去。”沈溪說。


    “啊?你媽媽叫你回去幹什麽?回家吃飯嗎?”


    “回去相親。”沈溪不是不知道馬庫斯在擔心什麽,她決定采用迂回戰術。


    “……相親……”馬庫斯哭笑不得,“你不是說死也不相親嗎?”


    “可是我不會去相親,我母親說她會絕食而死。所以我決定犧牲一下我自己。”


    “要不我犧牲我自己,做你的相親對象吧?”


    “你已經離婚三次了,不良記錄太高。我相信數據。”沈溪拍了拍馬庫斯的胸口,“放心吧,過完聖誕節我就回來。”


    馬庫斯看著沈溪揣著口袋離開的背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根豆芽菜恐怕要被別人收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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