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聰明, 智商挺高。她會用很特別的視角來看待周圍的事物,得出有意思的結論。她表麵上很堅強但是內心很柔軟, 但她認定要做好和要做到的事情, 就算沒有人理解支持,就算心裏麵淚流滿麵, 她也會全力以赴去做好。”


    “那她漂亮嗎?”


    “怎樣才算漂亮?”


    “如果林娜是十分,她能得到幾分呢?”


    “美是一種主觀感受。我不會拿她去和別人比。她有的時候是這個世界上最不了解我的人,但在我最需要的時候, 她會是這個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陳墨白的聲音就像是在講述一個久遠的故事,娓娓道來中莫名讓沈溪向往了起來。


    沈溪揉了揉鼻尖,又說:“那要是她的心裏沒有城, 也沒有你呢?”


    “那就隻好為她造一座城了。”


    陳墨白忽然停下了腳步,沈溪自顧自地走到了前麵, 然後回過頭來, 看見對方就站在路燈下。


    “小溪, 你還記不記得你對我說過,‘衝過終點很容易,衝進一個人的心裏可能一生都做不到’?”


    沈溪不知道陳墨白怎麽忽然說起這個來。


    “我會衝過去, 也會衝進她的心裏。”


    那一刻,沈溪仿佛聽見星空裂開的聲音, 有一股力量拖拽著漫天星塵, 湧入她的眼中, 撞進她身體裏哪怕最微小的細胞裏。


    “回去早點睡。”陳墨白笑了笑。


    但是那天晚上, 沈溪卻完全睡不著了。


    她躺在床上, 望著天花板。


    “怎麽了,小溪?”林娜問。


    “我好像在羨慕一個人。”


    “羨慕一個人?羨慕什麽?”林娜好笑地起身,來到沈溪的身邊,將她摟住。


    “羨慕她有一個懂她的人。羨慕她,有人願意為她造一座城。在現實的世界裏,造一座城需要的是鋼筋和水泥。但是在一個人的心裏,要怎樣做到?”


    “傻瓜。郝經理隻是被你拆穿了他喜歡趙小姐下不來台,所以隨便瞎說了一句網上的話來分散你的注意力而已。不要去多想了。”


    “但是我忽然越來越羨慕了。”


    “好吧,好吧,你羨慕的人是誰?”


    “我不知道。”沈溪回答。


    林娜更覺得好笑了:“不知道,那還有什麽好羨慕的?睡吧。”


    “嗯,睡了。”沈溪側過身來,抱住林娜的腰,但是她卻睜著眼睛。


    當陳墨白對她說“她在我的眼睛裏”的時候,她曾經認為,那個人就是自己。


    因為他喜歡她,所以才會要在同學會上假扮自己的男朋友。


    因為他喜歡她,所以才會送給她那枚戒指,所以才會隔著餐巾紙吻她。


    因為他喜歡她,所以才會下定決心回到一級方程式。


    那麽多的預兆,日積月累,讓她想象著自己對他來說一定很重要,這一定不是因為她是最棒的懸掛工程師,而是因為他由衷地喜歡她。


    哪怕是最微小的心動,也是喜歡。


    所以今天在排位賽前,當她聽到馬庫斯先生說陳墨白完成了與奧黛麗·威爾遜的一對一采訪時,她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感受,心髒裏像是被哽住了血液無法暢通流過一般。


    奧黛麗·威爾遜的采訪通稿充滿了對陳墨白的溢美之詞,她說如果有哪個車手能夠從範恩·溫斯頓的身邊駛過,一定是陳墨白。


    這樣的讚美引起了網上一片熱議。


    有些車迷甚至暗諷說奧黛麗著迷於陳墨白的東方風情,她的通稿就像在炫耀自己熱戀中的情人,而不是對一個車手的客觀評價。


    網上還流傳著一張照片,那就是他們的晚餐結束的那一刻,陳墨白低下身來為奧黛拉關上車門的那一刻,奧黛拉拽住了他的衣領,她的脖頸伸出了車窗,那個角度就像吻在了陳墨白的臉上。


    也許那隻是一個告別吻。


    又也許是一段令人意興難平的熱吻。


    沈溪看著手機裏的那個畫麵,問凱斯賓:“你也接受過奧黛拉·威爾遜的采訪,你覺得她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嗎?”


    凱斯賓一邊擺弄著模型一邊說:“很多人都覺得奧黛麗·威爾遜是一個沒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但其實她不是的。至少對於一個一級方程式車手來說,她很有見解,又不會顯得強勢,讓人有與她交流的欲望。至少在我眼裏,她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女人。”


    “那她沒有追過你,是不是因為你沒有魅力?”


    凱斯賓用無語的表情看著沈溪:“她有誇讚過我的天賦。隻是像我這樣年輕的車手,涉世未深,對於她來說政府起來不費吹灰之力,沒有意思而已。”


    “是嗎?”


    “是的。”凱斯賓瞪著沈溪,一副再說下去就要揍人的表情。


    “那麽陳墨白呢?”


    “埃爾文?”凱斯賓露出吃了蒼蠅屎的表情,“他那麽裝腔作勢,而且藏得住心事,應該是奧黛拉·威爾遜的那杯茶吧。”


    “我說的不是陳墨白是不是她的那杯茶,而是她是不是符合陳墨白的審美?”


    “應該……是吧……奧黛拉很健談,很有想法,思想上獨立堅強,毫不在乎外人對她的評價,始終保留自己的觀點和看法,這也是為什麽她和那麽多賽車手交往過,但分手之後他們沒有說過她的壞話,還有……仍舊有很多車迷關注她的專欄的原因。”


    此刻,躺在床上聽著林娜均勻的呼吸聲的沈溪,心中是涼涼的。


    陳墨白說過,他心裏的那個她是聰明的,能用特別的視角來看待周邊的事物,就算沒有周圍人的理解和支持也能全力以赴將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


    這個人……會不會是奧黛拉·威爾遜?


    沈溪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她真的很慶幸自己在那一刻忍住了,沒有脫口而出問他“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我,所以你喜歡我嗎?”


    如果陳墨白露出那種她看過無數次的戲謔笑容,她會不會希望自己立刻蒸發消失?


    她覺得自己的應變能力仿佛全都用在她說“這應該是一種比喻”的時候。


    至少,她沒有戳破它,沒有讓那個聰明的不得了的家夥發現她內心深處最隱秘的秘密。


    她用那樣臉不紅心不跳的語氣,這是她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能夠發揮出來的演技。


    但是,她真的很想走進陳墨白心裏的那一座城,看一看住在裏麵的到底是誰?


    第二天,墨爾本大獎賽正式拉開帷幕。阿爾伯特公園賽道邊的氣氛更加熱烈,車手們開始暖胎,維修站裏技師們嚴陣以待。


    隨著賽車手各就各位,空氣中仿佛隨時能燃燒出火花來。


    “沈博士,我有點緊張。”馬庫斯說。


    “別緊張。我們的賽車很好,我們的技師很好,我們的車手也很好。”沈溪的聲音是平靜的。


    這種平靜中帶著讓人絕對的莫名強大的自信。


    馬庫斯先生好笑地搖了搖頭。


    “明明身板小小的,今天卻忽然覺得你分外高大。”


    隨著五盞燈全滅,所有的賽車瘋狂地飛馳而出。


    觀眾當中的林娜和郝陽都握緊了拳頭。


    “我的老天……感覺比小爺我高考的時候還要緊張!”


    溫斯頓領跑,佩恩和杜楚尼緊隨其後。


    在第一個彎道,頗有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之感。凱斯賓殺出重圍,追在陳墨白的身後。他極有技巧地擋下了身後的車,減輕了陳墨白的負擔,另他得以全力趕超前車。


    “沒想到凱斯賓竟然會這麽有團隊精神?從前可都是其他隊友幫他啊!”阿曼達感慨道。


    “他也是有自尊的家夥。之前埃爾文和他對決,他不是輸了嗎?當時的賭注是,如果埃爾文輸了,會在比賽裏替他保駕護航,但是他輸了的話隻要留在車隊就好。這樣不平等的賭注,凱斯賓是不會接受的。所以這一次策略師建議他在開賽之後,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替埃爾文多爭取一點時間,不要讓後車來幹擾埃爾文。他當時一言不發,我們還以為他生氣了,沒想到這個小鬼真的這麽做了。”


    第二圈之後,陳墨白便死死咬住了第七位的對手,兩人在之後的幾個彎道展開了激烈的角逐。


    引擎聲此起彼伏,仿佛共振一般,像是有一股力量從心底衝向頭頂,衝破顱骨的束縛一般。


    陳墨白幾次試探性超車都被對方守住,在他們較量的每一個彎道都能聽見觀眾們“哦——”“天啊——”之類的驚叫聲。


    沈溪能感覺到,其實這幾圈,陳墨白都不是真的要超車,而是在折磨對方的耐心,不斷地給對方施加壓力。這樣的拉鋸戰,不僅讓對手心力憔悴,也讓觀眾們的神經一次又一次地緊繃。


    但他卻像是個極有耐心的獵人,靜待著最佳時機。


    終於,在六號彎道對手出現失誤,而陳墨白則以高超的刹車控製和對加速時機的把握,從對手的身邊穿行而過!


    目睹這一幕的觀眾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


    林娜與郝陽差一點沒抱在一起。


    “陳墨白!我承認你太他媽的帥了!”


    馬庫斯先生握緊拳頭高聲道:“幹得好!幹得好!”


    直播解說員也忍不住誇讚起來:“從阿爾伯特公園賽道的正式比賽開始到此刻,最有看頭的一次超車並不是熱門小將杜楚尼反超老薑佩恩,而是埃爾文·陳的這一次超車!它反映的不僅僅是車手的技術,更加表現了埃爾文的心理素質!他真的很有耐心!忽然理解奧黛拉·威爾遜在比賽之前對埃爾文的溢美之詞了!排在第六位的車手你要小心了!”


    但是第六位的對手與陳墨白之間的距離並不是那麽輕易可以縮短。與此同時,杜楚尼在彎道竟然超越了溫斯頓,兩車前後交替,引得現場驚叫連連。


    但是在五圈之後,溫斯頓以絕殺之勢甩掉了杜楚尼,繼續領跑。


    而陳墨白則繼續跟在第六位的對手之後,以每圈零點五秒至一秒的優勢不斷縮短差距,當他們之間的距離隻剩下一個車位的時候,整個車隊跟著振奮了起來。


    當通過四號彎道的那一刻,陳墨白再度給予對手沉重的壓迫感,當對手五檔加速通過六號彎預備刹車通過七號彎時,陳墨白卻利用時間差搶線成功,果斷地全油門通過八號高速彎,瞬間拉開距離,宛如抽刀斷水!


    “喔——”親眼目睹這一瞬的觀眾們紛紛高舉雙手為他鼓掌!


    那一刻,沈溪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要跳出胸腔。


    “埃爾文·陳現在排在了第六位!在馬庫斯車隊簽約他的時候,還有不少人提出疑問,認為他已經生了鏽!看看這個超車,我想排在前五位的車手們要小心了!他的隊友凱斯賓也到達了第九位!”


    陳墨白繼續向前馳騁,在第三十八圈進入維修站換胎之後繼續向前。


    他繼續挑戰觀眾的神經,在四圈之後,距離排在第五位的佩恩隻有兩個車身的差距。


    佩恩在之前與杜楚尼的爭鬥中失誤,失去了第二位後,又被後麵的對手超越。


    但是此時佩恩的心態已經調整好,駕駛也相當穩健,比起之前被陳墨白超越的車手,佩恩更有耐心並且更加小心。


    陳墨白連跟著佩恩八圈仍舊沒有找到超車的機會,不僅僅是觀眾和解說員看得心力交瘁,就連沈溪的牙關也跟著咬緊,仿佛開著賽車的不是陳墨白,而是她。


    “佩恩可是與溫斯頓較勁次數最多的車手。埃爾文到底能不能咬下這塊硬骨頭呢?”解說員顯得十分興奮。


    佩恩靈活地改變自己的線路和節奏,搶先進彎出彎,毫無死角。


    但與此同時他也沒有甩掉陳墨白的機會。


    終於進入了倒數兩圈。


    觀眾們的瘋狂像是要將世界掀翻。


    郝陽和林娜就像著了魔一般也跟著呼喊。


    “超過他!超過他!”


    陳墨白在對手減速通過第13號彎時,終於找到了機會,在與佩恩瞬間並行之後,沒有人反應過來他是怎樣做到的,隻知道他靈活地加速和減速通過了最後的兩個彎道,全力衝向排在第四位的車手。


    沈溪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陳墨白的身體,與他合二為一。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判斷,都與她的大腦不謀而合。


    此時的溫斯頓已經以絕對領先優勢通過終點,試圖咬住他長達十二圈的杜楚尼拿到了第二。


    陳墨白的車與第四位的車手幾乎同時衝過終點線,看的人一陣心驚膽戰。


    那是一種超越一切的爽快感,沈溪的血液奔騰著隨著陳墨白的衝線,奔向更遠的地方。


    “埃爾文是第幾?”馬庫斯先生緊張地等待結果。


    幾秒鍾後,車隊傳來歎息聲。


    解說員開口道:“埃爾文很可惜以零點二秒的差距,位居第五。但這對於馬庫斯車隊來說也算開門紅了!”


    而凱斯賓也在最後一圈驚險地甩掉了老對手卡門,得到了第八名。


    當兩位車手回來的時候,大家熱烈地鼓掌。


    “幹得好啊!”馬庫斯抱住陳墨白和凱斯賓。


    凱斯賓撇了撇嘴,用胳膊肘撞了陳墨白一下。


    “你好歹要拿個前三吧?”


    “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陳墨白笑道。


    “沒關係!下一站比賽在上海,埃爾文,那可是你的家門口啊!”


    而林娜和郝陽也趕過來向陳墨白表達慶祝。


    “喂!看了你這場比賽,我真的覺得自己支持你回去f1是對宇宙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郝陽高聲道。


    “我不會忘記你這個成功男人背後的男人的。”陳墨白好笑地說。


    “我還是不適合站在成功後麵。”郝陽搖了搖手指。


    一直繃緊的那根弦,終於可以稍微放鬆一下了。


    馬庫斯先生高喊道:“今天請大家喝啤酒!喝多少都行!”


    “哦——”


    在一陣陣的歡呼聲中,陳墨白走到了沈溪的麵前,笑著問:“你有沒有一直看著我?”


    “這一次我有!絕對有!”沈溪很認真很肯定地回答。


    “那麽你現在什麽感覺?”陳墨白又問。


    “眼睛好燙。”沈溪揉了揉眼睛。


    她分不清自己是因為一直不肯眨眼睛,還是因為賽道上的陳墨白太耀眼。


    “那你還記得這場比賽之前,我們之間的約定嗎?”陳墨白低下頭來問。


    “等比賽之後,在阿爾伯特公園騎雙人自行車嗎?”


    “嗯。”陳墨白點頭。


    “我早就準備好了。”沈溪露出得意的笑容。


    “準備好什麽?”


    “明天給你看。”


    “你還真是得意的莫名其妙啊!”


    這時候,陳墨白的手機響了,替他保管手機的馬庫斯將它遞了過去,擠了擠眼睛說:“是奧黛拉·威爾遜打來的。她肯定是想要約你吃完飯。”


    其他人露出了然的笑,但是沈溪卻再次感覺到自己的心髒被堵住了一般。


    “那馬庫斯先生你替我告訴她,沒有拿到前三名,我愧對她的那份通稿,正在反省中。沒有心情。”陳墨白沒有接過手機,而是隨手拿過後勤人員遞過來的飲料,大口喝了起來。


    “喂,你這是在欲擒故縱嗎?”馬庫斯說。


    “不,我隻是想要清淨一下。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代替我去和威爾遜小姐吃晚餐。”


    “我的天……鬼都看得出來她對你有意思,你就這樣?威爾遜小姐很性感啊!”


    “所以呢?”


    “我隻是不希望你憋得太厲害了,不利於身體健康。”馬庫斯很關心地說。


    “但是我不覺得她性感啊。”


    “那你覺得怎樣的性感?”


    “嗯,我喜歡身體曲線不要那麽跌宕起伏的。”


    “……我不是很了解你們東方的審美觀。”


    陳墨白笑了笑,他走向數據分析師,想要看一看對方的初步分析,沈溪卻下意識跟在了他的身後,像個小尾巴,但卻又不說話。


    “怎麽了?”陳墨白終於意識到了沈溪的存在,轉過身來看著她。


    “你……你不喜歡威爾遜小姐嗎?”


    “我很欣賞她,但是欣賞和喜歡是不同的。就像你欣賞霍爾先生,但你不會想要和他談戀愛。”


    “霍爾先生已經結婚了。”


    “好吧。”陳墨白似乎沒有繼續討論下去的意思,而是端著平板電腦,摸著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思考。


    “你不是說過,你心裏麵的那個人很聰明,會用特別的視角去看世界,而且很獨立很堅強嗎?”沈溪問。


    “所以呢?”陳墨白放下平板電腦,與沈溪對視。


    “所以,奧黛拉·威爾遜不符合嗎?我明明看到那張你們在車門前親吻的照片了,難道你隻是因為荷爾蒙的原因,要解決自己的需求嗎?”


    陳墨白在聽到最後的一句話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你的提問還真夠直接的。”


    “那你也直接回答我啊。”


    “她很聰明,但不夠睿智,她的視角也並不特別,隻是寫作專欄的時候措辭犀利有趣。還有,我沒有讓她親到我。我讓馬庫斯先生替我婉拒她的邀約就是不打算給她第二次想要親我的機會。至於解決荷爾蒙分泌這件事,是個難題。你要幫我解決嗎?”陳墨白側過臉來,似笑非笑。


    “我……我解決不了……”沈溪退了兩步,立刻轉身快步離開。


    這時候和奧黛拉·威爾遜結束通話的馬庫斯狐疑地看著沈溪離開:“埃爾文,你跟沈博士說了什麽了?”


    “沒什麽。我隻是打擊報複了一下而已。”陳墨白攤了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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