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白轉過身來, 看見了笑意盎然的趙穎檸。


    “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香奈兒的新品發布會啊。順帶來看看你。你打算怎麽辦?”趙穎檸問。


    “如果是你,你會怎麽辦?”陳墨白反問。


    “這個嘛……當時郝陽跟那個叫小眉的女孩子成天黏在一起, 就快要倒進她的溫柔鄉裏的時候, 我就果斷出手了。沒有任何人是沒黑點的,我就威脅了她唄, 她覺得自己的前途遠遠比郝陽重要,所以就退出了。”趙穎檸聳了聳肩膀,然後笑著靠向陳墨白, “你說我是不是很像電視裏麵的狠毒女配角?”


    “如果那個小眉就算放棄自己的前途也要和郝陽在一起呢?你會不折手段嗎?”


    “那我佩服這個對手,但我還是會讓她敗得很慘。你呢?你一肚子壞水,如果你想, 一定會讓那個人很慘很慘。讓我看看你要怎麽解決他。如果夠精彩, 我請你吃飯。”趙穎檸笑道。


    “那麽,我得先請林少謙吃頓飯了。”


    陳墨白笑著回答。


    這天晚上, 在一家西餐廳裏, 林少謙坐在桌前似乎在等待著某個人。


    他時不時地看了看手表,已經七點半了。


    侍應生已經問了他三次是否需要上菜, 他隻是蹙著眉搖了搖頭。


    直到七點四十分, 林少謙正要起身的時候, 一個修長的身影來到了他的麵前, 林紹謙抬起頭來,對上對方眼睛的那一刻, 微微一愣。


    “是你?”


    “不能是我請你吃飯嗎?”


    陳墨白溫潤的聲音響起, 他淡然地在林少謙的麵前坐下, 揚了揚手,請侍應生上菜。


    “我記得你,你是馬庫斯車隊的車手,你叫……”林少謙想了一會兒,他知道對方是最近風頭正勁的華裔車手,但是自己不關注賽車,一時之間想不起對方的名字。


    “我叫什麽不是那麽重要。不過林少謙,我希望你到此為止。”


    “是你發了那些郵件到我郵箱裏。你想要威脅我什麽?”林少謙問。


    “我沒有威脅你什麽啊,郵件是我一個朋友發的。內容是什麽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如果你不是真心的,就不要再繼續幹擾沈溪的生活了,也很浪費你自己的時間。”


    林少謙冷笑了笑:“你覺得隻是離過婚,換過幾次工作,沈溪就會看不起我,就會拒絕我嗎?”


    “哦,確實離過婚,換過幾次工作沒什麽了不起的。”陳墨白雙手合十,指尖抵著自己的下巴,看著林少謙的眼睛。


    林少謙之前因為等待的焦躁逐漸冷了下來,他注視著陳墨白,他能夠感覺到這個男人眼中的銳利,就像一個獵人,早就準備好了陷阱,而自己是他的獵物。


    “你的第一任未婚妻是你的大學同學,你決定和她結婚不是因為你有多喜歡她,而是為了得到綠卡。然後,你進入了一家大型公司工作,為了得到主管的位置,你和ceo的女兒談起了戀愛,你的未婚妻因此和你分手,而你也失去了這份工作。”陳墨白用平靜的語調開口說。


    “每個人在感情裏都會犯一些錯誤。你沒有辦法證明我的第一次婚姻是為了綠卡,而這段婚姻的結束也隻是因為夫妻雙方的觀念不合,我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不是嗎?”


    “私生活先放一邊,那麽之後你連續在六家上市大型公司任職,每一次你從一家公司跳槽到另一家公司的時候,前一家公司都會受到不小的打擊。”


    “你是說我技術泄密嗎?我也簽訂過保密協議,這樣的事情我不會做。而且每一次我跳槽之後的公司並不是我之前公司技術泄密的受益者,你的懷疑並不成立。”林少謙涼涼地開口,“而且沈溪從來不會相信沒有證據的指控。”


    陳墨白淡然地執起刀叉,不緊不慢地切開牛排。


    “林少謙,我確實沒有證據。”


    “那麽你對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我隻是請你小心一點,不要被我抓住證據。”


    陳墨白的唇線彎起,在林少謙的眼中如同被利刃劃開的痕跡。


    “如果你真的有這樣的本事,那就試試看。”林少謙放下手中的刀叉,站起身來,整了整自己的西裝,“這頓我請,你慢慢吃。”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侍應生前來,收走了林少謙的餐盤,而趙穎檸款款而來,在他的對麵坐下。


    “你這算先禮後兵嗎?不過效果不怎麽樣。”


    陳墨白的臉上沒有表情。


    “喂,你在想什麽?”趙穎檸在桌子下麵用鞋尖輕輕踢了陳墨白一下。


    “我在想,沈溪會很失望。”


    “那麽你是想要沈溪失望,還是想要贏過林少謙?如果你對沈溪說出事實,我覺得沈溪會選擇相信你。”


    “斯人無罪,懷璧其罪。就算避開了林少謙,還會有其他人做同樣的事情,甚至更過分更殘忍。”


    “所以你才想要保護她,不是嗎?”


    “我攔不下整個世界,所以她要自己堅強。”


    而沈溪坐在自己的桌前,看著那封信長久地一動不動。


    然後,她撥通了林少謙的電話。


    “喂,少謙嗎?”


    正開著車的林少謙將車停到了路邊,冷然的臉上擠出一抹笑意。


    “小溪嗎?你看完我的信了嗎?”


    “是的,我看完了,也解出了答案。”


    “那麽你的答案呢?”


    “我……曾經很喜歡你,每一次不開心或者很孤獨的時候隻要看向你的方向就覺得自己又有了力量。你總是說,我一直沒有變過,但其實不是的。我知道其實你並不是真的喜歡我。”


    林少謙頓了頓,輕笑了一聲:“我怎麽可能不是真的喜歡你呢?”


    “有人對我說過,一個人愛著另一個人,會為了這個人出類拔萃,不惜千山萬水也要重逢。你說過,你曾經聽過老師告訴你我在麻省理工,而那時你在斯坦福。如果你真的喜歡過我,又怎麽會不來聯係我呢?網絡那麽發達,你要查到我的地址電話其實很容易。甚至於打一個電話到學院裏就能找到我,但是你沒有。於是我就一直在想,一定有什麽原因讓你再也不想見到我。”沈溪說。


    林少謙的手指扣緊方向盤,忍著喉嚨的顫抖說:“是你多想了,小溪。我怎麽可能不想見到你呢?”


    “我知道你很孤獨。我在大哥的保護下過的很輕鬆很好,但是你一定不一樣,孤軍奮戰讓你一定很想擁有自己的戰友。可是我的戰場在一級方程式,不是別的地方。”


    “所以你是在拒絕我嗎?”


    “我有喜歡的人了。我可以做你的戰友,但是做不了你想象的那個人。你其實很想我跟你去mnk對吧?但是那個地方讓你不開心,也同樣不會讓我開心。少謙,就算過的很辛苦,就算自己想要的高度怎麽也到不了,也千萬不要忘掉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就不會百分之百地投入,也不會有百分之百的結果。”沈溪說。


    林少謙咬著牙關,良久才開口:“你就像是早就看穿了我一樣。”


    “我……總是誰也看不穿。我隻是不想你那麽辛苦。”


    “mnk有什麽不好嗎?以你的能力做一個f1工程師的價值在哪裏?這並不是一個受人矚目的領域,你所有的努力並不能被世人了解!”


    “因為我喜歡。也許我的智商和愛因斯坦是一樣的,可是我永遠提出不了相對論。”


    “你會後悔的,沈溪。”


    “我不會。”


    沈溪的回答讓林少謙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馬庫斯先生的表情就像破產一般,沒有人敢和他說一句話。


    “你們知道嗎?mnk最後決定不和我們合作了,選擇了蓮花車隊!”阿曼達說。


    “啊……那馬庫斯肯定感覺中了個超級大□□,結果彩票卻掉了!”馬克搖了搖頭。


    “說不定是因為沈博士拒絕了林博士的表白,所以林博士讓我們評估沒有通過?”阿曼達說。


    “不會吧,那個林博士哪裏有那麽大的話語權,應該還是mnk覺得讚助並不能實現他們的目標利益。”李恩說。


    “隻是不知道馬庫斯先生那便秘一般的心情會持續多久。”


    這天晚上,沈溪難得和陳墨白一起一邊吃著餃子一邊看著探索頻道。


    忽然之間停電,整個空間陷入黑暗中。


    沈溪剛想要起身去檢查電閘,卻被人扣住了。


    “我沒想到你會拒絕林少謙,之前明明那麽留戀。”陳墨白說。


    黑暗之中,他的聲音比平常要更加清晰,掠過她的神經。


    沈溪的心髒狂跳了起來。


    “我隻是覺得……我對他的喜歡停留在很久以前的過去。但是現在,我們經曆的事情不同,想要的東西也不同……他理解不了我的追求,我也無法妥協自己去做不喜歡的事情。”


    沈溪側過臉來,看向陳墨白的方向。


    這樣的黑暗,才能更好地掩飾著自己,不被敏銳的他看穿自己所有的期待。


    我所有的靈感都是因為你。


    “他們都說,林少謙用數學來表白很浪漫。我真的以為你會架不住。”


    “架不住什麽?他又不是skyfall。”沈溪呼出一口氣來,“其實,我心裏麵事一直放不下少謙的,不想讓他一個人,不想他不開心。但是當我解開他設計的函數題的時候,我就更加確定,他和skyfall是不同的。我對你說過,數學可以反應一個人的邏輯和性格。skyfall的函數題,環環相扣,那是被精心設計的思維較量,解開他的函數題就像是進入了他的大腦。但是少謙卻不一樣,他所有的設置都有著明確的目的,他的心境已經和中學時代不一樣了。”


    “其實你比任何人都更敏銳。”


    陳墨白揉了揉沈溪的頭頂。


    他掌心的溫暖,讓她閉上眼睛。


    是的,就像這樣,你一直都在我的身邊,才是我最想要的。


    “小溪,我明天下午就要坐飛機去加拿大了。你這一次好像要留下來繼續研發項目,對吧?”


    “是啊。”


    “等我回來,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麽事?”


    “我說了,等我回來告訴你。”


    “有什麽事現在不能說啊!”


    “你可以趁著這段時間想一下,覺得我會想要對你說什麽。”


    “喂!你這樣會影響我的心情!而且搞不好你根本就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告訴我,就是為了讓我一直猜測!”


    “唷,你不傻嘛!”


    陳墨白起身,將電閘拉了起來。


    房間亮起的那一刻,沈溪竟然有點不適應。


    陳墨白站在門口,淡淡地笑著,明亮而遙遠,就像在沈溪夠不到的盡頭。


    “喂,如果是我,不會送你永生花。”陳墨白說。


    “什麽?”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永垂不朽,所謂的永生花就像自欺欺人一樣。”


    “那麽如果是你,你會送我什麽?”沈溪下意識問。


    “我不會送你花。我會送你種子,你自己去研究,去愛護,去享受從萌芽到凋落的過程。”


    陳墨白轉身離去,沈溪站在原處,良久她呼出一口氣,抬手隔著衣服捂住胸口上的那枚戒指。


    “怎麽辦啊……我真的好喜歡他。”


    當加拿大大獎賽拉開序幕,整個研發部卻依舊忙碌。


    “喂!喂!快看啊!這是mnk新公布的概念車!預計會在2030年完成!簡直太逆天了!這想法真是大膽!如果完成了就是突破性的黑科技!必然要稱霸一級方程式!怪不得他們看不上我們!”


    阿曼達拿著手機,衝進沈溪的辦公室。


    沈溪正在關注著陳墨白的排位賽,好不容易等排位賽結束了,她才側過臉來瞥了一眼阿曼達的手機。


    隻是瞥了一眼而已,沈溪剛要繼續關注賽後評價,忽然又側過臉,一把將阿曼達的手機拽了過來。


    她瞪大了眼睛,手指快速滑動著頁麵,肩膀顫抖起來。


    “你也覺得超級牛掰吧!天啊,要是我們也能有這樣大膽地設計就好了!我還是第一次期待2030年的到來啊!”


    沈溪驀地將手機扔到一邊,衝到外網電腦前,開始搜索所有mnk發布的概念車信息。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整天坐在那裏沒有動過。


    一開始阿曼達覺得沈溪隻是對mnk的概念車感興趣,但是漸漸地,她發現沈溪的不對勁。


    無論周圍人對她說什麽,她都沒有反應,而是直接起身離開,整個人像是沒了魂一樣。


    “阿曼達……你趕緊跟著她!”總工程師霍爾先生拍了阿曼達一下。


    阿曼達立刻反應了過來,不說二話,跟了上去。


    直到她看著沈溪走回自己的公寓,才打了個電話給霍爾先生報平安


    沈溪回到自己的房間,扯下畫板上的幕布,終於按耐不住,大聲哭泣了起來。


    因為mnk公布的概念車,和自己設計的這個幾乎一模一樣。就連空氣動力套件都大同小異。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做呢?你拿走什麽都可以……隻有這個不可以啊……”


    視線被眼淚扭曲,光線也跟著曲折。


    沈溪捂住自己的胸口,她第一次感覺到好疼好疼。


    她的大腦是那樣的不清醒,一切都支離破碎了。


    取出手機,她茫然地打開通信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陳墨白的名字。


    她好想聽到他的聲音,好想躲進他的世界裏麵再也不出來。


    “您好,我正在比賽當中。有事請在嘟聲後留言。”


    他溫潤的聲音讓她完全失控,眼淚嘩啦嘩啦掉下來。


    第二天下午,加拿大站的比賽結束,陳墨白再度在最後一圈惜敗溫斯頓,拿到第二名。


    當他將車開回維修站的時候,就看見馬庫斯先生正一臉擔憂地打著電話。


    “出什麽事了?”陳墨白問。


    “是沈溪。霍爾先生告訴我,沈溪不見了。”馬庫斯按住自己的腦袋,一副頭大的樣子,“昨天下午,mnk發布了新的概念車設計,而那個設計……和沈溪的設計不謀而合。不僅僅是外形,還包括空氣動力學套件,甚至於懸掛係統的創新……這不是巧合。更重要的是,沈溪給我看她的設計的時候,我覺得這是一個短期內根本無法實現的概念,也暫時無法成為研發部努力的方向,所以根本沒有向外公布!甚至於沒有讓霍爾告訴其他的工程師!因為我希望他們能著眼於眼前的研究……我一直覺得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mnk一開始很有熱情,最後卻沒有和我們達成合作,原來……他們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當然不屑我們……是我看輕了沈博士的想法!mnk會公布它,就是覺得它有巨大的價值,而我……老天啊!我都幹了些什麽!”


    馬庫斯陷入了懊惱和自責之中。


    陳墨白立刻取出手機,撥打沈溪的電話,但提示卻是對方已關機。


    “沈溪有告訴霍爾先生,她去哪裏了嗎?”陳墨白問。


    “沒有……她就說自己需要靜一靜,發短信向霍爾先生請了一周的假!老天,她想休息一年都沒關係,但是她不能關機!mnk實在太狡猾了!也太無恥了!”馬庫斯差一點沒把手機摔到牆麵上。


    “這並不是mnk第一次做這樣的事。”陳墨白迅速脫下安全服。


    “我們現在立刻回去。”


    在去往機場的路上,陳墨白打電話問阿曼達:“你們去亨特的墓地找過她嗎?”


    “我們去過了……她根本不在那裏……”阿曼達也著急萬分,“她經常去的地方我們也找過了……”


    “別著急,我們會找到她的。而且我們也要相信,她不是那麽脆弱的人。等到她調整好自己的心情,她就會回到我們的身邊。”


    陳墨白在安慰完阿曼達之後,就立刻打了個電話給沈溪的媽媽,然而沈溪也沒有回去。


    “她到底能去哪裏?”馬庫斯先生就快把自己的頭發抓掉了。


    陳墨白看向窗外,沉默不語。


    當他們好不容易抵達紐約,陳墨白沒有離開機場,而是直接訂了另一張前往劍橋市的機票。


    “你去那裏做什麽?你該不會覺得沈溪會回去麻省理工吧?”馬庫斯問。


    “我隻是去碰碰運氣。如果沈溪回來了,你就告訴我一聲。”


    “好吧……”


    而此時,沈溪坐在一個小咖啡館的窗邊,有點呆傻地看著窗外的車子川流不息,還有來來往往路過的學生。


    她還是第一次,將所有的力學原理統統從自己的大腦中清空出去。


    世界就像是裂開了一樣,她不知道怎樣將它再度拚湊起來。


    這樣的感覺,在她失去沈川的時候曾經有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挺過來的。


    這就好像將她所理解所信任的一切全部顛覆,隻是這一次,她一點都不想要堅強。


    因為堅強是一件太辛苦的事情。


    她想起了自己的中學時光,自己和林少謙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在回憶中不斷地追索著他的表情。


    到底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


    到底是什麽讓他……可以變得完全不像自己。


    如果一個人真的孤獨,又是怎樣讓自己去背叛信任自己的人呢?


    自己曾經豪情壯誌,要完成那輛車的設計,無數次地想象著陳墨白開著他穿過全世界的視線,衝過終點線,衝向其他人到不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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