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劇組開工時,厲墨鈞坐在陰涼的樓閣裏上妝。之前的妝已經都掉了,化妝師也許是對厲墨鈞的膚質不夠了解,選用的化妝品有些偏幹。厲墨鈞的皮膚是中性的,定妝力度頗佳。米塵索性替厲墨鈞將妝卸掉,直接重來。


    也許是太了解他的臉部輪廓,又或者是這些日子米塵參加太多節目給數不清的人化過妝所以技巧變得更加純熟,從前她要用上一個多小時才能完成的妝容,如今四十分鍾就搞定了。


    當厲墨鈞走到鏡頭前的時候,不少人都望了過來,想要知道米塵把他畫成了什麽樣子。


    第一個將他看清楚的是副導演,他愣在那裏,擋住了厲墨鈞的去路。厲墨鈞淡然地側身繞過。


    接著是兩個場務,看見厲墨鈞的時候也是目不轉睛。


    等到厲墨鈞走到鏡頭之前,圍觀的工作人員收攏了幾分,不由自主發出感歎。


    “名家出手就是不一樣……沒覺得厲墨鈞看起來有種很仙的感覺嗎?”


    “而且不是那種不食煙火的仙,像是……那些個詩是怎麽念來著?”


    “王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對對對!”


    盯著屏幕的導演點了點頭,對一旁的工作人員說:“厲墨鈞換了化妝師嗎?”


    “是啊!換成米塵了!”


    導演眯了眯眼睛,“本來還以為這個米塵出名完全是靠緋聞炒作的,看來真的是有兩把刷子。總算把我想要的重逍的感覺給找回來了!”


    “唉,這年頭有點能力的人自然要被沒能力的人貶低挖苦了。要真的沒本事,亞洲彩妝大賞還能拿獎嗎?再捧也沒轍啊!其他化妝師得好好借鑒一下!”副導演應和道。


    先前那幾個在背後議論米塵的化妝師現在都沒了底氣。


    別說借鑒了,就是米塵真的手把手地教他們,他們也未必能達到這個水平。


    現在見到米塵,左口一個“米塵姐”,右口一個“師父收下我們吧”。


    米塵隻是笑笑,“有機會吧。”


    如今,她也學會了敷衍。


    鏡頭特寫裏的厲墨鈞天衣無縫,沒有任何後期處理,灑脫自在無可束縛的感覺已經讓人覺得隨時要乘風而去。


    拍戲的間隙,有工作人員買來了冰棍,大家開始搶冰棍了。連蕭手長,一下子就從人縫裏搶了一根,獻寶似得來到米塵麵前。


    “來來來!看我對你多好!吃根冰棍好好補一補!”


    “這是雞湯做的嗎?”米塵樂了。


    這是最簡單的老冰棒,米塵將包裝紙撥開,正要咬下去,就看見坐在一旁看著劇本的厲墨鈞。


    他一直都很淡定,所以從來不會焦躁,出汗也少。但是他那身古裝,層層疊疊好幾層,再好的定力也會覺得熱。


    米塵將冰棍探到了他的麵前,“咬一口唄!”


    也許是因為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為他化妝,米塵意外地放得開。什麽都敢說,什麽都敢做。


    “我不用,你吃吧。”


    “你就咬一口,潤潤嗓子。”米塵已經不在乎被他拒絕了,能和他多說一句話也覺得珍惜。


    厲墨鈞放下了劇本,側過臉,當他張開嘴含住冰棒的一角時,米塵忽然覺得心髒膨脹得厲害。


    輕輕地一聲脆響,厲墨鈞的唇掠了過去,他轉過頭,繼續看劇本。


    米塵抿著冰棒,忽然覺得整個人都很輕,像是隻氫氣球,飛上九天雲端。


    她天天都待在劇組,沒有了那些煩心的節目和不知所謂的訪談,一切純粹了起來。


    晚上,連蕭攬著米塵的肩膀說:“怎麽樣?今晚一起去吃夜宵!想吃點什麽?我請客!”


    “麻辣小龍蝦!”米塵不假思索就喊了出來。


    連蕭一臉震驚地樣子看著米塵:“你不是吧?麻辣小龍蝦?厲墨鈞也跟著我們一起去啊,你不怕在他麵前吃小龍蝦看起來很沒……。”


    米塵回頭看了一眼厲墨鈞,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無論是男人的風度還是女人的風度,都是裝出來的。我決定了,解放思想,做回真我!”


    “說得好!我們走!”


    連蕭真的把他們帶到了一家賣龍蝦的小店。店裏有不少人,厲墨鈞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壓低了帽簷,跟著米塵和連蕭來到了小店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厲墨鈞沒有像其他的明星,故意低著頭假裝不存在。殊不知越是這樣,就越讓人懷疑。他隻是靠著椅背,玩著手機。


    而來到這樣的小店裏吃夜宵的也都是升鬥小民,而且大多是漢子,注意到厲墨鈞的也不多。


    米塵開口就要了個大份龍蝦,開了六七瓶啤酒。


    連蕭看著她那個架勢,不由得傻了。


    “我說,跟著我們的小米粒哪裏去了?怎麽變成個女漢子了?”


    米塵不理睬連蕭,以瞠目結舌的速度將龍蝦殼掰開,蝦肉剝出來。一個夾給了連蕭,另一個夾給了厲墨鈞。


    “我知道你不吃這種東西的,不過既然來了就嚐嚐味道吧!”


    厲墨鈞沒說什麽,將盤子裏的蝦肉吃了進去。反正好吃或者不好吃,是難以從他的臉上看出來的。


    米塵這一頓吃得很盡興,到最後都是滿嘴冒油的地步。


    “我說米塵啊,我問你個問題。在經紀人裏邊兒,你覺得是我厲害,還是方承燁厲害?”


    連蕭的問題若是放在從前,米塵得耗死許多腦細胞,但現在她明白了說實話並不一定能讓人開心,而他們聚在一起本來就是為了快樂。


    “當然你厲害!忘記你率領我們的團隊得到了《夢工廠》的冠軍嗎?”


    “誒,那林潤安重要還是安塞爾重要呢?如果他們倆同時陷入麻煩之中,你會選擇幫誰?”


    米塵頓了頓,連蕭怎麽了?


    “當然安塞爾,那是我親弟弟。而林潤安他有著成熟的處事風格,而且看事情很通透,業內的人脈關係也很廣泛。如果安塞爾和林潤安同時陷入麻煩,我當然得先幫著安塞爾。”


    “哦,我明白了。你沒有選擇林潤安並不是因為他不重要,而是因為你信任他的能力。那我再問你,如果林潤安和白意涵都掉進水裏了,你先救誰?”連蕭挑了挑眉毛,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米塵囧了,連蕭什麽時候變這麽幼稚了?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和白意涵的關係,這不是戳她的心肝脾肺嗎?


    “他們倆遊泳都不錯!你不如問問他們,如果我掉進水裏了,他們誰先跳下來救我!”


    連蕭愣了愣,拍了下米塵的腦袋,“行啊你!現在還會轉移問題了!我就想知道在你心裏,是林潤安重要還是白意涵重要。”


    “不知道。”米塵氣鼓鼓地又叫了一大盆龍蝦,還把殼撥了,蝦肉全部放進連蕭的碗裏,明擺著意思是你多吃點吧,趕緊閉嘴!


    但是連蕭一點沒有閉嘴的節奏,他不依不饒地繼續問:“那我問你,如果林潤安和厲墨鈞同時向你求助,你幫誰?”


    “連先生,你信不信我用筷子插你鼻孔啊!”


    “不信。”連蕭一副“你快說,你不說我就不閉嘴”的表情。


    米塵不敢去看一旁的厲墨鈞,隻得吸了一口氣,“厲先生。”


    “誒?為什麽?”


    “如果厲先生開口向我求助,就說明這個忙隻有我能幫他。”


    “那如果他開口要你留下呢?你會留下嗎?”連蕭的唇上是壞到讓人想用啤酒瓶砸他的笑容。


    米塵張了張嘴。


    她不能說自己來探厲墨鈞班的時候,就曾經抱著對方會請她留下的心情。


    林潤安想要她走,白意涵千方百計地想要留住她,她覺得思考和取舍都是那麽讓人發瘋的事情,於是她將選擇權交給了厲墨鈞。


    因為她有一種預感,如果是厲墨鈞,一定能讓她無怨無悔。


    “我……。”


    我會留下。


    米塵的話還沒有說完,厲墨鈞開口了,“不要再問這種無聊的問題了。”


    “是不應該問,還是你怕答案讓你失望?”連蕭的手指在桌麵上點了點,每一下都仿佛敲擊在心髒上。


    米塵繼續撥龍蝦,而連蕭卻再度開口了。


    “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可以不用回答的。如果白意涵和厲墨鈞都說愛你,你會和誰在一起?”


    米塵的心髒一緊,被辣椒嗆到,咳到眼淚都往外狂飆。


    肺都要被咳出來了!


    厲墨鈞抬手拍著米塵的背,目光冷冽地掃到連蕭,警告的意味再明顯不過了。


    “好吧,我明白了。若真發生那樣的事情,估摸著你還沒牽上男神的手呢,已經把自己給嚇死了!”連蕭哈哈大笑了起來。


    米塵抬起臉,眼淚汪汪瞪向連蕭。


    但是那個問題,卻像是一根小小的針,紮在米塵的心頭,隻要想起,就會隱隱作痛。


    電影的拍攝進入了尾聲。


    米塵遠遠地看著厲墨鈞,那是電影的最後一幕,他所飾演的重逍點撥自己陷入執念不可自拔的弟子頌天。


    她永遠忘不了他那一刻的笑容,就似經過千年洗練的月光,空靈而悠然。


    他的手指彈過頌天的眉心,世間萬物的虛像在他的笑容裏破碎開來。


    “頌天,還記不記得你對為師說過——一念成癡,一念成魔,一念快意,一念逍遙。”


    縱然歲月凝結,時光逆流,往事已矣,何必糾結。


    米塵發現自己已經太久沒有如此專注地望著一個人做好一件事了。


    她的耳邊響起工作人員的歡呼聲,一切如此喧囂。


    厲墨鈞在人群之中回過身來,米塵第一次明白什麽叫做“眾裏尋他千百度”,隻是她不知道燈火闌珊處的那個人最後到底是誰。


    她沒有參加劇組晚上的狂歡,而是發了一個短信給厲墨鈞:我決定回去法國,珍重。


    她不想對他說再見。告別是一件很傷感的事情。


    而且即便天各一方,他們也一定能再次相見。


    坐在返程的出租車上,米塵望著路邊一模一樣的路燈一一掠過,她不知道怎麽眼淚掉落了下來。


    回到了家,她開始收拾行李。


    喵喵也加入了她的行列,把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裏麵塞,已經完全超重了。


    “喵喵,這些衣服我帶不帶走都沒關係。你忘了我在法國是有家的,那裏還留著許多我的東西呢!”


    米塵的話剛說完,喵喵就大哭了起來,結果米塵抱著她安慰了一個多小時。


    那天晚上,她和喵喵一起煮了一大鍋的方便麵,打了兩個雞蛋,放了火腿腸。喵喵十分認真地對她說,等回到了法國,一定要正正經經地吃飯,不許再吃方便麵了。


    當她們消滅了一整鍋的麵,米塵的手機響了。


    看見那個號碼,她呼出一口氣來。


    “喂,白大哥!”


    “我知道你要走了,可是就這樣發一個短信告知是不是太不正式了?”


    他的聲音仍舊富有磁性,米塵相信無論過多少年,他不再像現在這樣風采卓著,也依然能用聲音迷倒眾生。


    “因為如果見到你,我怕我會哭出來。”米塵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臥室的窗戶,就看見那個站在路燈之下的身影,顧自挺立,是夜色之中最美好的部分。


    “你不是怕哭出來,而是怕我不讓你走。又或者,看見我對於你而言是一種負擔。”


    “白大哥你是獨一無二的。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就像夜幕下最明亮的那個廣告牌,總是提醒著我無論發生多麽糟糕的事情,這世上總有完美到讓人不舍的東西。”


    “所以,那不是愛慕,而是仰慕。”


    “是的,白大哥,我仰慕著你。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將來也不會變。”


    米塵的手撐在窗台前,傾下身來,將他的身影看清楚。


    白意涵笑了,不是在電影裏的某個角色,不是在公眾麵前恰到好處的笑容。


    他抬起頭,遠遠仰望著米塵。


    “小米,我不想再成為榭寄生,牢牢植根於宿主,貪婪無節製地攝取養分,直到把對方榨幹為止。”


    “可是我一直想告訴你,其實你不是。”


    “是嗎?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榭寄生。”


    “因為你不知道我為什麽會仰慕你。”


    “哦,為什麽?”


    “我仰慕你,是因為你就像是陡峭的懸崖。每個人走到懸崖之下,都會下意識抬頭。因為懸崖向往著的是天空。”


    “謝謝。”


    隻是兩個字,白意涵的聲音卻略微哽咽。


    米塵閉上眼睛,在心裏誠摯地吻上白意涵的眉心。


    此刻,她放下曾經追尋的一切,準備回到她長大的地方。那裏,是另一個起點。


    打開自己的衣櫥,她看見了那條藍色背帶褲,不禁笑出聲來。每一次穿它,必能登上《一周風雲》,這樣有紀念價值的東西,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舍不得扔掉啊。她剛將它取下來,就看見那件深色的男士風衣。


    米塵的手掌覆上去,肌膚之間傳來某種溫暖的氣息。


    “啊呀……怎麽會忘記還給他呢?”


    這是許久之前,厲墨鈞將她送到星苑樓下,風太大太冷,他借給她的風衣。


    米塵將它取下來,下意識披在了身上。她忽然想起每一次被記者媒體或者瘋狂的粉絲包圍,厲墨鈞都會緊緊地拽著她的手腕或者扣著她的肩膀。她記得他呼吸的力度胸膛的起伏。


    原來,這才是她一直眷戀不舍的。


    她將這件風衣折好,放進了箱子裏。


    她知道歐美彩妝界的競爭不亞於娛樂圈,而她在沒有白意涵的保護以及厲墨鈞的支撐。


    耳邊響起厲墨鈞的話,“順流而下,逆流而上”。


    她沒有名揚天下的野心,她想要做的是最好的自己。


    她相信,在那個地方,當她彷徨無措甚至於害怕的時候,隻要籠罩在這件風衣之下,她會像厲墨鈞一樣冷靜,一樣堅定。


    第二天,米塵去到了國際機場,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自己確切的航班,所以前來送行的除了喵喵再沒有別人。


    vip候機大廳裏,米塵發著呆,放空一切。


    不知不覺,她發覺自己的臉上縱橫交錯的淚水落下,因為她的耳邊響起《the end of the world》。


    她想起在那個嘈雜的ktv包廂裏,那個男子是如何緊緊握著自己,比電影還要讓人留戀地吟唱。


    他取代了林潤安騎著單車的背影,沉澱了白意涵令人心動的表白,盡管他並不知道。


    米塵起身,上了飛機。她累了,閉上眼睛,享受她的歸途。


    她感覺到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腕,將那個過敏手環挪動了一圈。她抿了抿嘴,並沒有在意,也許是有乘客對這個東西感到好奇吧。


    飛機即將起飛,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人正在為她係上安全帶。


    “謝謝……。”米塵抿了抿嘴,昨天陪著喵喵聊天到深夜,她真的很困了。


    “嗯。”


    錯覺一般,撞入米塵的心底。她驟然睜開眼睛,側過臉,對上那張自己描摹過千萬次的臉。


    “厲墨鈞?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去巴黎。”


    飛機的引擎聲被推向聽覺的盡頭,除了他之外的一切被抹成空白,他以無限寂靜的姿態倒映在她的眼中,清晰如同沉睡在暖陽下城堡的每一道紋路。


    “去巴黎?”


    “度假。”


    “隻是為了度假?”米塵第一次毫不顧忌地追問起答案。


    “順帶打理我姐姐在《尖端視線》的股份。”


    米塵的心裏來不及失望,她仍舊鍥而不舍,“就這樣?”


    厲墨鈞抖開報紙,隔開了米塵的視線。


    “你在過敏手環上寫我的聯係號碼。如果你發生任何事情,我怎麽第一時間到你身邊?”


    米塵低下頭,扣住自己的手腕,就像某個埋在心底的小秘密被對方輕易戳穿了一般。


    她知道,永遠不要指望那個男人說出最甜美的話。


    但鋪天蓋地的喜悅用來,她幾乎把控不住。


    當一陣氣流到來,飛機上下顛簸,乘客們齊齊發出驚叫聲,米塵下意識握住扶手,當一切恢複平靜時,她才發覺自己握住的竟然是一旁的厲墨鈞。


    她是惶恐的,生怕對方抽回自己的手。


    直到一切恢複平靜,她的手指仍舊被握在厲墨鈞的手心裏。


    她能感受到他掌心那道被匕首劃傷的傷痕,深深淺淺,成為他掌紋的一部分。


    她請求這段旅途再長一點,這航班能永無止境地飛下去,於是她的手指便能永遠待在他的掌心裏。


    在這樣的幻想裏,米塵安然地睡去。她的思維馳向一片忘川,安穩的河流生生不息。


    這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長途飛行,以至於當它不得不結束的時候,米塵的心中湧起那樣深深的失落。


    他們下了飛機,她跟在厲墨鈞的身後,領取了行李。


    他替她將行李送上推車,然後將自己的行李和她的放在一起,回過神對她說:“走吧。林潤安已經在等我們了。”


    米塵的臉上綻出大大的笑容,跟了上去。


    比起上一次見到林潤安,他顯得更加沉穩,英倫風格的圍巾,長長的風衣,揮著手。米塵有些恍惚,她骨子裏早就習慣了急不可待飛奔入他的懷中,而今她卻懂得像他一樣,抬起手來,淡然而喜悅地重逢。


    坐在車裏,路邊是她曾經無比熟悉的景致,米塵的心中百感交集。她從沒有想到自己將會把這裏當做自己的第二個起點。


    “嘿!米塵,安塞爾早早就替你收拾好了那棟老別墅,還準備好了法式大餐款待你們呢!”林潤安一邊開車一邊笑著說。


    米塵忽然反應過來,“海文!你剛才說‘款待你們’,意思是你和安塞爾都知道厲先生也會來法國?”


    林潤安露出奇怪的表情,“是啊,我們都知道。你難道不知道嗎?”


    米塵眨了眨眼睛,看向厲墨鈞,他隻是安靜閑適地撐著下巴,望向窗外的街景。風從車窗外灌進來,掠起他的發絲,一陣一陣,起伏不斷。


    他們回到了那棟老別墅,站在門口,閉上眼睛就能聞見空氣中淡淡的攀緣玫瑰的氣息。


    安塞爾像隻大狗一樣衝了出來,抱著米塵又是一頓亂親。


    大家進了屋,看見桌上的食物,對安塞爾的“法式大餐”麵麵相覷。


    他們一定要吃煎糊了的牛排嗎?


    這個紅紅白白的東西到底是羅宋湯還是奶油蘑菇湯?


    安塞爾看著大家坐在桌前遲遲不拿起刀叉,沮喪地低下頭來。


    倒是厲墨鈞先喝了一口湯,“雖然口感濃稠了一點,但是味道不錯。”


    “是嗎?我也嚐嚐!”米塵趕緊給麵子地也舀了一口湯送進嘴裏,“誒,雖然賣相不怎麽樣,但味道真的還不錯誒!”


    安塞爾歪了歪腦袋,怯怯地說:“那個其實不是湯……而是牛排蘸醬……。”


    米塵差點沒有噴出來,林潤安直接笑開了花。


    這是一頓口味“濃鬱”的法國大餐。酒足飯飽之後,米塵很有主人意識地收拾餐碟。而安塞爾、林潤安還有厲墨鈞則來到別墅頂樓的露台上吹著晚風。


    安塞爾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紅酒,興奮地指著露台下的那一片後院,“厲墨鈞你快看!那棵月桂樹就是就是我第一次來這裏和小米過暑假的時候種下的!現在還沒死掉呢!太神奇了!”


    林潤安無奈地搖了搖頭,“那棵月桂早就死了。是小米怕你傷心,拜托我後來種過了一棵。”


    “啊……是這樣子啊……。”安塞爾露出憂鬱的表情。


    厲墨鈞靠著露台的邊緣,凝望著夜幕中的庭院。一切顯得隱約略帶神秘的氣息。


    “對了,安塞爾,你的療養還沒結束嗎?”林潤安笑著問,“我還想在你的臉上試一試我的新風格呢。”


    “算了吧。這次受傷讓我幾乎一整年都沒有像樣的工作了。不少人懷疑我的狀態。原本屬於我的位置也被其他人頂替了。就連貝蒂也說,我需要時間來恢複我在時尚界的地位。”安塞爾自嘲地笑了笑,“可是我的地位是什麽呢?行走的衣架?無論被讚美吹捧的有多美好,他們關注的始終是外表。但這個皮囊終有一日會褪色……到了那時候我還剩下什麽呢?”


    林潤安拍了拍安塞爾的肩膀,“耐下心來等待。即便暫時被代替,但不用多久,他們就會知道你是多麽獨一無二。更不用說比起那些代替你的人,你還有大把的時間。”


    “大把的時間?我已經厭倦了被鎂光燈追逐了……就像小米將已經取得的一切拋之腦後回到這裏,我也想像她一樣!”安塞爾緊握著酒杯,眼睛裏滿是向往。


    一直沉默著的厲墨鈞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就似落入土壤裏的一粒種子,忽然之間撐破整個世界。


    “那就成為你想成為的人。”


    “什麽?”安塞爾有些沒回過神來。


    厲墨鈞手中的酒杯與安塞爾輕碰,發出一聲脆響。


    “在參加《夢工廠》的時候,那個儲存服裝的倉庫其實不是你朋友的,而是你的。那裏麵都是你的作品。”


    安塞爾頓了頓,按住自己的額頭,“小米怎麽忍受的了你?總是這麽不分場合地說實話!”


    “你很想做一個時裝設計師。你想展現的不是你的外表而是你的思想。既然這樣,那就去做。”


    “做什麽?”


    “做個設計師,開個發布會。正好現在你有一大把的閑暇時間。”


    “……開個發布會?你是說時裝發布會?厲先生,這不是想開就能開的!就算我能設計出服裝,我到哪裏去找模特!場地!還有觀眾!大筆的資金!”


    “你能設計服裝,我和海文可以為你搞定媒體和模特。至於場地,我可以與《尖端視線》的主編尼古拉斯·佩蘭先生商量,為你在盧浮宮的卡魯塞勒大廳或者杜勒麗花園安排出一個秀場。至於資金,雖然我不是富可敵國,但應該已經足夠了。”


    安塞爾睜大了眼睛,看了看厲墨鈞,再看向林潤安,“海文……我沒有聽錯吧?厲先生想要幫我弄出一個時裝發布會來?根本沒有人會來看吧!”


    林潤安低下頭來淡然一笑,“我所了解的厲先生,隻要他說出口的,就一定能辦到。我入夥了。”


    厲墨鈞揚了揚下巴,“你呢,安塞爾。你有實現你自己想法的勇氣嗎?”


    安塞爾抬起眼,他忽然明白這個男人的與眾不同之處。他有一種力量,讓人變得勇敢,變得堅定不移。


    “我當然有!”


    “很好。海文,你不介意這一次退居幕後吧?”厲墨鈞側目望向林潤安。


    林潤安愣了愣,了然地一笑,“我明白了。你願意出錢、出力、出麵子,並不僅僅是幫助安塞爾打發這段沒有工作的空窗期,也是想要米塵在歐洲時尚界有一個閃亮的出場。”


    厲墨鈞沉默不語。


    林潤安點了點頭,“行,我同意。我做服裝秀的化妝指導,米塵為壓軸模特上妝,我會安排工作室的其他助手來幫忙,給新人一個機會。”


    整理好碗碟的米塵走了上來,一臉不解地發覺這三個男人竟然有著十分和諧的氣氛。


    “嘿!你們在聊些什麽呢?”


    “我們在討論為安塞爾舉辦一場服裝發布會,你是加入呢?還是袖手旁觀?”林潤安用神秘的語氣問。


    米塵怔住了。


    “這是玩笑?還是真的計劃?”


    “如果這是個計劃,你有沒有實施它的勇氣呢?”


    厲墨鈞的目光望了過來,米塵的思緒仿若進入無限回旋的迷宮,在某個瞬間驟然到達了終點。


    “我當然有。”她回答。


    隻要在他的目光裏,她可以做任何事。


    “那麽從此時此刻起,安塞爾,專注起來。我需要一個係列的作品,把它們帶去《時尚尖端》的佩蘭先生那裏。如果他認可你的才能,以他的號召力,一定可以邀請到足夠規模的時尚媒體,這個發布會就成功了三分之一。”


    厲墨鈞不愧為實戰派,現在連安塞爾的表情都變得鄭重起來了。


    “還有米塵,為了適應時裝發布會上的快節奏,你需要海文為你安排工作練手。”


    “那是當然,我會讓她得到足夠的鍛煉。”


    米塵看看厲墨鈞再看看林潤安,歎了口氣,“我怎麽覺得我要做什麽都已經被安排好了?”


    “你不滿意這個安排嗎?”林潤安好笑地問。


    離開他的身邊,來到這裏。她真的還能請求他的幫助嗎?


    厲墨鈞的手指抬起米塵藏在陰影裏的當米塵放下遮住眼睛的手,她的眸子裏燃燒著義無反顧的火焰,“不,我很滿意!”


    厲墨鈞抬手看了看腕表,“時間不早了,我得去酒店住下了。”


    “酒店?為什麽要去酒店呢?小米家裏有這麽多的房間!”安塞爾拉住米塵的胳膊,“小米!厲先生應該住在這裏,對吧!”


    米塵的心髒一陣狂跳,幾乎不做思考就說出口:“當然是住在這裏!”


    說完,米塵就覺得自己傻透了。


    厲墨鈞與她擦身而過,走到門前回過身來,“我的房間在哪?”


    從這一日起,米塵踏上了新的征程。她正式成為了林潤安工作室的一員,巴黎這段時間的發布會處於巔峰,大牌更是數之不清。米塵終於從大師的附庸者逐漸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


    在發布會後台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人緊張到忘記呼吸。


    米塵甚至無暇思考到底自己做得是否完美。


    她的耳邊充斥著的隻有“快一點”、“再快一點”的呼喊聲。


    之前所有的經驗都成為了磨刀石,她就像個陀螺瘋狂地旋轉著,直到這場秀結束。


    當模特們在前台與服裝設計師合影的時候,米塵坐在後台的角落裏,打開了一罐可樂,大口大口灌進嘴裏。她的t恤已經濕透了,額角滿是汗水。


    林潤安來到她的麵前,遞給她一張紙巾,好整以暇地問:“感覺如何?是不是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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