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逸僵硬地點點頭。


    郭勇抬頭一望,發現天快亮了,郭逸暫時應該不會有危險,趁現在出去正好。


    他用手撐地,擺出姿勢,最後他還望了郭逸一眼,說:“那爸先走了。”


    下一刻,郭勇深吸口氣,瞅準橫穴方位,猛撲入水中,當他接近橫穴入口時,忽然感覺洞口有股吸力,使他不費吹灰之力地鑽了進去。


    鑽入橫穴後,郭勇頓時發現水流湍急,而且似乎在向下行。這一切都符合他的預期,因為如果橫穴內的水流是往下走的話,那麽說明水洞朝下傾斜,很可能通向外湖,並且可以順著水勢遊動,要省不少力氣。


    隻是水洞內漆黑一片,什麽都瞧不見,好幾次郭勇撞到岩石,一陣疼痛。


    他也並無把握說一定能遊去外麵,萬一沒找著出口,或出口被堵了,或他一口氣沒憋住,都將慘死在這洞裏。


    所以與其說在冒險,不如說是聽天由命。


    不料僅遊了片刻,郭勇便感覺身體沉重,越來越吃力,而且那口氣也快憋不住了。他不知是由於太久沒吃東西還是沾染毒水的問題,總之比他以往的潛水狀態要差不少。


    正當他心灰意冷,準備放棄的時候,幽深的黑暗中,突然閃現一個光亮。


    出口!


    郭勇心底在瘋狂呐喊。


    於是,他拚命蹬腿,甚至不惜疼痛,用手狠抓洞內岩壁,隻為借到力,可以更快遊出洞穴。


    終於,奇跡來臨了,順著一條兩三米高的瀑布,郭勇一下從洞口落到水中,他努力踩水,將頭伸出了水麵。


    在他吸入氧氣,望見廣袤山林的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仿佛獲得了重生,那份愉悅,那份驚奇,都是前所未有的。


    此刻他身處長恨島一帶的湖中,成功脫離了那條岩隙,想想這一切真是不可思議,自己居然賭對了,那個橫穴果然連接著外湖。


    可當郭勇望了眼上方山脈後,逐漸沉靜下來,心想現在可不是放鬆的時候,兒子還被困在山裏,必須盡快安排援救。


    隨即,他又潛入水中,分秒必爭般地朝岸邊遊去,便在這時,他感覺水底似乎有東西。


    好奇心下,郭勇深入水底,結果在一片淩亂的水草中,他看到一具碩大無比的女屍,以仰躺的姿勢,凝視著他。女屍的臉浮腫得跟氣球一樣,長發如海藻般輕蕩,穿一件破舊的布服,最特別的是,女屍全身皮膚都已嚴重壞死,還在散發某種綠氣。


    郭勇嚇得兩腿發軟,嗆了一大口水,即刻他頭也不回地朝水麵遊去,他生怕女屍會突然伸長手,把他腿給拽住。


    不過這下他終於明白,為何山間會冒出毒水,湖水又是綠色的,原來一切源頭,便在水底躺的這具巨型女屍!


    卯足全力後,郭勇很快遊到了岸邊,等上了岸,他一陣虛脫,回想剛才的經曆,簡直像一場噩夢。


    他躺在草中休息片刻,便立馬起身,這時候,他感覺全身皮膚瘙癢,他知道肯定是沾染毒水的緣故。


    郭勇認為現在沒空管這些,於是他發足疾奔,朝停車方向奔去,他的手機就放在車上。


    他又摸了摸口袋,幸好車鑰匙沒掉,應該可以及時通知人來救援。


    雖說又餓又累,滿身疲倦,郭勇還是以極快速度跑出了山林,但在此過程中,他感覺自己身體越來越不對勁,從最開始的皮膚瘙癢,變成了火辣辣的刺痛,像有無數蚊蟲正拚命叮咬他的全身。


    他又下意識地瞧瞧自己兩條手臂,發現手臂上肌肉呈現出古怪,而且還泛起綠色斑點。


    盡管如此,他並沒有太驚慌,從鑽入毒水那一刻,他已做好為兒子付出生命的準備,事實上,現在結果比他預想的要好太多,起碼隻是皮膚出了毛病,體內器官一切正常,如果拿自己一點傷勢可以換回他和兒子兩條命的話,這筆交易實在太值了。


    可當他離開山林,順利找著停靠在湖邊的汽車時,他感到皮膚傳來一陣更為猛烈的刺痛,與剛才不同的是,現在的痛楚,已攻入他的體內。他知道沾染毒水的後果比他想象中要嚴重,所幸能馬上通知人來救援了。


    郭勇順利用鑰匙打開車門,一下翻到手機,他見手機既有電又有信號,不由放寬了心,但就在他準備撥號時,通過麵前車內的後視鏡,他瞬間看到了自己的臉。


    那是一張綠油油,怪物般的臉。臉上的肉,全部都已腐爛,正不斷滲出毒水。


    接著,是一陣鑽心的疼痛,痛得郭勇直接跳出汽車,滾倒在地。


    他急忙脫掉上衣,快速爬到湖邊,在湖水倒映下,他瞧見的是一個綠色並且腐爛的怪物,全身的每處肌膚都徹底變形,甚至有部分腐肉,開始從他身上脫落。


    郭勇慘叫一聲,差點昏迷過去。


    也不知隔多久,在怎樣的狀況下,郭勇終於再次振作。即使再痛苦,隻要自己還有一口氣,就必須得救兒子,兒子還深陷山間。於是,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撥通了一個電話……


    ……


    四天後,郭勇的葬禮在殯儀館舉行。


    葬禮的過程非常平和,來的人也不多,除開郭勇和陳慧的家人外,隻有郭勇所屬的秦木探險俱樂部的一批核心成員前來吊唁。


    陳慧顯得較為平靜,似乎對這一天早有預感。


    而整個葬禮上,身為兒子的郭逸卻並未出現。


    在郭勇逃出岩隙,不幸死亡的當天,救援隊按照郭勇提供的方位,成功把郭逸從岩隙中救出來,還請專家對郭逸進行了心理輔導。可當郭逸回家後,就再沒有出現在公眾視野內,前去采訪的一些新聞媒體,也被陳慧拒之門外。


    離開殯儀館的路上,喬木的心情非常沉重。


    他慢步行走,琢磨著一些事。


    自打他和師父老秦共同創建秦木俱樂部後,雖說經曆過不少磨難,但從未發生過成員死亡事件,何況這次犧牲的還是俱樂部的核心元老,對俱樂部而言是重大損失。


    現在老秦處於退休狀態,他身為秦木俱樂部會長,所有擔子便落到他肩上。


    這時,一輛本田suv車停靠路邊,車窗內探出一個腦袋。


    “沒開車嗎?”車內的人問喬木。


    此人叫周洋,是秦木俱樂部的副會長,剛和喬木一塊參加完了郭勇葬禮。周洋長相斯斯文文,皮膚偏黑,比看上去成熟穩重,現年四十一歲的喬木要年輕幾歲,也更開朗一些。


    “車今天被我老婆開走了,我打車來的。”喬木回答。


    “來,上車,我送你。”


    喬木也不客氣,直接坐上了周洋的車。


    “你看著情緒有點低落啊。”周洋踩下油門,車又行駛起來。


    “老郭去世,我這心情能好麽?”喬木苦笑一聲。


    “嗯,剛我們俱樂部那兩姑娘,哭得稀裏嘩啦的。說實話我也難過,但我就不想表現出來。”


    周洋說的是實話,整個俱樂部都知道,他和喬木,郭勇的交情是最深的,也是早期探險的黃金三角。


    “我以前真沒想過,你們中有人會出事。”喬木感歎說。


    “人算不如天算嘛。哎,對了,老郭的屍體你見著沒,聽說毀得不成樣,死因是什麽啊?真被山裏麵的毒水給毒死的?”


    “醫院分析過,死因確實是老郭體內器官腐爛引起的。至於屍體麽……我昨天和陳慧一起見過,隻能說,慘不忍睹!”


    “慘到什麽程度?”


    “身上肉全爛了,還冒綠色的毒水,比被潑硫酸都嚴重。總之我看一眼就渾身打顫,陳慧當場給暈了。”


    “真想不明白,山裏怎麽會有那種毒水。哦,對了,還有小逸呢,今天怎麽沒見他,該不是他也沾到毒水了吧?”


    不止周洋,其實整個到場的秦木俱樂部成員都對郭逸不出現感到意外。


    “小逸應該沒沾到毒水,老郭拚了老命跑出去求救,就是為了保他。但今天他沒到場確實奇怪,可能身體還不舒服吧,改天我去看看他。”


    “嗯,也好。”周洋點點頭。


    “你們明天出發吧?”喬木忽然想起,周洋以及另外幾名俱樂部成員,接下來將有一次籌劃已久的探險活動。


    “是啊。”


    “幹嘛明天走呢?老郭才剛去世。”


    “我們這次探險,可是準備了快有一個月了,一早定好了日期。我知道你怕我們像老郭那樣出事,放心,老郭他是沒帶裝備去探,我們不一樣。”周洋說。


    “對,千萬不能犯老郭那樣的錯誤,一定要小心謹慎。”


    “看來這年齡上去,對人還是有點影響,連以前我們的敢死隊隊長,現在都變膽小了。”周洋拍拍喬木肩膀,打趣地說。其實他也知道,郭勇的死,對喬木觸動太大。


    “別扯淡了,快跟我說說你們這次探險的目的地,聽說是一個什麽村?”


    “花蛇村。”


    “哦,我想起來了,那地方最近挺火的,一些新聞網站都做過專題,說什麽一夜間村裏人全部失蹤,什麽當今的第一鬼村,是那個吧?”


    “是那個。不過我是不信鬼啊神的,所以這次我們準備破除封建迷信,把那樁失蹤案的原因給找出來,順便告訴世人,花蛇村沒那麽邪乎,也算一次公益性質的探險吧。”


    “那個案子,我記得警察是介入過的,結果一點線索都沒有。”


    “我跟你說,警察辦案,往往是草草了事,解決不了問題。我們不一樣,這次我們預備在那至少逗留兩三天,把那村子翻個遍,我不信找不到線索。我們最近也在網上頻頻宣傳,許多人等著我們這趟的結果,要還算成功的話,對我們俱樂部的知名度也是一個大大提升。”


    “嗯,你辦事我向來放心。不過以往我們探的,都是那些荒山野嶺,去這種靈異古怪的地方,畢竟沒什麽經驗。”


    “慢慢來嘛,總要嚐試的。”周洋笑了笑。


    “也是,新的領域,新的生機。”喬木同樣露出笑容。


    “對了,說起花蛇村,你知道麽,老郭這次和小逸去的那島,離花蛇村倒不遠,而且據我們了解,那座島以前不叫長恨島,有另一個名字。”


    “什麽名字?”喬木坐直身體。


    “是這樣,花蛇村附近呢,有座小蛇島,然後一段距離外,還有座大蛇島,我們查過資料,那座長恨島,以前就叫大蛇島!”


    “哦?”喬木眉頭一皺,不知為何,當聽聞此訊息時,他心裏猛地一沉。


    “巧吧?”周洋笑問。


    “是啊,怎麽那麽巧。”喬木若有所思地說。


    他腦中一下浮現很多想法,但怎麽都無法把兩件事聯係起來,但又隱隱覺得不會是單純的巧合。


    停頓片刻,喬木對周洋說:“總之,你們一切小心吧。”


    次日清早,周洋帶領一支由六人組成的探險隊伍,浩浩蕩蕩地駕車前往花蛇村,臨走前,喬木反複叮囑,若有意外情況,務必馬上和他聯係。


    目送著周洋等人離去的背影,喬木忽然萌生一種感覺,好像這些人再也回不來了。


    另一方麵,郭逸每天呆在家中,鎖緊房門,連母親陳慧都不見。


    陳慧總以為郭逸是由於死裏逃生,再加上郭勇身亡,內心極度悲痛和壓抑,所以不想見任何人。其實郭逸並非不想見,而是不能見。


    因為他的身上,臉上,從他脫離岩隙那天晚上開始,就漸漸產生一道道裂縫,並滲出毒水。


    此刻,郭逸坐在鏡子前,沮喪地說:


    “爸,我對不起你,你走了以後,我實在是沒忍住,喝了那坑裏的毒水。”


    鏡子裏的郭逸,一張臉已腐爛得麵目全非,如石榴一般,肉被分割成了許多碎塊。


    郭逸試著用手撥弄,竟把一塊腐肉從臉上給剝了下來,腐肉上還滴著毒水。


    郭逸悲憤交集,猛地一拳打爛了鏡子。


    當天,趁陳慧不在家的間隙,郭逸留下一張紙條,隨即離去。紙條上寫著:


    媽,我有事外出幾天,你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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