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方麵,沈默早在事後三天便蘇醒,但不能說話,吃喝拉撒都需要護工照顧,如邱主任預料那樣,沈默患了嚴重的失語症,並且可能永遠持續下去。


    對韓冰來說,沈默是如今最重要的一條線索,然而運氣不站在他的一邊。


    韓冰也不再派警方監守醫院,他對沈默開口喪失了信心。


    近期瞿玲隔三差五會來韓冰家做飯,韓冰麵上消沉,心裏其實很感激。


    某天傍晚,瞿玲因開會沒來,韓冰忙完一整天回家時,忽見底樓的信箱內有封信。


    信?


    韓冰覺得奇怪,他想不起上一回收到信是什麽時候。


    應該是那些公共事業或者銀行的通知書吧。


    抱著這個猜想,韓冰隨手取出信封,當即拆開,裏麵是張淺黃色的信紙,信上隻寫了幾個字:我知道你想要什麽。


    韓冰一呆,他看了眼信封,發現信封上沒有署名,也沒有地址,全是空白的。也就是說,這封信不是郵遞員寄送的,而是經由某人直接塞進信箱的。


    會是誰,把這樣一封信寄過來呢?


    還有,信上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韓冰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這句話看似簡單,卻似乎充滿了挑釁和蔑視。


    他隻能認為,應該是有人送錯了信,或是有人在惡作劇。


    對此韓冰沒怎麽放在心上,直接將信丟進了附近的垃圾箱。


    結果才隔一天,同樣是下班回家,瞿玲沒有來,他又看見信箱內有一封信。


    信紙和信封與前次一模一樣,信上內容不同,寫道:韓隊長,幹嘛每天都無精打采的?我馬上送你一份禮物!


    韓冰心頭一震,他下意識地跑出底樓,四處張望,期待尋到那個寄信之人。


    這回再無疑問,信是寄給他的,因為信上直接寫明了“韓隊長”,而且他絲毫不覺得對方是惡作劇,一定有什麽特別目的。


    這話雖用了戲謔口氣,卻帶有一種明顯的惡意。


    尤其“幹嘛每天都無精打采的”這幾個字意味深長,韓冰猜想對方至少知道他正為西山的殺人案操勞,甚至可能知道他的心事,否則不會用“無精打采”形容,他自認在除了瞿玲外的其他人麵前表現還算良好,連不少同事都認為他已走出陰影。


    對方好像很了解我,那是誰?


    一想到這點,韓冰後背一片冰涼。


    他嚐試讓自己冷靜,好好分析一下。


    倘若對方真知道他的心事,那說明對方也一定知道光複幼兒園門前的焚屍案,再近一步,可能是知情人,或者就是凶手本人?


    韓冰越想越覺得詭異,心中仿佛一團火在燃燒。


    他忽而產生一種感覺,光複幼兒園門前的焚屍案,凶手是衝他來的!


    他站在底樓樓道口,環顧四周,此刻身邊無人,天色已黑,他的腦中霎時迸出一個詞:監控錄像!


    有監控錄像的話,就知道是誰送信來的了!即便送信的是個負責跑腿的普通人,也可以順藤摸瓜,找到幕後主使,至少有機會。


    但他並不確定附近有沒有安裝攝像頭,總之他未找著,他發現住在這個小區這麽久,竟然不知道底樓防盜門處有無攝像頭。


    他立馬跑去物業,物業的人清清楚楚告訴他,小區的每棟公寓樓,都未開始安裝攝像頭,正準備安裝。


    也即是說,信箱附近是個盲區。


    韓冰頓感氣惱,回家路上,又拿出那封信,他的眼睛直盯信中一句話:


    “我馬上送你一份禮物!”


    送我一份禮物,就意味著他還要再送一回,並且是“馬上”。


    韓冰不多想對方準備送他的禮物是什麽,而是思索怎麽抓住對方。


    既然信箱附近是盲區,那麽必須依靠人眼盯梢,他覺得這件事必須親自來做,不能靠別人。


    從頭兩回看,對方的送信時間應該是在下午到傍晚之間,韓冰隻能假定凶手第三次來也是這個時間,他決定中午便回家等候。


    後兩天,韓冰一大早去警局安排好一切,中午匆匆趕回家,然後等在樓道窗戶前,十足等一個下午。


    他心裏萬分期待有人能拿著一封信,塞進他的信箱,並且那人正是凶手,雖說他覺得以凶手的智慧,應該不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


    但他如今隻能抱著這種幻想,否則再沒有一丁點機會。


    他太渴望想知道害死餘燕及餘燕腹中胎兒的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然而他兩天都沒有收到對方所謂的“禮物”,因此也不見任何可疑人物。


    第三天,他堅持天蒙蒙亮就出門,當他開車駛出小區大門時,一名保安將他攔下,並給他一封信。


    看到手中的信,韓冰楞了半晌,這封信所用的信封,與前兩封信的樣式完全一致。


    他驚醒般問:“誰送來的?”


    保安被韓冰的表情嚇了一跳,忙回答:“大概半夜三四點鍾吧。”


    “淩晨三四點,會有人送信?”


    “這個我們也不知道了。”保安指指身旁的搭檔說。


    韓冰感覺胸口很悶,他沒想到這次對方不是送去他家樓下,而是讓保安轉交。


    “你好好幫我回想一下,那個人長什麽樣,說過什麽話!”


    保安見韓冰表情異常慎重,不像平時作風,有點不大適應。


    “也沒什麽樣吧,就一正常人,騎輛自行車來的。不過他是站在這條馬路對麵跟我招手,我才去的。然後他給我一封信就走了。”


    韓冰望了眼街對麵,那是個小公園,他心想很明顯是對方為了不讓自己暴露在小區大門處的監控範圍內,才這樣做。


    他再看一眼信紙,發現此次信紙上寫明了“xx棟xx號,韓冰收”的收信人信息。


    “那人長什麽樣,男的女的?”韓冰急問。


    “不知道。他戴著墨鏡,還有口罩,一句話都沒跟我講。”


    韓冰心頭一震,暗暗佩服對方做事細致謹慎,把顯露出的痕跡降至最少。


    他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麽,坐回車上,拆開了信紙。


    信紙剛一拆開,便有東西從內滑落,定睛一瞧,居然是張照片。


    韓冰撿起照片,湊到眼前,當見照片的瞬間,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住了一般,一顆心快要跳出胸口!


    他癡癡呆呆地望著照片,根本聽不到因後方有車堵住,保安正催他快走,他覺得兩條腿好像邁入了烈焰中。


    照片內,是處陰暗場所,一個麵容憔悴的女人,抱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坐在地上,驚恐無助地望著鏡頭。


    女人的這張臉,在他夢裏出現無數次,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餘燕!


    至於女人抱的嬰兒……


    他抓狂般地取出信紙,隻見信上赫然寫著:知道老婆孩子還活著的感覺怎麽樣?我會再聯係你的!


    韓冰內心的世界,已徹底顛覆。


    【五十】錘魔記


    夜間十一點多,太倉市瀏河鎮的飛馬路上,下著傾盆暴雨。


    飛馬路是太倉著名的夜市區,飯店,歌廳,酒吧,賓館應有盡有,但由於今天雨下特別大,客人稀疏,路上較平日冷清不少。


    許多店早早關門,連一些歌廳小姐都已提前下班。


    蘇蘇就是飛馬路上一家名為“皇爵”的歌廳小姐,她張開傘,準備冒雨趕回宿舍。


    蘇蘇的宿舍離她上班的歌廳不遠,步行隻要十五分鍾,這才使她起了冒雨回去的念頭。


    蘇蘇今年十八歲,正值芳齡,去年她隨姐妹出來打工,先去工廠上了三個多月班,來年便投入了歌廳。


    今夜的雨實在太大,蘇蘇發覺自己好像從未經曆過這樣的天氣,大風時不時掀起她的白裙,暴雨打在她的腿上,令她一陣陣發抖。


    路上沒有一個人,她懷疑自己中了邪,這種惡劣天氣,竟然硬要回宿舍。


    她慢慢行至飛馬路的石橋附近,石橋已是飛馬路的夜市盡頭,兩邊大部分是荒野,還有幾座留待拆遷的破房子,以及一座黑乎乎的酒吧。


    暴雨衝刷石橋,發出“嘩嘩”聲響。


    蘇蘇知道石橋上的小石子很多,所以她走得特別小心,生怕摔一跤,她曾聽同一間歌廳的姐妹說,以前有人從這座橋上摔下去過,當時橋下不像現在是荒野,而是一條臭水溝。


    一想到臭水溝,她就感覺聞到一股惡臭,她至今不明白那些臭水溝裏的惡臭是什麽東西散發出來的。


    她總算小心翼翼地過了石橋,繼而走到一條更黑的路上。


    她的宿舍就在不遠處,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民房。


    她停留片刻,將手提包裹得緊緊的,盡量不淋到雨水,隨即大步前行。


    她打算以最快速度趕回宿舍。


    她想象自己在宿舍的淋浴間衝洗熱水澡的情景,心中不免產生一些暖意。


    可就在這時,她聽見身後有些聲響,好像是人的腳步聲。


    她奇怪為何連綿暴雨下,她還能聽見腳步聲,接著她不及細想,快速回頭。


    然而她的身後並沒有人,她可以清楚瞧見剛才經過的石橋。


    她隻好繼續向前,一顆心砰砰直跳。


    忽而,她又聽見幾聲異響,這次是她的右後方,她忍不住了,回頭的同時大聲問:“誰呀?”


    迎接她的,是一片空洞黑暗。


    她擦擦臉上雨水,才看清楚,她的左右兩旁,是幾棵大樹。


    大樹黑漆漆的,好像跟沒有一樣。


    當她再度回轉身時,突然間,從她右側的大樹後頭,閃出一個人,頃刻接近她!


    那個人,生了張極為醜陋怪異的臉龐,穿一件血紅色的外衣,黑色的手指,特別是他的手上,還拿了把尖尖的鐵錘。


    她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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