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兄為何會動此念?如果是因為那晚,你該知道我那麽做,其實是為了兩全。”


    聽到這話,範晉川激動了。


    “不,鳳笙,你該知道我對你的心意,我一直以為你是男子,所以一直發乎情止乎禮,可你不是……”


    *


    亭子的後麵,曼兒麵露震驚地聽著裏麵的對話。


    甚至範晉川求鳳笙嫁給自己,都沒有她聽到方師爺是女人來的震撼。


    她沒有再聽下去,神色恍惚地走了。


    怎麽辦?怎麽辦?


    現在曼兒完全慌了,她早就發現範大哥對方師爺的感情不同尋常,可隻要方師爺是男人,範大哥就跟他不可能。所以即使範大哥一直不願意娶她,她也不著急,她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等。


    像她這樣的女子,什麽都不懂,又無娘家依靠,她必須學會忍耐。這種忍耐以前她是不懂的,可她爹死後,家裏換成哥嫂當家,她就懂了。


    曼兒不笨,正確的應該是說她很聰明。


    她如果笨,不會懂得在遭受兄嫂苛責,往鮑氏身上使勁兒,不會在村裏人都笑話她男人有出息了,不會回來娶她了,主動跑到範家一跪就不走了,說要侍候鮑氏一輩子。


    所以聰明的她在知道方師爺是女人的一瞬間,就知道自己贏不了了。


    她又想起當初剛來時看到的一幕——


    薄霧還沒散,天隻有麻麻亮。


    她抬眼看去,就見門邊倚著一人,身形單薄,肩上披著一件外衫,眉眼疲憊,但難掩清俊之色。


    這樣一個男人。


    幸虧他是個男人,如若是女人,她恐怕努力一輩子也贏不了對方。


    她還記得她心中的慶幸,此時想起來卻隻覺得可笑。


    ……


    曼兒不知不覺走了回去,在院子裏碰見鮑氏。


    “怎麽了這是,臉這麽白?不是說給栓兒送東西?”


    曼兒撐著笑:“娘,東西送去了。”


    “那就不知道找他說說話?不是我說你,你要是有我當年的一半潑辣,你和栓兒的事早就成了,也不用我天天操心。”


    曼兒站在那裏聽,一直到鮑氏不說了,才往屋裏走去。


    關上門,似乎一切都安靜下來。


    她該怎麽辦?也許,她不是沒有辦法。


    *


    曼兒懸梁了。


    就在範晉川拉著鳳笙坦述衷腸時,她懸梁了。


    兩人收到消息,趕過去,鮑氏哭得傷心欲絕,見到範晉川,就撲上去打他。


    罵他不是個東西,一直拖著不願跟曼兒成親。


    範晉川這會兒也有些懵了,還是鳳笙上前去看了看榻上曼兒的情況,又讓人去請了大夫。


    曼兒沒死,但是差一點就死了。


    大夫開了藥後就走了,讓大家好好開解曼兒,還說若是人有尋思之心,再好的大夫都沒用。


    曼兒醒了後,就躺在床上流眼淚。


    鮑氏問她怎麽了,她也不說,就是哭。就在鳳笙打算離開的時候,她卻出聲叫住了鳳笙。


    她的異常之舉,惹來了鮑氏的懷疑,這下鮑氏本來打算去休息的,也不走了。最後硬是逼著曼兒說出了原因,鮑氏才知道鳳笙是個女人。


    剩下的不用再問,鮑氏知道曼兒為什麽想不開。


    她罕見的憤怒,哪怕範晉川一直拖著不成親,要把曼兒當妹妹嫁出去,她也沒這麽憤怒過。她和曼兒多年相依為命,幾乎是將對方當兒媳婦也當女兒看,她心中早就憋著一股火,這股火因為鳳笙是範晉川的師爺,範晉川一直很倚重她,所以她一直不好發出來。


    如今竟然告訴她,方師爺是個女的,簡直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事了。


    新仇舊恨加一起,鮑氏罵了鳳笙,罵得十分難聽。哪怕範晉川從中阻攔,甚至發怒,她也沒停下。


    這間房頓時像個有著惡鬼的漩渦,鳳笙隻能倉皇而逃。


    *


    鳳笙回去後,睡了一覺。


    這一覺從黃昏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知春知秋也沒敢叫她,她們也聽說了曼兒懸梁的事,雖然對其中具體並不清楚,但她們還沒忘鳳笙和範晉川之間,那若有似無的情愫。


    雖然這並不能證明什麽,但曼兒這一鬧,等於絕了兩人之間的可能。


    也許別人不清楚,但鳳笙身邊的人知道她是什麽性格。


    之後果然鳳笙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在後宅的時候少,出去忙居多。誰也不知道她在忙什麽,知春和知秋也不敢問。而範晉川自那日後,也沒再來找過鳳笙,似乎那日什麽也沒有發生。


    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一更的梆子響了,鳳笙才滿身酒氣回來。


    不過她沒有喝醉,好像是去應酬辦了什麽事。


    她剛走進住的院子,從黑暗的角落裏走出來一個人。


    “方賢弟。”是範晉川。


    他眼中充滿了血絲,臉上帶著青茬,形容憔悴。


    鳳笙身體僵了一下,問:“有事?”


    “下個月十八,我和曼兒辦婚禮,希望你到時候能來喝杯喜酒。”


    “好,到時我一定來。”


    第70章


    鳳笙轉身欲走, 範晉川叫住她:“方賢弟。”


    “還有事?”


    他苦澀地笑了笑, 搖頭:“我替我娘向你道個歉, 她那日不該口不擇言罵你。”


    “沒事,伯母是長輩,她也是誤會了什麽, 才會如此。”鳳笙不在意地笑著說。


    “這就是你不接受我的原因?”


    是的,那日鳳笙並沒有接受範晉川, 隻可惜話隻說了一半, 就被曼兒的懸梁給打斷了。


    “算是吧, 但也不全是,我現在無心男女情愛,範兄應該是知道的。而且——”她轉頭看向他,微笑:“不管我接受不接受, 範兄已經有了結果不是嗎?祝你和曼兒姑娘,舉案齊眉, 早生貴子。”


    這些話一下子擊垮了範晉川, 他連苦笑都撐不住了, 肩膀垮了下來。


    半晌,才道:“對不起,打攪你了。”


    鳳笙點點頭, 匆匆進了屋。


    範晉川看著她消失的地方良久, 才慢慢轉過身。


    鳳笙進去後, 對知秋說:“明天看見禹叔, 讓他在外麵找個房子, 咱們盡快搬走。”


    知春問:“少爺,怎麽突然想到要搬走,這兒住的不是挺好?”


    “少爺說搬就搬,你哪兒那麽多為什麽。”知秋一麵說,一麵將知春拉走。


    鳳笙聽著兩個丫頭在外麵小聲說話,疲憊地揉著額頭,靠進椅子裏,她在想自己現在進行到哪一步,卻腦子裏一片混亂。


    她站起來,去了書房,隻點燃了書案上的一盞燈。


    暈黃的燈光徐徐照亮四周,她站了一會兒,才來到書案後坐下,翻開上麵放著的一卷文書。


    *


    時間就在忙碌中慢慢度過,時間很快就到了十八這一日。


    範晉川的婚禮並沒有大辦,不過是請了幾個相熟的友人,不過倒是從前天開始就有人送禮。這些禮他沒有收,通通都讓下人退了回去。


    鳳笙到時,範晉川一身新郎喜服正招待客人。


    見到鳳笙,他愣了一下。


    距離上次見麵,範晉川消瘦了不少,不過精神似乎還不錯,他麵帶微笑地對鳳笙拱了拱手,說了句你來了。


    見到他這態度,鳳笙也放下心來,她還真怕當著人麵他也失態,那可就尷尬了。


    婚禮進行的很快,就是一個很簡單的拜堂儀式。


    鮑氏眼含熱淚地看著跪在她麵前的範晉川和曼兒,道:“看著你倆能成親,娘就算是現在死了,也能合眼了。”


    “娘。”頭上還頂著蓋頭的曼兒嬌羞道。


    “娘,這種時候,你說這些做什麽。”範晉川道。


    鮑氏擦了擦眼淚:“今兒是你大喜的日子,娘確實不該說這些。”


    範晉川一位好友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快將新娘送入洞房,子晉你也快點出來,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


    鳳笙隨著人群去了東廂。


    方才行禮之前又來了幾位客人,為首的竟是揚州知府杜明亮,他與範晉川是同座師,與他一同的都是幾個上官。範晉川如今忙著不能出麵,隻能鳳笙出麵招待,陪著喝了茶又說了話,直到範晉川匆匆趕來,鳳笙才退了出去。


    另外兩席則都是範晉川的友人,以及衙門裏麵的人,鳳笙坐在友人的那一桌,這些人裏她一個不認識,不過有個叫陸子曰的年輕男子總是找著跟她說話。


    這個叫陸子曰的,看不出其來路,隻能從打扮上去看是個文人,頗有幾分魏晉名士的風流倜儻,行為狂放,言語不羈。


    鳳笙聽範晉川提過陸子曰幾次,知道此人與他十分要好的朋友,不然真不敢想象這等人物竟是範晉川那書呆子的好友。


    “鳳甫賢弟,怎麽不進去喝酒,反倒站在這裏納涼。”


    鳳笙轉頭看去,竟是陸子曰。剛才酒過三巡,鳳笙借口如廁出來了,見外麵夜空甚美,夜風清涼,便沒有進去。


    “裏麵太熱,在外麵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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