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晚成以為對方還在擔心她有沒有徹底刪除舊照,已經做好要掏手機讓他再檢查一遍的準備:“還有什麽問題嗎?”


    助理火速收起愣怔,不好意思地對辛晚成笑笑:“您噴的香水挺好聞。”


    辛晚成反倒被他誇愣了。


    她早上出門前沒噴香水。


    辛晚成低頭嗅了嗅:“應該是洗衣液的香味。”


    “……是嘛?”助理的目光越過她肩膀,不知看了眼她身後的誰。笑笑走了。


    ……


    拍攝完畢已近傍晚。


    趁晚高峰還沒到,回城的路還沒開始堵,收工大吉。


    甲方爸爸中途就走了,如今又派了車來,說要請大家吃飯,在五道營胡同裏的一家素菜館。


    linda一聽就知道是哪一家,麵上浮笑。辛晚成挺會察言觀色,一看linda這個笑法,就知道這家餐廳貴,死貴。


    辛晚成的關注點倒不在餐廳有多貴,而是事兒逼“葉老師”會不會去。


    一方麵嫌人家規矩多,一方麵……又挺想和人家同桌吃飯。內心非常矛盾。


    偷摸看一眼正在收拾器材的葉南平,真的就隻看了一眼,之前那個逼她刪照片的助理就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對大家說:“抱歉抱拳,葉老師這兩天工作排太滿,快20個小時沒合眼,今晚聚餐他就不去了。”


    在場其他人倒也沒想著葉南平能有多合群,道一句:“辛苦葉老師。”


    自行先走。


    辛晚成自然也得跟著大部隊一起離開。


    遙想三個月前的摩納哥,她和這位葉老師還能近在咫尺地說話,如今卻連交流的資格都沒有。


    大概做到副總監這個位置,才能和人家平等對話。現實真的一點也不童話——


    辛晚成再一次感歎這個問題時,人已經坐在了餐桌上。


    放眼看去,座位安排,主位是甲方爸爸以及隨行人員,廣迪的人都坐客位。


    辛晚成也終於知道linda一個搞策劃的,為什麽會陪客戶應酬喝到要請假了。


    linda一上來就先敬了半圈,男人們各個笑得開懷。桌上的黑膠牛肝菌,口蘑鬆露,桃膠翡翠,不及勸女人喝酒有意思。


    這是辛晚成第一次麵對這種場合,看著linda,這個四流大學畢業的女生,沒有留學背景沒有碩博學曆,獨身在北京打拚,27歲做到組長,不容易。


    想著想著,思緒就跑偏了,葉南平不來這種場合看來是對的,他那氣質,總感覺和這酒桌文化格格不入。


    linda手機響了,說了句:“失陪一下。”起身去包廂外接聽。


    沒一會兒,辛晚成的微信響了。


    是linda發給她的。


    linda壓根就沒有電話進來,其實跑去洗手間催吐了,讓辛晚成帶瓶水過去。


    辛晚成坐在餐廳最角落,靠門、挨著上菜的位置,要溜很容易,她放下餐巾,起身來到門邊,拉開道門縫,準備側身出去。


    卻有人自外頭推門而去。


    辛晚成本就悶著頭,對方這麽一推門,正撞到她腦門上。


    辛晚成吃痛地低呼一聲,錯開半步免得又被撞到。門在她眼前開了,映入眼簾的是趙子由。


    趙子由其實在推門時,就已經聽見了“砰“地一輕撞聲,此刻見辛晚成捂著腦門,一下就明白自己剛才撞到了什麽。笑看一眼這倒黴孩子:“啊不好意思。”


    道著歉,卻很沒誠意地笑著。


    辛晚成認出了這位趙子由,趙子由卻分明沒認出她。這倒也好,她當時碰瓷碰得不光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聽趙子由已經開始對著餐桌主位打招呼:“李總,不好意思啊,我們堵車,晚到了一會兒。”辛晚成默默地退到一邊,準備先等趙子由踏進包廂,自己再溜出去。


    不料趙子由身後還跟著一人。


    辛晚成剛準備邁出的腳步又嚇了回來。


    眼前光線交替,葉南平的臉在她眸中微微一晃,繼而定格。辛晚成忘了自己的表情還停留在被撞腦門的齜牙咧嘴上。


    趙子由苦口婆心地把不喜歡應酬的葉南平拽了來,迎接他的卻是這樣一副光景。葉南平眼裏稍稍有一絲錯愕。


    這撞得是有多疼?


    其實也沒多疼,最起碼辛晚成此刻已經忘了疼,隻覺得遠遠瞧了一天的人,突然這麽近距離地杵在這兒,感受有點不真切。


    更不真切的,是這人突然抬手,揉了揉她腦門。


    再自然不過的動作。


    很短暫,下一秒就收回了手。


    他的手收得太快,辛晚成的腦子卻慢半拍,她腦門上被揉出的那一絲熱度,反倒像極了她本身羞赧到發燙——


    有趙子由擋在前頭,所有人都沒發現葉南平的動作。兩個男人就這麽從辛晚成跟前走過。


    辛晚成看了一秒那人風平浪靜的背影,鼻尖嗅到的氣息這才後知後覺引起腦回路的波瀾——


    他衣服上也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


    辛晚成拿著礦泉水走進洗手間,linda伏在在洗手台前漱口。辛晚成剛才在包間裏耽擱了一下,linda已經吐完了。


    linda漱完了口,水龍頭沒關,人也還伏在那裏,背影微微起伏,看樣子還沒緩過勁。


    辛晚成走過去幫她關掉水龍頭,已經擰開瓶蓋的水直接送到linda手邊。


    linda喝完了水,不忘補口紅。辛晚成從鏡子裏看她。


    自己27 歲時,會不會也成了linda這樣?


    這不是辛晚成想要的生活。


    linda發現她在看自己,抬了下眼。


    辛晚成也沒藏著掖著:“看你剛那喝法,我還以為你酒量很好。”


    linda對著鏡子,把口紅描得格外誘人,“我酒量超級差的,大學畢業前一滴酒都沒沾過,如今生活所迫,可不得喝完吐,吐完了繼續喝?”


    “一會兒你撐不住的話,我幫你喝吧,我酒量還可以。”


    linda把口紅蓋扣上,再回眸看她時,神情有點嚴肅:“女孩子在酒桌上千萬別說自己酒量還可以。那幫男的,別看在職場上叱吒風雲的,他們可不會看你年紀小就憐香惜玉,一聽你能喝,絕對把你往死裏灌。”


    ……


    辛晚成的酒量,是真的非常好。


    在家時就經常陪她爸喝兩杯,她爸偶爾要幫客人試車,有些時候還沒辛晚成喝得多。辛晚成又不能考駕照,會修車卻不會開車,酒量也就漸漸練得能比肩她爸。


    linda壓根沒把辛晚成的不自量力放在眼裏,和辛晚成錯開時間回到包廂。linda開桌先敬半圈酒的豪爽架勢給在座的其他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也從副總監口中的小組長變成了所謂的得力幹將。


    linda嚶嚶笑著,在座大佬們的微信二維碼,都自行湊到了linda手機的掃碼框裏。


    空的紅酒瓶轉眼列了一排,酒酣耳熱,桌上逐漸鬧騰起來。


    當然這得除掉那位葉老師。


    葉南平這人,別人敬他,他也喝,但不主動敬人,一語概括就是酒局毒瘤。


    辛晚成全程沒什麽話,隻因為她想對話的人離她太遠,而她資曆又最低,眼看大佬們都和葉南平喝過了,總該輪到她了吧?


    辛晚成暗搓搓地做起了準備。她手邊那杯分酒器裏已經沒酒,她剛試著轉動餐盤,想要把桌上的醒酒器轉到自己這邊,就被點到了。


    “這小姑娘是?整場沒說過話啊。不說話可以,酒可得滿上。”


    包廂服務員一聽,直接端著滿瓶的醒酒器往辛晚成這邊繞。可謂是隨叫隨到。


    linda卻護犢,自己已經喝飄了,不忘伸手蓋住辛晚成的酒杯,起身迎到:“這是我們小實習生,酒量不行的。還是我敬您吧。”


    “酒量不行,那更得鍛煉鍛煉不是?”


    辛晚成看看發話的副總監。起頭要讓辛晚成喝酒的,是車企那邊分管營銷的老大,副總監真會見縫插針,拿她做順水人情。


    大概linda當年剛到副總監手底下幹活,也是這麽被迫練酒量的。


    辛晚成起身:“領導說得對。這杯我幹了。”


    話音落下,幾雙眼睛齊刷刷看向辛晚成。


    這敬酒的架勢,倒不像是個菜鳥。


    趙子由就坐在辛晚成的對麵,也是這才注意到,對麵這姑娘似乎有點眼熟。卻隻記起來自己進門前把人腦門撞了,卻絲毫不記得,半個月前機場停車場那出鬧劇。


    趙子由不僅自己看熱鬧,還不忘拉旁座的葉南平一起。他曲肘撞了下葉南平,才注意到葉南平的目光,不知何時早已落到了對麵。


    ……


    連下半圈之後,在座的男士們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輪到副總監了。


    辛晚成重新倒了一杯,敬副總監:“總監,我到公司三個月了,承蒙您教誨,我……”


    副總監嘴巴打磕,連家鄉話都冒出來了,諄諄教誨道:“小辛啊,紅酒不是這麽吹瓶喝的,要細品,懂伐啦?”


    整個酒局沒點表情的葉南平,這時終於一笑。


    起身走了。


    辛晚成專心對付副總監,那人的身影從副總身後悄然略過,她也沒注意看,隻特別受教地衝著副總監,鄭重地一點頭。繼而,仰頭又把一杯給幹了。


    人小姑娘都幹了,副總監皺著眉頭,極不甘願也得悶頭奉陪。


    辛晚成把就被往桌上一放,服務生自行過來添酒。下一個。


    原本還在看好戲的趙子由看這姑娘的目光突然轉向自己,心尖一哆嗦。這麽快就輪到他了?


    趙子由還有點狀況外,求救地看一眼一旁——


    葉南平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


    酒局就這麽臨近散場。


    等葉南平回到包廂時,放眼看去,桌上也就剩一個人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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