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喝!”


    宋丸子盯著荊哥:


    “你隻說好喝,沒有別的感覺麽?”


    荊哥搖了搖頭:“這丹液中沒什麽靈氣,隻能說好喝而已。”


    宋丸子點點頭,心知這些雲香豆不能假裝丹藥賣錢了,隻能她自己做來寬慰肚腸。


    傍晚,飛舟緩緩下降,在飛過神幽地穀抵達西境之前,海淵閣的人要在這裏稍作休整,順便將昨天所抓的那體修交給海淵閣駐幽澗的金丹長老。


    飛舟投下的影子劃過密林中的石道,石道上,樊歸一正低著頭繼續往臨照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自然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道友和師弟正在他頭頂上吃著熱騰騰的豆花看著風景,還打算在幽澗四處逛逛。


    第34章 幽澗


    神幽裂穀自極北之地一路南下, 將無爭界的陸地又分成了兩部分, 傳說這神幽裂穀極深,底下還有元嬰修士也莫能與敵的毒氣密布, 也就成了這無爭界和雲淵齊名的又一處禁地。


    幽澗便是裂穀較狹窄的一處,距此地六百裏, 有一橋叫通光橋, 是早前以為土係法修大能在以靈力所架, 自那以後哪怕凡人們都可以通過這千丈長的石橋往返於地穀兩邊。


    人來人往的通光橋旁有一座城叫央城, 也叫流都城, 是凡人的皇城,那裏也是六十六城極少數完全由凡人所管理的城池,這樣的城中總是對修士們諸多限製, 修士們便更喜歡在幽澗停留,不僅限製少, 還有絕妙的風景可看。


    在幽澗下船的時候, 宋丸子和荊哥被方常富攔了下來:


    “兩位是想去幽澗逛逛?可有準備辟穀丹?”


    見這兩個修士麵露不解,方常富笑著從袖中掏出了六瓶辟穀丹遞給了宋丸子。


    “此地盛產石菌子, 兩位盡可以用辟穀丹換石菌子,普通的,一枚辟穀丹就能換五個, 帶到疏桐山,三個石菌子就能換兩顆下品靈石, 若是能再去趟東海遠島, 那裏一個石菌子就能換兩個下品靈石, 對那些家底薄的行商來說真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了。”


    嘴裏說著生意經,方常富自然而然跟宋丸子他們一起往裂穀邊上走去,腿上的傷還沒好,從臉上卻已經看不出痛楚的表情了。


    宋丸子心知他是在船上財露了白,不敢再孤身行動,才趁機貼了上來,沒多說什麽,由得他在一旁跟荊哥聊得熱火朝天。


    大概荊姐這名字還是不如荊哥討喜的,方常富喚荊哥是“荊哥道友”,到了她這兒便是“荊道友”。


    幽澗的風景是極美的,北麵高聳的雪山上一條河流仿佛裂空而來,澄澈的水倒映著蔚藍天色,又在此處勾旋輾轉,兩岸生出了無數繁花,隨著河流一直蜿蜒到了裂穀之中,寬闊的河流落入裂穀之中卻隻有嘩嘩水聲,即使是最頂級的大能來到此處也全然不聞流水擊石的轟響,可見裂穀之深,絕非虛言。


    宋丸子的那雙眼睛一直盯著那些花兒,心中想的自然是這些東西能不能吃,最好是能找到像韭菜的東西,一勺韭菜花蓋在鹹豆腐腦上,再配個玉穀粉炸的油條、油餅……


    方常富對花花草草所知不多,起先看見“荊姐道友”隻顧盯著那些花,他也找不出能搭茬的話來,後來看她竟然摘下了一朵花放在手裏搓開然後聞了聞,荊哥道友還在旁邊嘻嘻哈哈地說:


    “我姐就這毛病,別人是看風景,她是聞風景。”


    這位走南闖北的行商摸摸鼻子,繼續帶路。


    沿著河流穿過高高低低的花叢,宋丸子一直“辣手摧花”到了裂穀邊上,抬眼便看見穀邊長了無數粗壯的樹木,偶爾有樹幹上麵綁著樹藤,樹藤直垂到幽穀之中。


    又跟著方常富走了一段兒,漸漸偏僻,瑰麗的景色不見了,裂穀特有的幽深冷冽之感漸漸深重。


    起先,宋丸子以為那樹下蹲著一個個灰色的是山中猿猴,走進了一看,才發現是一些皮膚鐵灰色的人,他們的麵前擺著些灰色鵝卵石似的東西,方常富快走幾步過去挑挑揀揀,還回頭招呼他們,口中直說這些就是幽澗特產的石菌子。


    在宋丸子眼裏,這石菌子有些像是凡人界北地的一種白蘑*,菌蓋厚實,下柄粗壯,隻不過凡人界的白蘑通體潔白,隻是略帶一點腐草痕跡,不像這石菌子整個是石灰色的。


    宋丸子拿起一個石菌子掰開想要看一眼,沒想到那賣菌子的人竟然惡狠狠地盯著她的手,一雙同樣是灰色的眼睛裏透著野獸似的狠意。


    “荊道友,這石菌子你要想驗貨得先買下來,這也是幽澗的規矩。”


    方常富這樣說著,已經掏出了一粒辟穀丹遞給了那灰人。


    手裏捏著石菌子,宋丸子看那人又低下頭去擺弄著麵前的“貨物”,不由得又回頭看了一眼那繁花盈野、藍河幽幽的如畫美景。


    “幽澗是落月宗所轄之處,每隔幾年落月宗各峰都要派精英弟子在這裏比武決勝,可這裏,也是落月宗關押罪人的地方。”荊哥嘴裏叼著一枝不知從何處采來的花,用極輕的聲音在宋丸子耳邊說道。


    “罪人?”


    “一千年前便是如此了,落月宗說此地的人都是入魔叛徒的家眷,不過他們的話,聽聽也就算了。”


    可見,在荊哥眼裏,落月宗的信用連一粒辟穀丹都不值。


    “他們為什麽變成這個樣子?”


    “幽澗之中有一種石毒,他們采摘石菌子,日日沾染,就會全身鐵灰。”


    這邊兩個人正討論著關於幽澗的神秘舊事,那邊,方常富已經和那人談妥了生意,他掏了兩瓶辟穀丹遞過去,那人抓住樹藤,翻身一個跟頭,就像一隻猴子似的下到了深穀之中。


    “二十粒辟穀丹不過兩塊下品靈石,換了一百個石菌子,到了疏桐山就是六十多塊下品靈石,可惜這些澗人手裏沒有多少存貨,疏桐山上落月宗又管得嚴,不然不知道得有多少人來往這兩地賺大錢呢。”方常富還有些可惜。


    就在此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吵嚷,有人大聲喊道:


    “這些罪奴又在這裏私售石菌子!”


    一道火光閃過,旁邊幾棵樹上捆綁的樹藤就燒了起來。


    然後,便有幾個穿著白色長袍的人走了過來:


    “私售石菌子乃重罪,爾等速速退去!”


    看見那些人,荊哥對宋丸子撇了撇嘴:“是落月宗的人。”


    就在此時,那幾人看見了宋丸子麵前的樹藤,轉瞬間,靈火燒到了他們幾人的眼前。


    “此藤下有人!”


    荊哥大喝一聲,一步跨到崖前意欲抓住那樹藤,沒想到那放火之人居然又一團靈火打了過來。


    “就是要這些擅賣我落月宗靈材的罪奴都死了才好。”


    躲過那團靈火,荊哥雙手青筋暴漲,生生將那燃著的樹藤部分扯掉,手中穩穩地拉著剩下深入到了深穀的藤蔓,大聲道:


    “無爭界六大宗門、六十六城無一地有擅賣靈材便要以死抵罪的規矩!”


    “在這幽澗之中,我落月宗才是規矩,你是哪來的小子,居然敢在這裏撒野。”


    黑臉龐大眼睛,平日裏孩子似的荊哥,此時渾身朗朗正氣:


    “天下宗門再大的規矩,也大不過道理!”


    那個使靈火的法修還想出招,卻發現自己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了。


    手中一團幽幽的藍光,宋丸子歪頭看看那幾個最多不過築基初期的修士,不得不承認,這些人的功力遠勝臨照城那些同階的散修,若非自己的經脈在白焰保護下強健了許多,又有了血肉中滲入的靈氣蓄積,自己還真不能以陣法製住這幾人。


    見宋丸子出手了,荊哥大力一扯那樹藤,想把那人拉上來,可當他這時,他卻覺得自己手中一輕。


    站在崖邊往深穀中看去,他隱約能看見一團灰色在嶙峋的石壁上跳躍,宛若石頭修成的猴子。


    “他走了。”


    宋丸子手中的陣法一閃便消,笑眯眯地對那幾個落月宗的弟子說:


    “各位道友,我弟弟修的是救人道,實在不能親眼見有人去死,我為了護住我弟弟的道心才不得已使了些小伎倆,還望幾位道友不要見怪!”


    什麽救人道!


    什麽小伎倆!


    落月宗的幾名弟子目光不善,手中暗暗召出了法器。


    這邊,宋丸子猶覺自己表演不足,與人爭論這種事兒,從來是誰搶占了大義誰就有了勝算,自己說自己是為了保護弟弟的道心,似乎還差了些意思,要是能吐口血就更好了。


    可惜,經脈好了點兒之後,血就沒那麽好吐了。


    荊哥可比宋丸子耿直多了,走過來,從脖子上扯出一塊木牌對著幾人抖了抖。


    “我是荊哥,長生久弟子。”


    “咳。”宋丸子停下憋血,把手臂搭在荊哥的肩膀上笑著說,“我是荊姐,荊哥的姐姐。”


    聽見長生久三個字,那幾個落月宗弟子的臉色已經是變了。


    曾有好事之人問過,這世上天輪殿、落月宗和長生久哪個門派最不能惹。旁人這樣回答:“惹了天輪殿,那天輪殿的人會闖入你家,將你家丹藥盡數劫走,惹了落月宗,那以後就別想再拿到辟穀丹之外的丹藥,可你惹了長生久……那就是連吃丹藥的機會都沒了。”


    長生久弟子,各個都不好招惹。


    宋丸子察覺到這幾人有退縮之意,臉上仍是笑著說:


    “我們就是坐飛舟途徑此處,一會兒就走,幾位道友總不會想留我們在這裏多看幾眼風景吧?”


    一事了結,三人便打算返回的飛舟上,方常富兩瓶辟穀丹卻沒換來幾個石菌子,還哀歎了兩聲,自覺做了虧本的買賣。


    走過一處極繁茂的花叢,荊哥手臂一展,猛地從花叢中拖出了一個渾身灰色的猿猴似的人。


    看看那雙眼睛,宋丸子就知道這人是剛剛賣石菌子的那位。


    手中被荊哥拽著,那人也毫不驚惶,把腰間掛著的一個蛇皮口袋遞給了方常富,裏麵裝的正是之前談好的石菌子。


    方常富大喜過望,連連道謝。


    那“灰人”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又不知從何處掏出了兩個紅色的石菌子,捧到了荊哥二人的麵前。


    “這是長在火脈上的石菌子,極少見。”方常富的語氣中滿是豔羨,救了一次人,能換兩塊中品靈石,還真是好買賣。


    “我拉住樹藤不是為了讓你給我這少見的石菌子……”荊哥正拒絕著,卻看見宋道友已經把那兩個紅色的石菌子都收了起來。


    荊哥:……


    宋丸子先是掏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辟穀丹,想了想,又將一個裝著烤肉串兒的紙袋子也遞給了那人。


    “你先吃一個,若是腹痛不止,就別再吃了,這個能幫你治傷。”


    拿石菌子的時候,宋丸子看見了這人手上有極深的新傷口,顯然是剛剛在石壁間逃跑留下的。


    那人蹲坐在地上聞了聞那肉串的氣味,又抬眼看了看宋丸子,反複兩次,他突然開口,用極幹澀的嗓音說:


    “補氣丹,你有麽?”


    說著,他從懷裏又摸出了一個藍色的石菌子,大概是想跟宋丸子換丹藥。


    “我沒有。”女人笑著搖頭說道,便推著荊哥和對那藍色石菌子念念不忘的方常富走了。


    那人猴兒似的低下頭,看見自己麵前又多了一個紙袋。


    臨上飛舟的時候,宋丸子又看見了幾個皮膚鐵灰的人,他們扛著巨大的箱子,往飛舟上搬運著貨物。


    突然,有一個人把箱子扔到一邊,捂著腹部哀嚎不已,他的同伴卻置若罔聞,仍是扛著箱子往前走。


    “這是丹毒發作。”


    荊哥看了一眼宋丸子,小聲說道。


    “丹毒?”宋丸子隨即想到了自己曾在下品辟穀丹中見到的那些黑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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