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易半生,如今的玄泱界還有誰知道宋丸子是從界門被封鎖的無爭界來的?


    “你賣些消息給萬事通,自然就能早日還了欠我的靈氣池。”自覺英明,易半生很有些得意。


    “宋丸子道友,久仰久仰,你以低微修為坑了血煞魔君宿千行一筆,實在是精彩絕倫。”萬事通一開口說的,就是一件尋常人都不知道的隱秘事。


    宋丸子臉上立刻笑眯眯:“客氣客氣。”


    萬事通想要問的問題極多,畢竟玄泱界雖然通聯了幾百小世界,可說到底,這一界墮魔之事萬年都難得一次,通曉樓從來以通曉萬事而名揚整個東洲,說到底,不能在這事兒上墮了這個名頭。


    “宋道友,請問你走之時,無爭界可已經墮魔?”


    “沒有,不僅沒有,煞氣還比之前更薄些了。”


    萬事通的眼睛一亮,追問道:“請問,這是為什麽?”


    “因為……”宋丸子撥弄了一下石板,這石板早被靈火灼熱,放上薄薄的幾片肉,片刻就能烤熟。


    “因為一界修士舍生忘死,祛除煞氣,聚攏靈氣,終究創下了大功德。”


    這話聽著很熱鬧的,怎麽覺得如此空泛?


    萬事通一頓,笑著說:“那我還得請斜月道友給我細細紛說一番了。”


    斜月……


    真是好久好久沒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宋丸子一愣,接著又笑嘻嘻地說:“這故事有些長,你怕是要在這兒多待幾日。”


    萬事通點點頭,臉上笑得很可親:“宋道友的手藝名震無爭界,我等在玄泱界亦有耳聞,我來,也是為了有幸品嚐一下。”


    ……


    與易半生相比,萬事通可以算是個討人喜歡之人了,不僅見多識廣,言談風趣,還是個很讓人心情愉悅的食客,無論宋丸子是做石板烤蝦還是自己掏了個泥窯子熏雞,他都一概捧場,還說自己吃了宋丸子幾頓飯之後才知道“吃”是一件何其幸福之事。


    宋丸子沒說自己煮海烹煞之事,卻說了長生久弟子為除魔而入魔,之後紛紛兵解,前任長生久首座江萬樓為了驅魔兩度獻身,長生久現任首座舍身化為輪回橋度修士們轉生,還有無數人,他們可能更平凡,他們會恐懼、難過,會捧著陶碗在宋丸子的麵前嚎啕大哭,可放下了手中的碗,他們又變成了舍生忘死的戰士。


    說著這些,宋丸子從儲物袋裏掏出了一壺酒,往嘴裏倒了一口。


    酒,真是用來懷念故人的好東西。


    萬事通在香葉穀中呆了三天,自認已經被宋丸子的手藝折服,見易半生對著麵前的美味毫不領會,他不禁輕輕搖了搖頭,說:


    “假醫仙為了度過六欲天而舍了人生六欲,真是錯失了頗多精彩。”


    六欲天?


    宋丸子隱約覺得這個詞自己在何處聽過,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見她疑惑,還等著從宋丸子那兒聽故事的萬事通便說:


    “玄泱界的修士除了萬裏挑一的絕頂人才之外,從築基進到金丹,大多要經曆心魔之劫,若是不能過去,便有性命之憂。為防此劫,東洲有奇人異事建起了一個組織名為‘六欲天’,其中有六位道主,分管見欲、聽欲、味欲、香欲、身欲、意欲。就連不少中州的宗門為了不讓自己的弟子折損在進境之時,也都立下了“不過六欲天便不能衝擊金丹”的的規矩。不少修士為了自己能安然闖過六欲天,又使出了百般手段,比如易半生,就是用了六欲隔絕之法,也因此闖過了六欲天,才有了現在的金丹後期修為。”


    “六欲隔絕?”


    宋丸子吃了一口烤肉,搖了搖頭說:“我之前還以為他隻是不會教徒弟,才弄得小昭昭總是老氣橫秋,原來他自己對自己也是如此……不經曆六欲,隻降低欲望,這等方法與飲鴆止渴又有何區別?”


    “六欲隔絕之法玄泱界用的人極多,宋道友這話若是傳了出去,怕是要引了他們不高興。”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錯的法子要是順其發展,必有不可收拾的一日。”就像當日的落月宗,飲鴆止渴,早日滅亡。


    萬事通聽了她的話,笑著搖頭:


    “可惜我這通曉樓隻是做些消息往來的買賣,不買賣這些大道理。”


    宋丸子吃一口烤肉,吚吚嗚嗚地說:“道理自存於心,沒得買也沒得賣。”


    聞言,萬事通不由得一默。


    此話說得何等理直氣壯?大概也隻有沒有經曆心魔之苦的人,才有這等不經意的豪邁吧。


    第136章 消息


    易半生看著萬事通在自己家裏呆了三天, 覺得有些煩了,三天,莫說是講區區一個小世界的墮魔之事, 就算是把整個玄泱界的上下六萬年都掰扯一通那也夠了,怎麽還沒完沒了了?


    透過窗子, 他看見宋丸子在藤蘿架子底下守著個蒸籠跟萬事通說話, 低下頭去繼續去整理典籍。


    沒一會兒,又抬了起來。


    無爭界的事情宋丸子自覺能講可講的已經講得差不多了,萬事通卻並不這麽覺得。


    能成為玄泱界和其附屬的幾百小世界中最無所不知的那個人, 萬事通除了手腕兒通天, 交際廣博到讓人心驚之外,更有一個縝密細致的頭腦。


    宋丸子講的東西入了他的耳朵,讓他總覺得不盡不實, 缺漏的太多。


    眼下,就成了他問, 宋丸子作答。


    宋丸子滑不留手,即使是被萬事通逼問到了緊要處,也能一推三四五,裝聾作啞的本事宛若天成。


    無奈之下, 萬事通隻得自己再交代些玄泱界的事情, 來換宋丸子口中的一點真話。


    竟不知道到底是誰跟誰換消息了。


    “你說易半生六欲斷絕,那他怎麽還會……”


    宋丸子叩了叩手指, 她還清楚地記著易半生白花花的皮肉, 以及那個在床上驚叫的美人兒。


    萬事通領會了她的意思, 笑著說:


    “六欲隔絕之法是‘隔斷’,並非斷絕,見欲、聽欲、味欲、香欲、身欲這前五種為人體感官之貪,大部分修士都會將之徹底隔斷,也算是一勞永逸了,可也有例外之人,在突破金丹之後會解開一些阻隔,比如意欲和身欲……假醫仙易半生此生所好除了旁人的壽數之外就是酒色財氣,想必身欲和意欲是已經解開了。”


    “能隔斷還能解開?如此簡單?!”宋丸子突然覺得這個玄泱界大家修真跟玩兒似的。


    “當然簡單,在玄泱界,修真本就是極為簡單之事,可這簡單背後,卻不簡單。”


    萬事通指著下麵的一層籠屜說:“三千世界中,每個世界各有各自的限製,比如宋道友你出身的滄瀾界,不僅有六元嬰之限製,還五行缺火,以至於五行法修道統不全,就在這一層。”


    “至於無爭界,雖然五行圓滿,但是靈煞駁雜便是對修士們最大的考驗,又有雲淵那一蓄魔之地,修士求生可謂是難上加難,也在這低的一層。玄泱界卻不同,靈氣豐沛,沒有絲毫煞氣,五行圓滿,也沒有缺失,道統林立,不管怎樣的修士都能在此界有休憩之地,億萬修士生活於此界,絕大多數的一生可謂平順無波,可宋道友,你知道玄泱界的修士中有多少金丹法修或者通脈體修麽?”


    宋丸子搖了搖頭,她隻知道無爭界有將近百萬修士,其中金丹修士幾百人,可謂是幾千人裏挑一個。


    萬事通搖搖頭,伸出了一根手指,說:“一萬人都不到。”


    按照比例推算,堂堂玄泱界,一個修士成就金丹的概率竟然比無爭界的修士還低。


    “這還是有了六欲天和六欲隔絕之法後,在那之前,有無數修士死在成就金丹這一步上。”


    宋丸子被這數字驚住了,接著,她恍然道:


    “難不成就是因為修煉太容易了,所以心魔劫格外難過?”


    萬事通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說:“我隻說發生的事情,不敢妄下斷言。”


    女修士眨眨她僅剩的眼睛,說:“包子已經好了。”


    玉穀粉當皮兒包的包子,裏麵是一種菌柄肥大的菌子切成了小丁,配著豬肚子上的五花肉,餡料塞的很結實,一口下去就連皮兒帶餡兒還有包子裏被鎖住沒有跑掉的湯汁一並進了嘴裏。


    反複咀嚼間,麵皮的鬆軟、菌子的脆韌、肉的軟爛中帶著點嚼勁兒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又有鮮香、葷香、麵香在其間翻滾,每一口都能讓人忘了自己的煩惱。


    捧著包子,萬事通看見易半生走了過來,揚了揚手裏的包子,就算是跟他打了招呼。


    “用了六欲隔絕之術並非在經曆心魔的時候就會一帆風順,隻不過是將極低的通過可能變成了較低而已,可這也足夠讓無數人將此法當成絕世妙法,不容人詆毀。”


    宋丸子扒了一瓣蒜配著包子吃,一邊吃一邊點頭。


    看著萬事通連吃了三個大包子,易半生覺得自己賣了宋丸子說的消息給了萬事通還是有些虧的,這些天的飯錢也該讓他掏出來。


    吃過了飯,萬事通又告訴了宋丸子自己為什麽會知道她是宋斜月,聽說宿千行專門查過自己,宋丸子毫不意外,倒是心裏也放下了一點對萬事通的防備。


    又過了兩日,萬事通自知從宋丸子的嘴裏掏不出什麽了,便腆著肚子告辭離去,在他的儲物袋裏還裝了不少的好吃的,昨日宋丸子做的焦炸出鍋一個他就收起一個,行徑堪稱無恥之尤。


    召出法器坐在上麵,萬事通閉上眼睛,一支筆和一個白色的卷軸就飄在他的身邊,整理著他這些天的所得。


    臨走的時候,萬事通說宋丸子要是還有什麽消息告訴自己,自己就可以幫她弄一套情報回來。


    宋丸子卻搖了搖頭說:“玄泱界於我不過暫居之地,看風景就夠了。”


    “嘖,這宋斜月果然非同尋常。”萬事通用手指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嘴角是玩味的輕笑。


    “是她自己不想要,我才沒告訴她滄瀾界還無玉歸舟死訊的消息,這樣有趣的一個人,還是在要在玄泱界多呆幾百年才好,我才有故事看啊。”


    法器陡然加速,往通曉山上去了。


    無爭界的一手獨家消息賣了不少錢,宋丸子數著指頭算了算,一個尋常的靈氣池是絕對夠了,也不知道易半生會不會說那靈氣池裏又加了多少天材地寶,再克扣她一番。


    自從萬事通來了,易半生怕昭昭天天隻惦記聽故事,就把他鎖在了屋裏抄寫醫術,直到萬事通走了才把他放出來。


    一出來又被師父耳提麵命了一番什麽“萬不能耽於味欲失了道心”,昭昭走到宋丸子麵前的時候小嘴撅著,從額頭到下巴正經寫著“委屈”兩個大字。


    “給,還是熱的。”


    河邊一棵樹上開著米粒兒大小的白花,宋丸子本想要研究一下能不能製蜜,不成想那花的花瓣兒都是香甜的,幹脆就和著落花穀一起做成了花餅,粉色的落花穀餅上是星星點點的白色精巧花瓣兒,真是好看又好吃。


    昭昭吃了一口,繃著的小臉終於一軟,笑了。


    宋丸子看著他的小樣子,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兒。


    這二人偷偷摸摸又往外麵去抓魚了,竹舍中易半生緩緩收回給人懸絲診脈的手,斟酌了一會兒才說:


    “步道友,瓊道友身懷靈胎,母體與胎兒均康健無比。”


    “康健?”易半生的麵前站了兩個修士,男的那個牽著女修士的手,臉色一沉說:“內人乃是七品水木靈根,眼下懷胎六月,從三個月前起就想吃火雲靈果,火雲靈果中含有火毒,她的水木靈根如何經受得起?偏偏越是不能吃就越是思之欲狂,她這明明是被人暗算,怎麽你這假醫仙竟說她沒事?”


    易半生聽著那男修又說了一番症狀,搖了搖頭,又查驗一番,說道:


    “火雲靈果中的火毒能損傷木係靈根,瓊道友不該再吃,可我也沒發現瓊道友的心神有何不妥。”


    步道友還要再糾纏,易半生已然是煩了。


    “我說沒毛病就是沒毛病,若不信我自去找別人再看。”


    烤魚沒吃成,倒是挖到了兩個河蚌,宋丸子有心把蚌肉涼拌了當菜,偷偷回了竹舍想拿自己掛在藤蘿下麵的臘肉蒸飯吃,易半生一抬眼,剛好看見了。


    手指一動,整個精舍內萬物靜止,假醫仙正想招呼宋丸子將這二人送離開,不成想那步道友眼睛一眨竟是沒有被定住。


    “早知你這庸醫的手段,我又如何會毫無防備,今日你要是不能將內子治好,你這香葉穀也別再留了!”


    哎喲?這是在威脅治病的大夫呢?


    有易半生的熱鬧可看,宋丸子拎著一條臘肉站在了屋外。


    屋內,易半生腳下幾番騰挪,避開了那步姓修士的抓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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