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同時眨兩隻眼睛,捂住左眼捂住右眼都能看見東西,摸自己的左眼眶不再是空蕩蕩的……這些感覺宋丸子簡直是沉迷其中,足足玩了半日,恍若一個歡喜的瘋子。


    不過歡喜過後,宋丸子也有小小的煩惱,安上了左眼之後,那鸞羽似的東西並沒有消失,現在她的睫毛和眼瞼還是五彩斑斕的樣子,再加上左眼可能是因為被煉化過的緣故,顏色變得淺到幾乎透明,還透著淡淡的金色,讓她的臉看起來有些詭異。


    如今唯一見過她真容的冷進寶是這麽評價的:


    “渾身上下就這麽一隻眼像個仙女,更顯得你灰頭土臉。”


    灰頭土臉怎麽了?一個廚子還得當天仙?宋丸子給了他一對大白眼。


    過去的宋斜月隻是不拘小節,現在的宋丸子則是完全不知道“節”為何物了。


    冷進寶小心地收起自己百年前的那點心念,越發將宋丸子當自己受苦歸來的兄弟,這麽一想,他倒是覺得現在的宋丸子更好些。


    不信就看這一鍋魚湯麵!怎麽就能這麽香?!


    “你做的這叫什麽?”


    “黃魚麵!”


    隻吃了一筷子麵,又喝了一口湯,冷進寶決定以後這一片海裏的小黃魚他都包了,必須讓宋丸子給他都做成魚湯麵,他得吃到天荒地老。


    雖然材料都是凡品,好歹用的水是靈水,火也是靈火,做出來的飯微微帶著靈氣,分給了秋水閣的一眾弟子之後,宋丸子就蹲在一邊吃了起來。


    到此刻為至,她在滄瀾界所做的飯菜用的都是凡人也能用的食材,就算取材新鮮至極,也沒有被靈祭師找上門。


    乾元山的掌門至今沒有出現,看來招財的猜測確有道理,他之前借著天道之力謀害他人,現在自己想要突破元嬰也是極難。


    至於其他的宗門會有何反應,就要看帆影能做到哪一步了。


    ……


    盤龍尊,據說內裏封印了極品火靈石的礦母,任何一個宗門有了它,在百年後就能穩定產出極品的火靈石,這樣的一個寶物卻被乾元山掌門的大弟子竊走。


    用眾矢之的四個字來形容帆影,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哎呀呀,這才幾天,你就把好好一個宗門給拆的差不多了。”


    “不過是借刀殺人、暗度陳倉、李代桃僵而已,小道。”


    被人押著去往奉天殿的路上,帆影身上又多了數處傷,卻沒有人願意為他治療,他們如同押解著一個戰利品似的走在天上。


    無人看見的地方,帆影的眼神卻很平靜。


    “小子,你們當初害人用的小道可一點都不少啊。”


    那殘魂道。


    帆影沒答話。


    禦極殿裏的藏書浩若煙海,他因為與斜月親近,總可以去借來看,長日漫漫,他們兩個人各坐在幾案的一端,一本凡人所寫的謀略之術,宋斜月看了三個月,歸舟師叔問她可看懂了什麽,她說:


    “唉,太麻煩了。”


    太麻煩了,所以宋斜月從來直道而取,無論是名聲還是各種精妙的小法術,就連最後的“死”,也幹淨利率的讓人心疼。


    那時候的帆影呢?


    他竟然將那書工工整整地謄抄於竹簡,覺得凡人的智慧也有可取之處。甚至慢慢將其用到了自己與人相處之時,可謂是無往而不利,給他謀劃來了不少的好處,他也就越發地沉迷其中,修煉出了一張與人無害的臉,和一顆內裏有成敗而無是非的心。


    也許從那個時候起,帆影和斜月就注定了不一樣。


    “你接下來怎麽辦?”殘魂問垂著頭的帆影。


    “……把靈祭師,引到……那人的麵前。”


    帆影如此回答道。


    第269章 昔日


    “你就是乾元山的大弟子?”


    和乾元山一樣,奉天殿坐落於一座浮島之上, 隻不過那個島比乾元山飄得更高, 隻比乾元山的頂峰低一點, 居高臨下, 俯瞰眾生。


    站在奉天殿裏, 帆影抬起頭, 看見了身穿墨綠色大袍的靈祭師,無論男女, 他們都發髻淩亂,臉上擦著一層黑粉。


    男人皺了一下眉頭, 靈祭師輕易不出奉天殿,他上次見到他們還是百年前他們到乾元山興師問罪的時候。


    黃衫高髻,麵著珠粉才是他們那時的樣貌, 帆影還記得其中一位靈祭師的頭發梳得奇高無比, 進乾元山正殿的時候還撞到了門框,靈祭師們給那人安的罪名, 有一條還是嘲笑靈祭師的外表。


    百年對於修真者來說不過短短歲月, 怎麽靈祭師們連自己的樣子都變了個徹底?


    “老實交代, 盤龍尊裏的礦母到底被你藏到了何處?不然乾元山也保不住你。”


    帆影又低下了頭, 之前他就已經聽說, 他的師弟師妹們被那“蘇不愁”和秋水閣弟子關押在一處荒山上, 如今半月已過,師父卻還沒出現,怕是閉關已經到了危急關頭。


    旭華師叔心有奪權之意, 淺流未必可與之抗衡,自己這個乾元山大弟子,怕是已經成了師門棄徒。


    就像當年的那人一樣。


    乾元山,根本保不了他。


    “靈祭大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盤龍尊裏的礦母會不見,當日我拿了盤龍尊之後自以為無人察覺,本想偷偷潛回師門,沒想到剛出了秘境就成了眾矢之的,被各大宗門搜捕,我怕給師門惹下麻煩,才想去水法山一帶躲避,卻被水法山的長老發現……那時盤龍尊中的礦母還是在的。”


    “你這番話我們早就知道了,不就是因為你的這段話,青冥山才認定了水法會私吞礦母麽?!我等靈祭師可不像尋常修士那麽好騙,有天道在上,真真假假,我們可比別人辨得清。要麽說清楚你把礦母藏在了何處,要麽,奉天殿下的海淵深牢,你就在裏麵住著吧。”


    來此地之前,帆影已經受了一遍刑,靈祭師們怕他的血髒了奉天殿,在他的上裹了一層黑布,有這層布在,被封了修為的帆影除了脖子哪裏也動不了,就連躬身都不能。


    “靈祭大人,我真的不……啊!”


    帆影幾乎要疼得滾翻在地。


    那層黑布,原來也是刑具,讓人渾身上下無處不疼,偏又無法掙紮。


    一個時辰之後,帆影麵色蒼白地仰麵癱在地上,一雙眼睛茫然地睜著,好半天才看清楚奉天殿大頂上的那一輪月亮。


    “礦母、礦母在蘇不愁手裏,她壓了我的師弟師妹作質,我不得不聽她的,讓別人、讓別人以為東西在我身上。”


    “果然。”


    靈祭師中有人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笑。


    “那異界來的體修,怕是早就跟秋水閣勾結在一起了。”


    當下,就有金丹境的靈祭師帶著十個金丹法修和上百築基修士浩浩蕩蕩地往“蘇不愁”所在的地方去了。


    躺在地上的帆影被人拎著,唇角勾起了一點點的笑。


    不管蘇不愁到底是不是宋斜月,這些靈祭師,應該能讓她無暇顧及其他人了吧。


    ……


    “你擅自以禁忌之法烹靈食分予眾人,依靈祭師之律,廢修為, 破五味。”


    “我是乾元山法修, 又不是你們奉天殿的靈祭師,你們憑什麽抓我?”


    “以含煞之物烹飪靈食乃魔道,滄瀾界人人得而誅之。”


    一百多年前的話在腦海中回響,宋丸子睜開了眼睛。


    屁話!


    所謂含煞之物根本是靈祭師們自家的規矩,不過是仗著滄瀾界中隻有靈祭師一脈沒人與他們相爭,就玩起了螺螄殼裏做道場的把戲,不然去玄泱界,看看尚靈、鼎身、天通那一脈認了他們的說法?


    哦,對了,現在玄泱界還有一脈食修叫“不祭”,創立之人正是她。


    想起這事兒,宋丸子就覺得自己心裏有點怨氣,她的徒弟們到處開館子,開多了之後就要她也立一脈的名字,她認認真真起了個名字叫“好吃”,他們居然不認?


    等她察覺到的時候,才發現“不祭”這個名字已經傳遍了玄泱界。


    隻不過這名字太遭人恨了,食修們是絕不會叫的。


    “招財,走吧。”


    仍做蘇不愁打扮的宋丸子站了起來,對一旁的冷進寶說道。


    “去哪兒?”


    “去青埂峰。”


    青梗峰秘境,正是當年一切開始的地方,她在那裏得到了《上膳書》,也在那裏成了喪家之犬。


    從此渺渺無所依,風吹雨打地,長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我估計,那些人也快到了。”


    “好。”


    冷進寶帶著秋水閣的弟子們擦擦嘴站了起來,趁著宋丸子神遊的時候,他們毫不客氣地磕起了宋丸子給他們的鹽水煮毛豆,吃得根本停不下來,到現在還下意識想把什麽東西往自己的上下牙中間塞,再讓舌頭卷一下。


    青埂峰上終年白霧繚繞,山頂有奇石,那奇石就是秘境的入口,青埂峰秘境可謂是滄瀾界最不危險的秘境了,築基中期之後的修士皆可進去一次,帶出來的東西各不相同,大多是低階的法寶、秘籍,並沒有什麽特別珍貴的,所以那時的宋斜月隻覺得《上膳書》一打開就飄了幹菜出來,有些好玩兒,才做了一道“梅菜扣肉”。


    時隔百多年,霧氣猶在,青埂峰不倒。


    重回這峰下,宋丸子又獵殺了一隻銀刺豪豬,豬血放盡,豬毛去掉,隻留了幹淨的豬身,再取前下腹的肉下來,正是三層紅、三層白,完美無缺的“三線”好肉。


    將肉切成四四方方的肉方,宋丸子認真回憶起了昔日的那份梅菜扣肉自己是怎麽做的。


    竟然想不起來了,可惜她好歹是有了幾分名氣的廚子,卻連自己第一次掌灶時候怎麽做飯的都忘了。


    不過現在,不需要任何的菜譜,她就能做出一份極好的梅菜扣肉了。


    豬皮去腥氣,得肉皮朝下,在燒熱的大黑鍋裏壓著打轉兒,等到皮都成了焦黃色,再把肉方拿出來,用清水洗去皮上的顏色。


    肉想要吃得嫩,就得冷水下鍋去煮,加了蔥薑料酒,把肉煮足了一刻,撈出來,留著肉湯放在陶盆裏,再起油鍋。


    “我突然想起來,我第一次做這個菜的時候想的是什麽了。”


    宋丸子說了一句,是說給誰聽呢?


    是儲物袋裏的《上膳書》,是她麵前不離不棄的大黑鍋,是人非而山依舊的青埂峰,是認識“宋斜月”的招財,還是她自己?


    這些年,報仇之事她從來沒有忘記,可身上背著的仇恨卻沒阻止她變成一個會給自己找樂子的廚子,她所遇之人皆有苦樂悲喜,她所經曆之事,多是當年秦老婦人說過的“知不該卻仍要去做”之事,總有人過得比她苦,總有事情比她一人仇怨重的多。


    幸好她小肚雞腸又記仇,更是舍不下師父的血海深仇,不然,她說不定就不把自己的一顆眼睛放在心上了。


    肉皮上趁熱抹了紅曲和醬油,顏色變得紅亮,為了不要帶水下油鍋澎濺起來,再在肉皮上抹些粗鹽,吸掉多餘的水。


    然後油鍋燒熱,把肉方的肉皮一麵朝下放進去。


    一直炸到肉方都成了金黃色,再撈出來泡到煮肉的湯裏。


    又煮又炸又泡,金紅色的肉方早已經變得誘人至極,肉皮上起足了泡,一看就肥而不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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