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群人就往回走。


    要過圓拱橋時,郝氏頓時緊張起來,拉著程苧婉的手竟是一刻都不放,恨不得人能走得有多慢,就有多慢。她瞧著不遠處踏上橋頭的沈棠,眼神中閃過一絲陰狠。這絲陰狠被程苧婉絲毫不落地收在眼裏,可她最後什麽也沒說,沉默地跟在後麵。


    走到橋中間時候,沈棠忽然感覺牽著的團子在搖自己手,她低頭去看,小孩說了句話。外麵人多,他又人小,有些聽不清楚,沈棠彎下腰,才聽清,“姨母,這裏好香呀。”


    見他眼睛裏亮晶晶的,似乎是在同她分享著一個了不得的秘密,沈棠的心就軟成了一團,笑著剛要說話,就聽見一聲格外尖銳的貓叫聲。


    原本好好在柱子上盤著的貓,突然發了狂,往人群中一撲,直接撲到沈棠的背上。沈棠背上一疼,卻不敢讓開,死死地將孩子抱在懷裏。


    貓挪了挪身子,直接往後麵的人群中撲過去,宮女們驚訝著讓開。也不知道是誰踩到誰的裙擺,有人的腰杠到後麵的欄杆上,直接翻了下去。剛巧踢到身邊的人,翻滾下去。


    郝氏一下被嚇到,頓時慌了神,就往身邊躲,將程苧婉暴露在前頭。貓一竄過來,她被嚇得往旁邊一倒,正好倒在滾落下來的宮女身上。


    小腹一疼,她感覺有濕熱的液體從雙腿間湧出。程苧婉麵上扭曲,雙眉死死地蹙起,咬著發白的嘴唇,冷汗瞬間冒了出來。


    “苧婉!”郝氏驚恐地睜大眼睛,尖叫出聲。


    場麵一下子就亂了起來,沈棠連忙將身邊的孩子抱了起來,交給身邊的宮女帶下去。太子妃也沒有想到,連忙叫人用步攆將程苧婉給抬了下去。


    太子妃沒有告訴太後,而是派人將這件事情告訴了皇後和伯恩王府的老夫人。


    等兩個人趕到時,太醫已經施過針,但是程苧婉得要躺在床上靜養,孩子現在暫且保住了,但之前已經有小產的跡象,後來怎麽樣誰都不敢保證。


    這就是委婉地說,程苧婉這胎是保不住了。


    郝氏坐在圈椅上,眼神呆滯無光,口中不停地念叨著,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聽了太醫的話,眼淚瞬間滑落下來,又是悔恨又是難受,拍著自己的腿幹嚎著:“老天爺啊,你這不是在要人的命麽。”


    她就準備靠著這個孩子翻身的啊。


    說著,她突然看見一旁站著的沈棠,麵上凶光畢現,衝上去就要揪打,“都是你這個害人的下賤東西,你說,是不是你故意要害苧婉的!”


    事發突然,雖說有宮女的立即將兩個人拉開,沈棠仍舊挨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地疼著。


    老夫人恨不得直接將郝氏的一張嘴給堵上,她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是皇宮,做這樣沒臉麵的事情是不是嫌棄別人看的笑話還不夠的!


    她此刻是真的動了怒,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駐,“來人啊,王妃被迷了心魂,把按用冷帕子醒醒神,省得胡言亂語,衝撞了貴人。”


    “老夫人緩緩,現在人沒事就是最好的。”皇後在一旁寬慰著。


    她出身名門,說話溫溫柔柔,做事卻是一貫的淩厲,“您放心,既然是在宮裏出的事情,我一定派人細細問了清楚,給您一個交代的。”


    聽聞此話,郝氏如遭雷劈,嘴唇上下抖動著。


    等老夫人淩厲的視線掃過來時,她心虛至極,慌亂地錯開眼去來。她早就沒有了來時的意氣風發,雙肩聳搭著,恨不得將自己變成一個透明人。


    老夫人還有什麽是不明白的,心裏瞬間涼了半截,仍然強撐著,身形沉穩,“老身就先謝過皇後娘娘了,不過這件事情純粹就是老身那孫媳婦福薄,出了意外,還請您多擔待些,老身現在就帶她回去。今兒是喜宴,太後難得有這麽好的興致,她那邊還請您代為遮掩些,免得敗了興。”


    若是論品階來說,皇後是一國之母,什麽事情應當是她來決定,理應要將事情弄個明白。但老夫人開了口,她也樂意賣一個人情,將事情躲個清淨。


    “這是自然,老夫人放心,此事並不會有旁人知道。”


    太子妃瞧見郝氏的樣子,雖摸不清門道,但是明白郝氏是在針對沈棠。她本就是極為講義氣的,見沈棠合自己的眼緣,自然願意幫著些。


    她將沈棠拉到了一旁偷偷說:“此事我給你作證了,同你沒有關係,我明日就去伯恩王府看你,若是老夫人為難你,我幫你說情的。”


    她的眼神坦蕩真誠,絲毫沒有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


    明明他們之間隻見過一麵,太子妃就肯如此相幫,沈棠心裏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觸動的,“不必如此,老夫人雖說的嚴厲些,但是也是明理的,不會為難於我。”


    “那便當成遇禮想去看你。”太子妃說得果斷,將這件事情決定下來。


    她們匆匆說過幾句話,沈棠便跟著老夫人一起離開。


    回了伯恩王府,老夫人讓人將程苧婉送回落雪院,便將郝氏直接叫了過去。中間說了什麽也沒有人清楚,隻是聽說郝氏被奪了手頭上所有的權力,被罰著禁足半年。


    沈棠心裏隱隱有個猜測,怕是這次的事情同郝氏脫不了幹係,郝氏原本應該想要算計她的,陰差陽錯倒是將程苧婉給害了。


    她也說不清自己是何心情,現在她唯一困擾的是想知道自己是否有孕和怎麽才能拿到避子湯。


    這兩件事都不難,難的是如何避開身邊的人。


    ——


    陸臨從宮中回來之後,立即被老夫人叫去德春院。


    昏黃的燭火下,老夫人褪去了白天的淩厲,滿臉的皺紋下,人越發蒼老起來。她的聲音有些沉,閉上眼睛問:“苧婉的事情可知道了?你這些天暫且將手頭上的事情放放,好好陪陪她,畢竟這才是要同你走一輩子的人,好好對她,莫要讓她寒了心。”


    陸臨的聲音有些淡,聽不出一點的喜怒,“最近衙門裏有些急事,暫且脫不開身,我盡量回來的早些。”


    “脫不開身,就讓你嶽父去給你擔幾日,想必他願意的很。”老夫人顯然是氣極了,說話時聲音都有些喘氣,“你的好母親算計人,沒把別人算計進去,倒是叫自己的兒媳婦算計進去,你問問她虧不虧心,你再問問你,你虧不虧心的?你但凡是對苧婉好一些,現在都不會是這個樣子。”


    “我知道,我以後會好好待她的。”陸臨應承地爽快,麵上沒什麽表情,也沒什麽真心在裏頭。


    這樣輕飄飄的態度徹底將老夫人惹火了,她直接抄起手邊的茶盞砸了過去,“你是不是還在想著她?”


    一絲鮮血摻和在茶水裏麵的,順著臉頰流下來,陸臨的表情有一絲的變化,繼而笑了下,“沒有,不過是個女人罷了。”


    “那你為什麽不肯對苧婉好些?”


    “不好麽?”陸臨想,已經夠好了吧,畢竟她想要的他全一絲不落地給了程苧婉。心底忽然產生了一絲隱痛,他臉上笑得越發歡暢,“您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因著什麽娶了程苧婉,自然是會負責到底的。”


    “不管如何,她都是我唯一的妻。”


    老夫人頓覺無力,她生了一個耳根子軟的兒子,孫子卻一個比一個倔強,也不知都是隨了誰的。


    她已經老了,日後還有多少年的活頭,這伯恩王府日後不是還要交到她們的手上。她終究是放軟了聲音,“若換作任何一個人,我都是依著你的。”


    “我知道。”


    “你恨我?”


    “沒有。”陸臨溫和地笑著,起身就要離開,“秋天已經到了,氣候轉了冷,您應該也注意些身體的。”


    老夫人找陸臨事情沒有傳出去,陸持到了伯恩王府之後,就直接回了聽鬆院,見偏房的燈火還亮著,頓了頓步子,嘴角微微上揚,“她回來了?”


    “回來了,晚上的時候就和兩個丫鬟一起的,將那邊的東西都搬了回來。”萬嬤嬤瞧著沈棠回來時神情不大對,怕兩個人等會又要吵起來,連忙在中間說著好話,“老奴覺得她在外麵住著也不習慣,未嚐是不想這邊的,隻是現在還沒有想的明白呢。”


    陸持聽出她話裏意思,“她不高興?”


    “也不是,聽說宮裏出了些事情,許是被嚇著了,現在有些怏怏的。”


    “我去瞧瞧。”陸持抬腳走了過去。


    屋子裏的燭火還未熄,沈棠躺在床上想事情,也還沒睡著。現見到他過來,打起精神來就要往起坐著。


    陸持在床邊坐下,讓她靠著自己,“我聽萬嬤嬤說你身子不爽利,可是在宮中傷到什麽地方了?”


    “沒有,就是這段時間有些忙,累了點,讓我歇會便成。”沈棠怕他繼續問下去,非要找個大夫來給她問診,忙不迭將話題帶了過去,“我今日見到太子妃和小皇孫了,我聽說太子妃不是盛京人士,那怎麽就和太子在一起了,皇後情願的嗎?”


    “有什麽不情願的,太子妃是彪騎大將軍的女兒。彪騎大將軍膝下三子,獨得一幼女,皇後情願都來不及。”


    “那他們是聯姻的麽?”


    “也不算是,太子妃倒是真心喜歡太子的,若不然也不會遠嫁到盛京。那年彪騎大將軍進京述職,太子妃跟著一起過來,路上被人刁難了,是太子解的圍,許是從那時候兩個人的緣分就開始了吧。”


    沈棠聽著,也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從未說過太子對太子妃的心意如何,在心裏難免替太子妃不值當。


    陸持見她這般,便知道她有些想岔了,虎口卡住她的下巴,捏了兩下便親了過去。廝磨間,開了口,“太子先前是不喜歡的,現在麽,自然也是情願的,不然你以為如何有了小皇孫。”


    “太子那樣地位的人,一個孩子能說明什麽?”


    “若是不喜歡,頭一個孩子未必出自太子妃。”皇家講究嫡庶,有時候又是不講究的。太子同太子妃成親一年,並無子嗣。若是他爭一個“長孫”的名頭,早就有了一個孩子。陸持不欲多說,轉移了話題,“照理說你今日應該也見到那孩子。”


    “見到了,看著都是機靈的,今日若不是因為他,那貓說不定就直接往我的臉上撲過去。”


    陸持攥著她的手一緊,過後才緩聲說:“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了。”


    剛剛鬧騰間,沈棠就直接躺在男人的腿上。現在抬眼看過去,下頜仍不見一點贅肉,一筆勾勒而成,而後是突起的喉結,往下便是鎖骨。看上去有些文弱,可是她知道,在衣服下的每一寸都是硬實的。


    她忽然就在想,若是陸持知道她有身孕的話,會怎樣?想著便問了,“你喜歡孩子嗎?”


    陸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將目光放到她的小腹上。沈棠便如同被火灼燒一般,連忙推了他一把,“你在想些什麽,我沒有的。”


    “我知道,你今日受了驚嚇,明日找陳大夫過來瞧瞧。”陸持說,聲音裏繃著一絲緊張,藏著些隱秘的歡喜。


    沈棠的心重重一沉,直接變了臉色,坐起身子來,“我好得很,不需要的。”


    作者有話要說:  口嫌體直,兄弟兩個啊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陸持稍微好一點點


    第53章


    “聽話, 你便當是診斷平安脈。”陸持重新將人拉進懷裏, 垂眸去看人。他的眸色本就偏深,此刻更是更是漆黑一片, 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麽,“難不成你當真是有了身孕,但是故意不讓我知道了?”


    “沒有。”沈棠不去看他, 輕聲說:“就算是有的話, 我也不會生下這個孩子。”


    “嗬。”陸持輕笑一聲,意料之中的回答,他倒是要比想象中的要冷靜許多。說到底不過是對自己過於自信, 他有的是辦法讓她心甘情願地生下自己的孩子。


    從那天濟光大師所說,他的心中一直有些不安穩,除了周雲,他再也沒有能夠留住她東西。倘若有日, 沈棠當真尋到了她的父親,是不是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會的,她做夢都想要離開。


    他迫切的想要有一個擁有兩個人共同血脈的孩子, 那是他們生命的延續,是一輩子的羈絆。他所剩的東西已經不多了, 自然想要拚命抓住已經擁有的。


    若是有一個孩子,男孩像他些, 女孩像沈棠些,他可以教會他騎馬賭石,也可以陪著她和她娘親一起學琴棋書畫。想著, 他落在沈棠小腹上的視線更加柔和,麵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動作卻輕了不少,“要是真的有,我們就要吧。”


    “老夫人能同意的?”沈棠別過臉去,心裏更多的是一種恐慌和驚懼。


    她終於明白前些年小姨為什麽一直不願有個孩子,除了對伯恩王徹底失望之外,大抵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從生下來就是低人一等的。


    “同不同意沒什麽關係,我們可以去汾陽。”


    “我不想。”沈棠像是想起了什麽,忽然笑了出來,伸手去環住陸持的脖子,笑著問:“世子爺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才想要一個孩子的吧。”


    “嗯,喜歡。”陸持點點頭,隨意地應聲,真真假假,大抵隻有自己才知道是什麽意思。


    “那你娶我啊。”


    看著男人瞬間沉默下去,沈棠的嘴角勾著一抹諷刺的笑容,“沈棠出身低微,自然是... ...”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被男人追著唇吻了上來。


    他的吻向來強勢,這次卻格外的輕柔,仿佛此刻的她不過是塊易碎的瓷器,點兒力氣就能將她給弄碎了。


    “好,從汾陽回來,我便娶你。”


    沈棠剛想笑,卻意外看見男人的眸子,從未有過的情緒外露,篤定地在向她承諾著。她有一瞬間的晃神,最後轉過臉去,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出聲問,“你能原諒伯恩王麽?”


    “不能。”


    “巧了,我也是。”沈棠能感覺到男人的身體瞬間僵硬起來,她佯裝在睡,心緒攪亂了一會又重新回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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