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毓有些莫名,又不好說什麽,扭過頭去,背對著坐席那邊兒了。


    ……


    今日這場比試,怕是曆年當中最混亂的一次,但也是氣氛最為熱烈,眾人情緒最為高漲的一次。


    裴家與章家兩組遭受了來自喬毓的致命打擊,最先出局,那對於喬家而言,剩下的對手便隻是安國公府吳家那一隊了。


    喬安去年輸了,心裏邊兒就憋著氣,或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的呼聲,到最後還真叫他贏了。


    這樣的比試,輸贏大家都瞧在眼裏,沒什麽好糾結的,他們那一隊有十二人,皇帝便自內庫中十二柄劍賜下,以做嘉獎。


    喬安高興壞了,其餘人也是如此,倒不是因為那把禦賜的劍,而是因為成功的一雪前恥。


    他們表達喜悅的方式就是將喬安高高舉起,拋到天空之中,再蜂擁而散。


    “你們這群王八蛋!”


    喬安捂著屁股,跌跌撞撞的追著他們打,眾人哈哈大笑著跑開,空氣裏充斥著快活的氣息。


    這比試蘇懷信與許樟也參賽了,瞥見喬毓之後,專程過去跟她說話。


    “大錘哥,鐵柱哥,謝了啊。”許樟說的誠摯。


    在某種意義上,蘇懷信跟喬安他們其實不算是一代人了,兩年前起,他便不再參加端午的龍舟比賽,這次再加入,主要還是怕許樟一個人在那兒不自在。


    同理,喬安是衛國公府的人,想找個人組隊那還不容易?


    專程叫上許樟,也是為了叫他拓展人脈,認識一下長安各府的郎君們。


    這些情分許樟如何不明白,隻是現下無能為力,說的再多也是徒勞,還不如藏在心裏,來日再報。


    喬毓與蘇懷信也明白他這心思,也沒覺得自己吃虧,嘻嘻哈哈的坐在一起扯了會兒,才問許樟:“過得好嗎?”


    “不好,老頭子就跟中了降頭一樣,什麽都依從李氏。”


    許樟顯然是吃過苦了,頭疼欲裂道:“你要說她是什麽傾國傾城的大美人,那也就算了,可她不是啊。你要說她是當朝公主,備受寵愛,食邑萬戶,還自帶府軍,那也罷了,可她就是婢女出身……”


    許樟是個樂天派,難為寧國公能把他搞成這樣。


    喬毓有點幸災樂禍:“出什麽事兒了?”


    蘇懷信雖沒說話,神情中也透著幾分好奇。


    許樟糾結了大半日,見左右無人,長歎口氣,言簡意賅道:“李氏被老頭子捉奸在床了。”


    哇,刺激啊!


    喬毓追問道:“後來呢?又一次把她原諒?”


    許樟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許久之後,方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兒來:“後來,老頭子多了一個義子,我多了一個義兄。”


    喬毓:“……”


    蘇懷信:“……”


    這也可以?


    許樟生無可戀道:“聽說有人背後管我叫小綠頭鴨。”


    “……”喬毓憋了好一會兒,才道:“你爹是你爹,你是你,別理會那些人。”


    蘇懷信也道:“要不然,你就搬到外邊兒去住,也清淨些。”


    許樟道:“你們笑,別硬憋著,對身體不好。”


    “……”喬毓道:“那我們就不客氣啦?”


    許樟道:“請便。”


    喬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蘇懷信:“哈哈哈哈哈哈哈!”


    “臥槽!你們還真笑了!還笑的這麽大聲!”


    許樟怒發衝冠,跳起來掐他們倆的脖子:“老天在上,我願用我爹十年壽命,換他們被人叫小綠頭鴨!”


    第41章 事變


    喬毓笑的肚子疼,想要安慰, 又覺不知從何說起。


    怎麽說呢, 這事兒是寧國公府的家事, 寧國公跟李氏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旁人能說什麽?


    又沒有律令規定, 說樂意戴綠帽子有罪。


    但從許樟的角度看,就十分之操蛋了。


    她歎口氣,附和蘇懷信道:“要不,你就先搬出去住,眼不見心不煩,再尋個差事做, 自己養活自己就是了。”


    寧國公畢竟是他的父親, 許樟也是勳貴之後, 恩蔭入仕, 尋個職務也不難,何必留在許家受氣。


    “你們以為我不想嗎?”許樟神情苦悶, 道:“老頭子不許我走,我有什麽辦法?”


    喬毓有些詫異:“寧國公還蠻在乎你的啊。”


    “……那是因為他還沒想到辦法,叫我二弟承繼世子之位。”


    許樟臉上遍是無奈:“我母親是他的發妻,我是他的嫡長子,規矩都擺在那兒,他再想叫二弟承爵,也無能為力。京中這麽多公府侯府,也隻有我們家, 鬧的跟個笑話似的。”


    大唐對於公府、侯府世子的冊立,有著明確的規定。


    正妻所出的長子,是第一序位的繼承人,若長子過世,便冊其嫡長子為世孫,若長子沒有兒息便過世,就冊長子的同母弟為世子,若沒有同母弟,則按照嫡子之外諸子的齒序進行選定,最為年長之人承繼爵位。


    許樟是嫡長子,有他梗在前邊兒,李氏生的兒子怎麽也不可能承繼爵位。


    嫡長子十歲那年,太常寺便會上表,請定世子名分,京中公候府邸不在少數,也隻有寧國公府,兒子都這麽大了,世子還沒定下來。


    喬毓知道許樟這情況,還專程去打探過,略微了解幾分:“寧國公鬧成這樣,太常寺不管嗎?聖上也沒說什麽?”


    這話剛說完,她就明白過來了。


    皇帝自己都不是安安生生從太上皇那兒接班的,這會兒臣下府中出了這種事,怕也不太好開口。


    蘇懷信輕輕道:“寧國公是聖上的潛邸之臣,玄武門之變前夕,聖上暗令他往洛陽經營,太上皇發覺異常,將寧國公扣留拷問,他咬緊牙根,隻字未吐。畢竟是老臣,涉及的又是家私,聖上……”


    喬毓為之默然,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我都不怕,你們為何苦著臉?”


    許樟豁達一笑,道:“我也曾經為此失落過,但轉念一想,這其實也沒什麽。”


    “老頭子對我和我母親是不好,但寧國公的爵位的確是他自己一刀一槍打出來的,想要傳給誰,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我又何必為此自怨自艾?”


    他輕歎口氣,道:“我小的時候,他在外征戰,總共也就見過那麽幾麵,哪來什麽情分。後來天下安定,他又將我母親休棄,我留在老家,便再也沒見過他,好容易到了長安,卻又深陷泥潭,每次見了生人,自我介紹說是寧國公之子的時候,我都在想,還不如跟人說我自幼喪父呢……”


    喬毓聽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拍拍他肩,正待勸慰幾句,卻聽不遠處傳來一聲怒斥:“滿口胡言,簡直混賬!”


    幾人吃了一驚,下意識扭頭去看,卻見不遠處站了個中年男子,眉頭擰個疙瘩,對著幾人怒目而視:


    “何謂人義?不過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即便不知此言,也該知道子不言父過,如此信口胡言,真是……”


    他似乎怒極,麵色鐵青,緊緊瞪著許樟,再說不下去了。


    喬毓上下打量他一眼,小聲問許樟:“你爹?”


    “……”許樟眉頭跳了一下:“我不認識。”


    二人一道扭頭去蘇懷信。


    後者咳了一聲,道:“是博亭侯孔鬱,也是孔聖人的第三十世孫。”


    見這幾人還在交頭接耳,博亭侯怒氣愈勝:“父母之恩大過天,你竟敢在背後如此詛咒怨恨……”


    許樟真想一腳把他踢到曲江池裏邊兒,叫好生洗洗腦子,忍了忍,方才道:“我隻聽說過:君不正,臣投外國,父不慈,子奔他鄉,你隻說我不該背後說父親長短,怎麽不說我父親做的如何過分?”


    博亭侯怒道:“你還敢狡辯……”


    許樟毫不客氣道:“侯爺,你既說我信口胡言,枉顧綱常,那我也來問你,我是寧國公嫡長子,板上釘釘的世子人選,這會兒人都十八了,怎麽還沒定下來啊?你抽個空兒去跟我爹說道說道?”


    “這是許兄家事,我如何好插手!”博亭侯為之一滯,又冷冷道:“你不要岔開話題……”


    喬毓念書的時候就不喜歡儒家典籍,知曉後世之後,便更加不喜歡了。


    三綱五常暫且罷了,後邊兒又搞出一堆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鬼話,叫女人立貞潔牌坊,爭著守活寡還引以為傲,這都算些什麽事兒?


    孔子自己都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都貞觀三年了,周公召公後嗣不知何在,孔家憑什麽還被人供奉著?


    皇帝得位不正,所以格外在意世人的看法,對於士林儒家的態度也偏向友善,博亭侯這樣寸功未建的文人,隻因為是孔家後嗣,就平白得了個侯爵之位。


    若換成喬毓,非趕到倭國去挖礦不可。


    “博亭侯,枉你口稱規矩,三句話不離綱常,”她站到許樟前邊兒去,嗤笑道:“你見了我,怎麽連腰都沒彎一下?”


    博亭侯此前雖沒見過她,卻聽聞過喬家四娘的鼎鼎大名,看她一眼,眉頭蹙得更緊:“孤男寡女在此,簡直傷風敗俗!”


    “什麽孤男寡女,多難聽啊,”喬毓斜他一眼,糾正道:“明明是兩男一女,看清楚再說話。”


    博亭侯被她這話梗得心口疼,手指哆嗦,指著她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喬毓笑嘻嘻的走過去,一巴掌將他手臂撥開,博亭侯神情中不禁閃過一抹驚懼,像是回想到了什麽不太好的事情,麵色愈加難看了。


    奇怪,我有什麽嚇人嗎?


    喬毓心下不解,卻也懶得糾結,抱著胸冷冷道:“再不滾我揍你!”


    按照博亭侯素日的秉性,這時候就該堅持到底的,然而眼前這副麵孔給了他無限的威懾,他僵了一會兒,還是恨恨一甩袖,轉身離去。


    喬毓看不慣他這副模樣,從樹上擰了個半生不熟的石榴,徑直砸到他後腦勺上,那石榴彈了一下,滾到了不遠處的草叢上。


    博亭侯握著後腦勺,回頭怒目而視,便見那三人吹著口哨,跟流氓似的,笑嘻嘻的看著他。


    他心頭驚怒,最後竟也忍了,轉身大步離去。


    “這種人就是欠收拾,”喬毓冷哼一聲,又向許樟道:“別理他。”


    許樟擺擺手,無所謂道:“跟我家那些事兒比起來,這算什麽。”


    蘇懷信歎了口氣,正想說句什麽,耳畔卻聽到一陣弓弦緊繃的異響,心下一顫,揚聲喝道:“敵襲!”


    今日端午,又剛賽過龍舟,周遭氣氛正盛,他雖出聲示警,其餘人想要反應過來,卻也困難。


    一支利箭呼嘯而過,不知是射中了誰,血色一閃即逝,驚叫聲旋即響起,再遠一些的地方,看台處似乎也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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