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的月光灑在田裏,蟋蟀聲在靜謐的夜裏讓人格外安心。田邊幾棵楊樹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田間的水窪泛著亮光,偶爾傳來幾聲蛙叫。


    一輛牛車在小路上緩緩駛過,木輪咯吱咯吱的低聲叫著,田壟間蕩起霧氣,漸漸籠住前方的路,和漆黑的天邊融為一體。


    駕牛車的車夫昏昏欲睡,半闔著眼睛,隨著牛車擺動點著頭。突然,牛噴了下鼻,車停了。老漢輕甩鞭子,“駕駕!”


    牛晃了一下頭,不肯往前走。


    老漢清醒了些,抬起鞭子向前看去。入眼便是老牛高聳的瘦脊骨,他皺著眉正要驅牛,卻看見前麵地麵上拉出一條長長的黑影。


    他抬頭看去,大霧彌漫,可見度很低。楊樹影透過霧氣被投射過來,細細的樹枝上,倒吊著一個人形輪廓。


    “啊呀!”


    尖叫聲在寬闊的田野裏沒有激起回響,就被大霧蓋住了。


    掀開碎珠簾兒,討論聲和琵琶聲就入了耳。今兒彈得是《紫竹調》,輕快的琵琶聲讓人心情靜下不少。


    “哎喲,道爺!”趙厘匆忙跑過來,諂媚笑道:“您瞧瞧,小的去添茶水了,讓您自個兒掀了簾子。”


    “趙小二,”謝意對他擺了擺手,“張叔回來了嗎?”


    “誒?”趙厘愣了一下,彎腰答道:“道爺,張叔今日沒來店裏,似乎家裏出了點事,他那小兒子跑來告了假。”


    “行,知道了。”謝意拍了拍他肩膀,“走了。”


    “道爺,您不再坐會兒?”趙厘掀開碎珠簾,“道爺您慢走~”


    昨日叫於淮舟給了張叔菜單麻煩他今日幫自己采買,謝意練完功瞧著時間差不多了,遲遲不見張叔來,出來逛逛順便來飛花閣看看。


    偏僻院前站著一個人影,見謝意走過來,那人影向他靠近,拱手道:“謝道爺。”


    “趙九?”謝意扶他,“出什麽事了?”


    “張叔告了假,少爺叫我把菜給您送來。”趙九指了指門口石台上的布袋,“您昨天說要的。”


    謝意抬手拍了拍他:“幫了我個大忙,多謝。”


    趙九行了禮,準備離開,又聽那人問到:“張叔還好嗎?”


    趙九回身如實相告:“聽說昨夜駕車回家,霧氣太重受了驚,此時高燒不退呢。少爺讓趙七去瞧過了,探不出病脈,隻斷為受驚受寒。”


    謝意點了點頭,趙九弓著腰退了。


    把布袋提著開了院門,謝意將菜淨了放在竹編架上,蒸上了米飯。


    熱鍋燒油,切好的三絲下鍋,呲啦~幾樣調味一下,鮮香味就鑽出了廚房。


    謝意拿著飯盆,端到桌子旁邊,還沒放下,就聽見院門被敲響。


    “我的親道爺,”於淮舟幫他把門拉開,“我給你說......誒?什麽味兒這麽香?”


    “炒三絲呢。”謝意合上門,“你吃了嗎?”


    “還沒有,我忙著呢。”於淮舟往廚房裏望,望見了一個結實的背影,“誒,說到哪兒了?”


    “你說什麽味那麽香。”謝意笑著去廚房取了碗和筷子,又到桌邊盛了碗飯,“找我幹嘛來了?”


    “噢,對了。”於淮舟捏著筷子,“我早上給我爹請安去了,回來的路上聽趙五說張叔請假了,我不是叫趙七去瞧。”


    “我方才剛到閣裏,那趙小二又給我回了,說是閣裏有人在說,張叔住的那個淺蛙村已經這樣病倒好幾個了。”於淮舟頭跟著端過來的燒雞肉盤子轉,“我覺得不太對勁。張叔在我這兒幹了多少年了,基本是每日都行夜路,這個季節大霧也正常,何至於被嚇得高燒呢?”


    謝意靠在椅子上,搓了搓指尖粘住的半顆飯粒,垂著眸沒有說話。


    “於掌櫃。”蔣霽將豆腐煲放在桌子上,對著於淮舟見了禮。


    於淮舟起身回了個禮,“蔣霽小友,好手藝,今日我借光蹭飯。”


    “於掌櫃客氣了,小人多謝於掌櫃提攜。”蔣霽做了個請的姿勢,挨著謝意坐下。


    “啊?”於淮舟愣了下,“哦,那日是......”


    “吃飯。”謝意夾了一塊雞肉放到於淮舟碗裏,雞肉糖色上的好,外麵亮晶晶的,此時正冒著熱氣。


    於淮舟拿筷子帶著米飯,夾起雞肉,肉汁兒都把米飯浸了色。


    放入嘴裏香氣四溢,感覺整個鼻腔都是肉香味。雞肉嫩嫩的,咀嚼一下冒一次熱氣。


    於淮舟對著蔣霽豎起了大拇哥兒,埋下頭隻看得見飯了。


    “先生。”蔣霽用小碗晾了碗豆腐煲放在謝意麵前,“今日卸了貨,回了蘅蕪苑一趟。有個淺蛙村來的客人,不太對勁。”


    謝意接了一下碗,頷首示意他繼續說。


    “身上是幹淨的,周圍卻帶著血氣,我聞著那氣味不像人。”蔣霽用筷子戳了戳飯麵。


    “噗~像不像人還能聞出來,蔣霽小友好鼻子!”於淮舟笑的噴了飯。


    謝意皺著眉嫌棄的揮了揮手,亮眸彎唇,“他也是妖,怎麽就聞不出?”


    “哈哈,好好好。”於淮舟笑著又塞了一口豆腐在嘴裏,嚼了一口,突然愣住,“啊?!”


    謝意滿意的開始吃飯,蔣霽也吃著飯沒說話。


    “啊!?”


    於淮舟放了筷子,覺得嘴裏的豆腐不香了。他眯眼打量著蔣霽,“他是,那半妖?”


    謝意挑眉,算是應了話。


    於淮舟放了筷子站起身,繞著蔣霽打量幾圈。這小子墨眉鳳眼挺鼻薄唇,兩隻胳膊兩條腿,短褂下的肌肉飽滿,長得還挺好看。不對!長得真像人。


    他又坐回去,盯著謝意,指了指蔣霽,用表情問“?”


    “失憶了。”謝意吃著溫熱的豆腐煲,“在我家門口磕的。”


    “不安好心,不安好心!”於淮舟扯出腰間扇子,一下一下敲在桌子上,評價到,“誰家好妖怪往道士家裏去?啊?!”


    “你還包庇他,你還把他帶回家,你這......”於淮舟用扇子捂住臉,“謝意,你越活越糊塗了......”


    蔣霽放下筷子,看了看崩潰的於淮舟,又看了看勾起嘴角慢條斯理吃飯的謝意。身邊人的筷子敲了敲他的碗,又指了指飯盆。


    “這件事!”蔣霽被於淮舟突然複活地動作嚇了一跳,“這件事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不對,三個半人。”於淮舟嚴謹道,用扇子指向蔣霽,“誰都不準說。”


    謝意用筷柄按下扇子,“知道了,可以吃飯了嗎?”


    於淮舟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了一眼謝意,看見蔣霽對著他點了點頭,他歎了一口氣,拿起筷子繼續吃豆腐煲。


    小徑上,綠樹成蔭。前麵淡黃緙絲祥雲紋長衫快步走著,後麵竹青暗花道袍不緊不慢的跟著。


    “你說你!”長衫回頭叉腰用扇子指著道袍,“我真看不懂你,你不無故殺妖也就罷了,把他放在身邊做什麽?”


    “他不能死。”道袍背著手越過長衫,輕抖手上那盤的發光的手串,“它讓我救他。”


    張叔躺在床上,眼睛半合,露出一半白眼。一個婦人拉著半大小子,站在一旁拘謹著,緊張的看向床邊的兩人。


    “張嬸,昨日張叔自己回來的?”於淮舟側身看向婦人,“隔那麽遠做什麽?”


    被叫張嬸的人應了一聲,餘光瞟向另一個人的方向,似乎抖了一下,又靠近了些。


    謝意垂眸把著脈,又伸手探向張叔脖後,轉頭問:“昨天回家是清醒著?”


    “醒......醒嘞。”張嬸把孩子往自己身邊攏了攏,“某說話,回來吃了一杯酒就睡嘞。”


    “俺半夜摸他身上滾燙,點了燈整個人都是紅嘞。”張嬸帶了哭腔,“俺跑去敲村醫門,村醫說已經好幾個這樣嘞。就叫俺發熱時給他擦身子。”


    “師父。”張嬸帶著孩子要跪下,被於淮舟阻下了,“師父,求求您救救俺孩兒他爹。”


    “你那兒有沒有升麻?”謝意看向於淮舟,“送些來。”


    於淮舟朝身後擺了擺手,一道黑影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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