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樟樹長出了氣勢,夜風一吹樹葉嘩啦啦作響,帶著些許魚腥味的風也被從精致木窗吹入飛花閣頂層。


    “嚐嚐這個。”於淮舟夾了一塊兒糖醋小排,放在謝意碗裏,咬著筷子頭盯著他。


    “你做的?”謝意夾起那塊小排,抬頭問他。


    “怎麽可能。”於淮舟嘟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會做飯。”


    “那你獻什麽殷勤。”謝意笑他,“我還以為是於大老板做的呢。”


    “不是我做的,我也想叫你嚐嚐。”於淮舟那雙狐狸眼亮晶晶的,“新請來的廚子,手藝不錯。”


    “……”


    “你被上身了?”謝意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在這樣我就先告辭了。”


    “哎呀哎呀!”於淮舟終於收起了他那矯揉做作的一套,“你今晚有空嗎?”


    “做什麽。”謝意嚐了一口小排,確實不錯,酸甜適中,加了些青梅輔酸味,不膩。


    “沒事陪我去蘅蕪苑玩一下。”於淮舟又給他夾了一塊,“河岸口那邊來了個貴客,我有事拜托人家。”


    “什麽事情你飛花閣不能談。”謝意端起碗接了他夾過來的小排,“而且你叫我去做什麽,你請了個妖怪?來的還是個花妖?”


    “我一個人不好去蘅蕪苑。”於淮舟語氣放軟,“我爹要是知道了,不得給我脫層皮啊?帶著你就不怕了。”


    “帶著我不是同流合汙?”謝意勾著嘴角看著他,“你要讓我在於老爹的心裏留下壞印象,我可不幹。”


    “我這兒有些新到的黃翎毛。”於淮舟玉扇一開,身子就向後靠去,“極品。”


    “利誘?”謝意柳葉眼彎了彎,“有多少?”


    “你想喝多少喝多少。”於淮舟將椅子挪到他身邊,“意哥兒~”


    蘅蕪苑。


    謝意垂眸喝了一口茶水,“什麽時候去?”


    “再晚些。”於淮舟轉身看了看窗外,落日還未與湖邊交接,“你再吃一會兒。”


    銀杏樹下,蔣霽用井水浸濕了帕巾,擦淨身上的汗珠。此時後院安安靜靜的,隻有他一個人,他將麻布上衣脫下,露出了肌理分明,強壯結實的半身,男人味已經從蔣霽的身上慢慢展現出來。


    護院的衣服被換大了些,被那人麻利的套在身上,用布條束上了頭發。


    今夜的蘅蕪苑依舊熱鬧非凡,各色花蝴蝶在苑中飛舞。


    蔣霽安安靜靜的待在大門處紅柱子旁,那高挑身影突然一僵,一股清香的淡甜味在鼻尖纏繞著。


    “哎喲~於掌櫃,什麽風把您吹來了?”花娘扭著腰,用帕子


    半捂著嘴巴,“哎呀,謝道爺,稀客啊~”


    紅的門柱後,一個藍色身影朝柱子後靠了靠。


    “給我開個安靜些的雅間,再叫三朵你們昨夜品的小花來。”於淮舟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進門柱後那人的耳朵裏。


    謝意跟在於淮舟身後,背著手,慢慢悠悠的走著,走過大門時瞥了一眼門柱後麵,看見了一片藍色的衣角。


    小白眼狼。


    蔣霽感覺清甜味將自己包圍,他快要窒息了,他閉了氣,將自己藏在那紅色大門柱後。


    直到那踏在他心上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上了彎梯,他才深呼了一口氣,從門柱後探出半個身子。


    “蔣霽!”花娘突然出聲給他嚇了一跳,汗毛都炸起來了,“你在這兒幹嘛啊?”


    “你們家道爺來了~”花娘笑的像吃了蜜一樣,“他以前可是從不踏入蘅蕪苑的,自從你來了,他來的次數也多了~”


    “去罷~”花娘用手指尖攘著他,“上去見一麵,然後再下來~”


    蔣霽被推攘的動了一下,垂著眸沒有動。


    “怎麽了蔣霽?”花娘有些奇怪,“之前聽到你先生跑的和個小兔子似的~現在這是怎麽了?”


    蔣霽垂著眸沒吭聲,花娘這才真覺得不對了。


    “吵架啦?”花娘將蔣霽拉到後門旁邊,“怎麽回事兒?”


    “……”


    蔣霽摳了摳自己的手掌。


    “哎呀!”花娘這才看到蔣霽那布滿指甲狀血疤的手,沒有好好消毒處理,已經有些化膿了,“這是怎麽回事兒?啊?說話呀!”


    “沒事。”蔣霽憋了半天,蹦出了這兩個字。


    “你這孩子!”花娘踮腳輕輕擰了一下他的耳朵,“過來!”


    蔣霽跟著花娘上了四樓,走到了臨湖那麵的最中央,那是花娘的房間。


    “起開,別喝啦!”花娘進了房間就變了臉色,一臉嚴肅的對著正在屋內地毯上半靠著地台喝酒的曹金喊道,“你差不多行了啊。”


    曹金的麵前有一張小桌子,桌子上有幾個下酒小菜,旁邊放著一壺酒。


    “哎呀,蔣弟!”曹金臉上都喝的發紅,看見蔣霽連忙站起來,腳步踉踉蹌蹌的,蔣霽連忙過去扶住他。


    “來,喝酒。”曹金對他憨憨的笑,“你給我買的三白,我們一起喝!”


    “哎呀,你別弄他手,曹金!”花娘生氣了。


    曹金聽見自己名字,猛地站直了,立立正正的。


    “手……手怎麽啦?”曹金立正站著,嘴裏含糊的問著。


    “一邊兒去。”花娘攘了一把曹金,自己還晃了一下,曹金連忙伸手去扶她,卻被拍開,“你再喝就滾到碼頭去睡去!”


    “不喝了,不喝了。”曹金清醒了些,將地上鋪著的小桌子上的小菜收起來。


    花娘拿了個竹編的箱子,裏麵全是藥,


    “過來,蔣霽。”花娘坐在地台上,將藥箱放在膝蓋上,朝旁邊站著那人招招手。


    幹淨的帕巾將他的手擦幹淨,然後用藥油仔仔細細的擦去發黏發硬的膿血,又用白布條給他包紮好。


    “你今兒個也不瞧著些!”花娘揪著曹金耳朵,扭了幾圈,“他手都這樣了,你還叫他卸貨。”


    “哎喲,哎喲。”曹金跟著花娘的手轉圈,“錯了,錯了,我下次仔細些。蔣弟,你明兒歇著,手好之前別來了啊。”


    “不礙事的。”蔣霽看著他倆,有些無措,他們是在吵架嗎?


    “怎麽不礙事?”花娘又叉著腰轉過來看他,有點凶巴巴的,“一個二個都不聽話,你們男人都這樣。”


    語氣突然委屈起來了,曹金趕緊摟住哄著,“沒有不聽話,沒有不聽話。蔣弟!你將手養好了再去碼頭,不然以後不用你了!”


    曹金說著,還給他使眼色。


    “知道了。”蔣霽認真道,“都聽老板娘的。”


    “你下去歇著,每天都來我這兒上一次藥!”花娘凶巴巴的朝蔣霽喊。


    “知道了,老板娘。”蔣霽轉身出了房門,幫屋內兩個人合上了門。


    蔣霽覺得自己心跳得有點快,胃裏暖暖的,這是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是自己之前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人與人之間真的很奇怪,明明看上去是在爭吵,發生口角,但是你卻知道,他們是相愛的。


    突然蔣霽覺得自己有一些落寞,這種感覺讓他有些難受。


    他從四樓窗口望向湖岸,街道上燈火通明。


    萬家燈火,沒有一盞為他。


    他不知不覺望向對岸最角落的那個院落。


    街道的熱鬧燈火在到那個院前就斷了,那個院子黑漆漆的靜悄悄的,就像他的主人一樣。


    “蔣小爺。”身後響起了一道低沉的嗓音。


    蔣霽過於專注,都沒有聽見有人靠近。


    他轉過身去,看見了一個黑衣侍衛,那人躬了躬身子,說:“我們少爺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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