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前坐著的高大男子背影一僵。


    一顆飽滿的淚珠有小指蓋大小,從那上翹的眼角落下,重重的砸在桌麵上。


    蔣霽的雙手不受控製的在腿上顫著,後槽牙也咬得緊緊的。


    他心裏像是被一根細線緊緊勒住,叫他心髒跳一下,就痛一下。


    窒息的感覺從胸口傳上來,鼻腔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堵上了,他隻有分開唇瓣,空氣被一點一點吸入口腔中。


    明明就要得到答案了,為什麽會不想聽了呢?


    亂石灘上,血腥氣幾乎壓過妖氣,一股強烈的人血味兒混著魔氣壓的那隻蛇獴根本化不了身。


    “你來的不巧,今日怕是不能飽餐一頓了。”白衣小道士滿臉是血,勾著嘴角朝著地上趴著的巨大蛇獴笑,柳葉眼彎彎的:“它母親剛去了,現在母子都歸我,你去別處覓食吧。”


    那蛇獴趴在地上,圓溜溜的眼睛盯向那白衣道士身後已經斷了氣的巨大黑龍蛇,圓弧耳朵動了動,周圍突然起了黑霧。


    “你是來奪食,還是來幫它複仇?”白衣小道士將手上的雙刃彎刀橫下,戳了戳蛇獴壓下去的圓屁股,聲音帶著些疲憊:“別做攻擊狀,五個你也打不過小爺我,別浪費力氣,又白白搭上一條命。”


    蛇獴被那暗暗泛著紅光的彎刃燙了一下屁股,棕黑色的長尾緊緊貼在地上,直立起上半身,圓眼周圍竟然泛了紅。


    “看來是它的妖友。”小道士不過十多歲的模樣,將彎刀放在膝前蹲下,似乎有些累了,他抬頭看著那蛇獴,認真思考著:“你去找它的母族……算了,你一隻蛇獴去找蛇,它們不就跑光了。”


    “你想辦法去給那人類男子的家人報信,叫他們來接自己的孫兒。”小道士說著,柳葉眼一眯,變得一臉嚴肅:“速度快些,小爺我還有事兒呢。”


    那彎刀就在蛇獴身下不遠,它嗅了嗅那血紅刀刃,轉身開始疾跑。


    小道士的長刀上,染的竟然是沾了魔氣的道士血。


    “道士血。”嘶啞的嗓音帶著顫,丹鳳眼幾乎睜圓了,手指摳著桌邊,重複著趙厘的話:“您說,刀上是道士血。”


    趙厘點了點頭,用袖子故作自然的蹭了蹭眼角,好像隻是在擦拭汗水一樣:“刀上隻有那染了魔氣的道士血。那入魔道士道行極高,亂石灘上血氣極重,我當時被他的血氣壓的化不了人,隻好聽小道士的話連忙朝村中跑去。”


    “後來我偷偷跟著蔣延年的爹,又回了亂石灘。”趙厘又給蔣霽倒了一杯茶:“灘上被人清理過了,血氣散了不少。隻剩下一斷頭男屍和他身前盤臥在一塊兒平石上的一條小黑蛇。”


    “我化作人形,幫著你祖父將殘屍入土,你祖父將你帶回,我之後就沒見過你。”趙厘看向對麵那人幾乎失了血色的臉,手指節點了點桌麵:“小阿霽,別太傷懷。”


    “行了。”趙厘將手一揮,一團棕色霧氣籠罩住院落,院子被從小鎮分離出來。


    趙厘站起身,雙手快速搓了搓自己有些泛紅的臉頰,醒了醒神:“你來和我過兩招。”


    院子裏纏鬥聲響不斷,高大男子不斷進攻,矮小身影步步後退,直退至池塘邊。


    那矮小身影靈活一閃,從那高大男子身側鑽出,手臂一揮,妖力鋪天蓋地的從身後而來,連無形的空氣都被壓迫出爆鳴聲。


    “小阿霽。”趙厘在高大男子身後,抬著的手臂圍繞著棕黑色的霧氣,尖銳的指尖抵住了他的背心:“對招要專心。”


    “……是,師父。”那高大背影看起來竟然有些落寞,周身的黑色霧氣在月光下緩緩散開。


    夜裏靜悄悄的。


    院子沐浴在月光下,池塘裏的獨魚在那藍衣身影進入之時忽的躥了一下,池麵上鼓起細細密密的幾個透明泡泡。


    蔣霽抬頭看了一眼主臥,主臥窗口黑漆漆的。


    浴桶中的水還冒著熱氣,長帕巾也在浴桶旁的架子上掛的整齊,竹架上層立著一個竹筒,裏麵放著溫熱的薄荷茶。


    叩叩叩


    主臥的房門被敲響。


    “先生,你睡了嗎?”嘶啞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榻上的人將頭靠在自己交叉的胳膊上,正盯著窗外那樹枝看著,眼中哪有睡意。


    可是屋內竟然無人應答。


    “先生。”蔣霽啞著嗓子,聲音放輕了一些:“今天是不是在躲著阿霽?”


    榻上那人長睫垂落半遮住瞳色,根根分明的影子在白皙的臉上拉長。


    怎麽嗓子越來越啞了呢?


    蔣霽落在門框上的手漸漸捏緊,指尖泛了白:“先生……”


    “行了。”榻上那人開口,聲音清冽,帶著些冷漠:“淨了身子便回去睡覺吧。”


    主臥木門窗紙上有個斜斜的人影,映在那白白的窗紙上一動不動,那圓溜溜的黑影發頂蓬鬆,影子上幾根卷毛翹著。


    “聽話。”屋內那雙柳葉眼從發現影子開始就沒有離開過那扇木門。


    那影子輕輕晃了晃,從窗紙上緩緩落下了。


    “唧唧唧唧唧。”黑百靈不知道何時出現在窗沿,黑豆小眼睛盯著長發道士的鼻尖一動不動。


    “算了。”長發道士合了眼:“見了也是傷心,何必呢。”


    檀香澡豆的泡沫遍滿全身,香氣被水汽蒸得溢出了浴房,在空蕩蕩的院內四處飄散著。


    新提入浴房的木桶裏不停散著熱氣,木架上的薄荷茶已經涼透了。


    身上飽滿的肌肉被熱氣蒸得微微發紅,還冒著熱氣。


    少年殷紅唇瓣輕觸竹筒邊沿,薄荷茶順著又腫又痛的嗓子眼流入,刺痛感被涼絲絲的清爽代替。


    身上的水珠順著肌肉線條落下,被長帕巾逐一吸幹。


    卷毛將帕巾搭在後脖頸上,卷翹發尾還滴著水珠,合身的白色寢衣被快速套在身上。


    “先生。”主臥門前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軟軟的,像在撒嬌似的:“我洗好了,今夜能不能和先生一起睡。”


    “先生。”蔣霽用手指扣了扣木門框:“先生,我嗓子好疼。”


    長發道士睜開眼,眸中布滿了不耐。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壞嗓無賴今夜做好了不給開門就不走的準備。


    就打算在他屋門前嚷著他嘶啞難聽的嗓子叫一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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