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兄弑父,不見它來收我,那小娃娃又做錯了什麽?”


    “十七!不許胡言。”


    “師父,這天道不......”


    “殷漁!越學越回去,妄議天道,你是要氣死為師,跪下!”


    ————————


    身下黑亮駿馬飛馳在草野,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師兄,師兄!”那清冽聲音幾乎破了音,已經追了好一段了,怎麽甩也甩不開。


    “殷十七!”


    身後那馬似乎被絆了一下,自己心髒一緊,韁繩拉緊,馬速緩緩減慢。


    “為什麽突然要去學醫,那麽遠,那麽遠!”那巨長團子騎著馬追了上來,聲音全是質問:“去哪裏學不好,非要去西界,西界是什麽地界你不知道?小九之後怕是都見不了你。”


    “會見麵的。”視野裏是自己蒼白長指緊緊握住的韁繩,還有身下黑馬油光滑亮的鬃毛,再開口時聲音帶了笑意:“師兄聰明,來回也就去十年。”


    “也就十年?”巨長團子聲音帶了哭腔:“你不知道我隻能......”


    “小九!”胸腔震出怒吼,視野裏那巨長團子嚇得一愣,又將語氣放緩了些:“不許說喪氣話。”


    身側的馬停了下來,自己手裏韁繩一緊,也斜斜的停在側前方。


    “自小你就煩我纏著你。”巨長團子聲音忍著顫:“我把你當親哥哥,如今你也不要我。”


    “......沒有不要。”


    “那你帶我一起走!”巨長團子怒吼,在空曠的草野裏傳開好遠。


    肺活量真好。


    草野最後留了一人一馬,望著天邊那下落的金日,一顆飽滿巨大的淚珠砸落,大馬調頭朝著自來峰去了。


    湖畔帶了些血腥氣。


    景湖鎮荒山山崖大石旁,一金紋黑袍長發高大男子帶著銀質麵具,看向那院中拿著長刀殺紅了眼的白衣道士,麵容鎮定,聲音溫柔,語氣帶了些心疼:“殺吧,小九。”


    道士殺了一天半,他就看了一天半。


    沾滿血的長刀插入白衣道士左胸口,黑袍身影晃了一下,立即轉身:“宿野,快,快。”


    “殿下,妖氣未散,還不能救。”宿野在他身前低頭跪著:“屬下掐著時間起陣,殿下不要心急。”


    “小九別睡,小九,謝九冥!”骨節分明的長手青筋暴起,胳膊攬著那冰冷的屍身不停的晃動著,那人身上白衣已經被血水染黑,淚水大滴大滴從眼眶砸落,落在那人領口,自己腦子一片空白,強撐著身子:“九冥,醒醒,聽話......”


    白衣道士身上回暖,嘴角溢出黑血,入骨的傷口處那顆微微發紫的心髒搏動了一下。


    淚水瞬間止住,帶著藥味沉香的帕巾輕輕撫上臉龐拭淚,麵容又回歸平靜了,似乎剛才隻是演了一場戲,可是大手還在微微顫抖著。


    “殿下,成了。”宿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那人長大不少,自然重了很多,在自己懷裏乖乖睡著,身子有暖意,那顆心髒沒有規律的跳動著。


    這樣,一切都值得。


    小九被清洗得幹幹淨淨,傷口都被自己仔仔細細的封好了,保證醒了之後和之前一樣漂漂亮亮的,不會留下一點疤痕。


    盡管血脈不相承,小九卻是他親自選的家人。


    你既然讓我尹無疾活,我要的人你就帶不走。


    我能從你手裏搶回來一次,他的名字就列不到你閻羅殿賬本裏。


    可是這次他有些貪心,叫那人等了他好久。


    “篤篤……”


    榻上長發高大男子猛地睜開眼睛,牙關緊咬著。


    “殿下。”宿野在榻邊半跪著。


    “我歇了多久。”男子坐起身,指尖揉了揉自己的眼後,開口問道。


    “一個時辰。”宿野回他。


    “竟連續睡了一個時辰。”男子語氣帶著些驚訝,杏眼裏含了笑:“小九倒是真有辦法。”


    雖然夢裏也沒歇著。


    “給我取件袍子來,我去瞧瞧小九在做什麽。”


    湖畔垂柳枝條隨著湖風蕩著。


    蔣霽手裏提著一個麻繩油紙藥包,頭上帶了一根檎丹暗紋發帶,發帶中央有一顆藏藍色的棱形晶石,和他脖頸上的玉連環,還有那狼牙耳飾做襯,很配他的卷翹發尾。


    發帶是先生昨日接他回家之後,從主臥櫃子裏拿出來送給他的(甩給他的),今日他就要戴上。


    手指上戴著那瑞獸戒指,手腕上還有一串清脆作響的油亮菩提手串。


    這蛇妖今日特意打扮了一下,穿的是絳紅銀線滾邊竹葉紋綢裳,一身飾品配上,像那孔雀開了屏。


    工友都誇他今日驚為天人(就見了曹金和喜子)。


    湖畔地麵有馬車的痕跡。


    “!”


    蔣霽手忙腳亂的開了院門,抬頭便看見一長發黑衣男子和他的白衣道士比肩而立,正在水井旁邊談天。


    長發黑衣男子先看了過來,瞥了他一眼就挪開了視線。


    白衣道士聽到開門聲轉過了身,看著站在院門口緊緊盯著這邊的卷毛,眸中亮了一下。


    喲,這小蛇今日還是個美男。


    “先生。”蔣霽看向謝意,在院內沉默下,先開了口。


    “回來了。”謝意朝他點頭:“快進來,站在門口做什麽?”


    “……”


    蔣霽抿了一下唇,大步走上青石小徑。走到正廳門口,麵對著水井,不動了。


    丹鳳眸與杏眼對上視線,一個目光淩厲無比,一個目光溫柔如水。


    他一眼就認出,這黑衣男子就是那隻纏著先生的可惡黑鳥,就是今日他與曹金在長街上遇到的馬車裏的人。


    彎月眉上挑,看的蔣霽拳頭硬了。


    “這是我的師兄殷漁。”謝意放下手中木勺,對著那劍眉尾上挑的小蛇輕聲說:“要在家裏住一段時間。”


    謝意又轉身指了指廚房裏忙活的宿野:“他叫宿野,與師兄一同來的,年歲比你大些。”


    “他也比我大?”卷毛蛇妖輕聲開口,瞪了一下長發黑袍男子,又望向謝意。


    怎麽那麽可愛。


    “是的。”柳葉眼彎了彎,聲音帶了笑意:“比我早入師門,年歲也比我大。”


    笑什麽笑。


    蔣霽扭頭就進了廚房,去幫宿野的忙去了。


    謝意莫名其妙被那蛇妖瞪了一眼,愣在原地眨了眨眼。


    誰又惹到他了?


    “倒是有趣,他如今被你慣的無法無天。”殷漁唇角勾起,眉眼彎彎:“不如午時吃蛇羹,做不完叫宿野做個全蛇宴,正好給我們小九補補身子。”


    廚房裏,蔣霽看著門口言笑晏晏,盯著先生笑意盈盈的那長發黑鳥怪物,惡狠狠的摘著豆角。


    昨日才惹了先生生氣,今天忍一忍,忍一忍。


    “蔣公子。”宿野站在旁邊,看著把豆角筋放進竹籃,把豆角肉丟在渣鬥裏的那人,還是開口了:“要不然還是屬下來吧。”


    “啊……好。”蔣霽尷尬的讓開,心不在焉的看了一會兒宿野摘豆角,又看向門口。


    可惡的黑鳥。


    站在門口說話的那長發黑袍高大男子注意到他的視線,隔著白衣道士朝他望過來,直勾勾的盯著他,朝他輕輕歪了一下頭。


    非常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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