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如此反應。”蔣霽將那玉手放在自己鼻下嗅了嗅,又將人攏在自己懷裏。


    昨日與道士的關係好不容易好了些,今日便不想表現出來太多不悅又惹道士生氣,嘴裏卻還是嘟囔著:“先生又與他親近。”


    “為何總是拈酸到師兄頭上?”謝意神情有些疲憊,抬眸看了一眼那小蛇,朝他勾唇笑著:“又不將頭發擦幹。”


    “先生給阿霽擦。”蔣霽用自己下巴蹭了蹭道士額頭,讓他身上的清甜味浸入自己鼻腔:“先生擦著舒服。”


    “那還不回去等著。”柳葉眼彎彎,抬腳假踢一下小蛇腿側:“還要叫我請你?”


    小蛇用鼻尖頂了頂他額頭,拉著他手朝主臥走。


    月光照在身前男子高大背影上,卷翹濕潤的發尾接著月光,發著亮。


    兩人十指緊扣,他的小蛇拉著他朝前走。


    不過隻是一場風波後的平靜夜晚的一幕,可是謝意後來記了好多好多年。


    ——


    小蛇卷翹的濕發被道士仔細擦幹,得了允許去客房守著殷漁服了安神湯,看著他昏昏沉沉睡下了,才又回了主臥。


    窄腰被大手捏住,輕輕揉按著,蔣霽又將自己半邊身子壓在趴著看書的長發道士身上,湊近嗅他烏黑的發頂。


    “先生。”蔣霽在他耳邊輕喃,語氣撒嬌似的:“你心情不好嗎?”


    “沒有,隻是在想事情。”謝意抬頭,用臉側貼了貼小蛇的額頭:“阿霽困了麽?”


    “不困。”蔣霽手上緊了緊,用幹燥的唇一下一下撞著道士的頭側:“先生在想什麽事情?”


    “過來。”謝意撐著身子,小蛇順著他的力道起身,看他將身子翻了過來,朝自己伸出了手。


    小蛇開心了,將自己乖乖送進道士懷裏,躬著身將自己下巴放在道士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氣,嬌嬌的喚人:“先生。”


    “阿霽。”謝意用手輕輕撫著小蛇的背,任自己被那帶著腥氣的青竹香包裹,側頭柔聲問著他:“如果我有一日離開這兒......“


    小蛇猛地抬起頭,麵上的笑容消失殆盡,丹鳳眸中倒映著道士的柳葉眼,打斷了他的話:“什麽意思,你要去哪兒?”


    “不去哪兒。”謝意抬手揉了揉小蛇毛茸茸的腦袋,又捏了捏他的臉肉,麵上帶著笑:“我隻是說如果。”


    “不許如果。”小蛇不講道理得很,唇角露出一顆白白的尖牙:“阿霽要和先生在一起,你若自己拋下阿霽離開,阿霽定不會原諒你。”


    “這麽嚴重?”謝意見他認真,麵上也嚴肅起來,直挺了身子:“阿霽定不會原諒我了?”


    “嗯。”小蛇盯著道士眼睛,認真點頭:“一輩子都不原諒你。”


    “那我盡力。”道士捏著小蛇下巴,輕輕吻在他的臉側。


    道士不願留師兄一個人,叫他孤單存活;道士也愛小蛇,不舍得他獨自難過。


    “什麽叫盡力?!”小蛇哪裏聽得了這種話,呲著白白的尖牙凶狠道:“不許走,就算要去哪裏都要和我說,不許不帶著阿霽,不許自作主張,不許有如果。”


    “這就叫我們阿霽一手遮天了?”柳葉眸將小蛇模樣盡收。


    道士輕笑一聲,將手臂環了環,讓小蛇與自己貼近了些,似嗔怪著:“橫行霸道的。”


    “我沒與你說笑。”小蛇認真的很,丹鳳眸死死盯著眼前的道士:“你聽見我說什麽了麽?”


    “聽到了。”道士用唇瓣蹭了蹭那小蛇露出來的尖牙,卻被那尖牙咬了一口。


    兩人呼吸輕微而謹慎,生怕打破此刻寧靜。


    有些龐大的小蛇窩在道士懷裏,半垂著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道士也盯著麵前發呆,手中無意識的撫摸著小蛇後背微凸的脊骨。


    人類是群居動物,天生就具備情緒傳遞的能力。


    道士心有所思,情緒不穩,小蛇情緒也不太高,一直存在心裏的疑慮,定是會和最親近的人傾訴。


    “先生。”小蛇一動不動,悶聲喚人,指尖勾著道士的一縷長發,聲音帶著些低落:“你給阿霽講講那個魔道,可以麽?“


    “......”謝意垂眸,映入眼簾的是那龐大小蛇躬著身,姿勢委屈的努力將身子縮在自己懷裏的模樣,看著有些呆笨,卻叫他心裏軟了一下。


    他心裏當然清楚阿霽指的是什麽。


    “可以。”小蛇等了一會兒,等到了朱櫻唇瓣張合。


    蔣霽聽見頭頂那人嗓音若清泉入口,潤浸著他被壓著的心。


    “那入魔道士,號念善。”謝意將頭轉向窗外,盯著遠處模糊漆黑,輕輕呼出一口氣,胸腔輕輕顫著:“是我的師叔。”


    周圍燭火被夜間山風吹動,道觀裏光線不足,影子在地麵晃晃悠悠的。


    “小九冥,又被你師父罰了?”聲音不大,嗓音醇厚,回響在空曠的道觀裏,傳入了供案前小人的耳朵裏。


    一瘦小白衣小道挺直身子跪在蒲團上,頭也不回,答著來人的話:“念善師叔,九冥做錯了事,的確該罰。”


    “你就是太聽我那古板師兄的話。”一道士行至白衣小道身旁,旁若無人的側躺於蒲團邊。


    那道士頭發束的雜亂,墨發中帶著幾絲銀白,身材消瘦,道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此刻又沒人,你這般端著做什麽?”


    “既跪香,定是要靜心的。”柳葉眼中映出身前燭火,在黑眸中緩慢晃動著,隨他靠近墨眉一蹙:“您身上好重的妖氣。”


    “哈哈。”念善翻身平躺在地,將頭枕在蒲團上,盯著頭頂錯落的橫木:“才收了妖,定是有的。”


    “那您也該淨了身再入觀。”謝九冥斜瞳瞥向那消瘦道士,果然在他的道袍上看到幾道血痕:“您受傷了?”


    “還是小九會關心人。”那道士瞧著麵色蒼白,似乎被抽幹了精氣,不過聲音卻有力著,悶笑了幾聲:“被那小妖抓了一道,拿它命來償了,甚是爽快。”


    “......念善師叔,殺心過重,總歸不是好事。”謝九冥將目光收回,又將身子跪的直了些。


    “殺心過重?哈哈哈哈哈哈。”念善像是聽到謝九冥給他講了一個笑話,笑起來喉嚨像是被卡了什麽硬物,隨著出聲的節奏在喉管裏滾動著:“我殺心重,要的也是妖的命,能比得過它?”


    寬大的道袖從上舉的胳膊上滑落,那隻手臂皮包著骨,在燭火映照下顯出滲人的紫,扭曲的手指顫抖著,指著觀門外被玉盤照亮的蒼穹。


    像是急於得到身旁人的肯定,猛地偏頭看向那白衣小道,幾根被黑血黏在一處的發從眼前垂落,遮擋住了他熾熱瘋狂的眼眸:“它天道不公,隨意取人性命定人生死,什麽靈人妖鬼盡收囊中。”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一隻枯瘦的指節變形的手掌捏住了謝九冥的小腿,


    念善身子扭曲,趴在他身旁,語氣像是哄著:“我們是一類人啊,九冥。你就願隨它的定論消亡?那妖本就違背常理存於世,我替天行道得來的修為用來續命,又有何錯?”


    “念善師叔。”謝九冥彎下身子,用手捏著那枯瘦手腕將其與自己的小腿分離,凝脂白的褲腿上留下了兩個黑紅的指印:“您累極了,如此黑言誑語,師父若聽見定是要慍怒的,先回去歇著吧。”


    “你與我一道。”那雙凹陷渾濁的鼓睛暴眼,死死盯著高處麵色淡漠俯視著他的白衣小道,嘴角咧開極大的弧度:“我助你長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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