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丹鳳眸中的情緒從不悅到疑惑,全神貫注的與柳葉眸對視著,試圖從其中捕捉到一點兒謝意是在與他玩笑的蛛絲馬跡。


    “什麽意思?”蔣霽收回自己還舉著的手,忍著發麻的雙腿,將自己挪近謝意的身邊,“先生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謝意躲開他那帶著焦急的灼熱視線,“你隻用把我當成個普通人,若這一世我不能陪你到頭,你便......”


    “為什麽?”蔣霽實在是想不通他今日說的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語,“你到底在說什麽?”


    道士剛要繼續說,又被他抬手打斷了。


    “你之前說。”蔣霽不想聽他後邊兒的話,重新與他複盤,“你知道我是來殺你的,對嗎?”


    “嗯。”


    “之後你說,你收留我,是因為你想活,對嗎?”


    “......嗯。”


    蔣霽呼吸聲重了些,他躬著身子放低自己,讓自己能夠看見被長睫半遮住的柳葉眸。


    “阿霽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先生。”


    “......可以。”


    謝意將他身子扶正,自己坐到他身邊去,叫他能看見自己。


    “道士與蛇的話本是個什麽樣的結局呢?”


    “我也不知道。”


    謝意鼻頭一酸,感覺眼睛周圍的壓迫感更重了。


    “沒關係,沒關係。”


    蔣霽見他眼睛周圍紅色又深了一圈,將他拉向自己,嘴裏喃喃著,不知道是安慰謝意還是在安慰自己。


    “你若是死,我便去找你。”蔣霽丹鳳眸一彎,嘴角漾起一個溫和的笑意,“不過阿霽的想法,與你們人類的想法不一樣,不信什麽以命換命的鬼話。”


    “阿霽若是要死,也一定要和先生在一起,你聽明白了麽?”


    道士窄腰被蛇妖捏的死死的,叫他有些呼吸不上來,他抬眸看那蛇妖,見蛇妖瞳成針狀,嘴唇發著抖。


    “阿霽問你聽明白了麽?”


    蛇妖貪得無厭,以愛要挾著。


    “......”


    道士抬手輕輕撫上蛇妖的麵部,那蛇妖如獲至寶似的,連忙將那帶著清甜氣味的玉手奪過來,放在自己唇瓣前輕輕吻著。


    在道士眼裏,這可憐的蛇妖並非是在要挾,而在哀求,


    求自己不要放下他離開,求自己帶他走。


    “這隻手方才,摸了你的腳。”道士誠懇道。


    蛇妖動作一頓,將那道士扯入自己懷中,用那三次接觸的唇瓣,想要將那道士也拖入沼澤深淵。


    “哈哈哈哈哈哈。”


    道士側身背對著蛇妖,身子被那結實的胳膊禁錮住了,頭不斷朝下偏著躲那蛇妖的唇,笑意在嘴角綻放著,


    “阿霽,好阿霽,我錯了。”


    “我親一口怎麽了?”


    蛇妖一貫理不直氣也壯,還喜歡道德綁架旁人,


    “你嫌棄我?”


    “倒也不是。”


    道士正色,將自己上邊兒那隻腿抬了起來,彎了膝,將自己腳麵能叫蛇妖看見,


    “不然你親這兒吧。”


    大掌順力按下道士抬起的大腿,蛇妖側身與道士換了位置,將他壓在自己身下,


    左腳踝內側被那滾燙大掌捏著,在圓形凸骨處落下一吻。


    “先生自找的。”


    蛇妖居高臨下瞧著道士,聲音低啞。


    ——


    一碗散發著淡淡香氣的栗米粥被小侍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身前桌麵上,


    “少爺,夫人叫您多少喝一些,養胃的。”


    “嗯。”於淮舟頭也沒抬,對那小侍擺了擺手。


    他手中拿著一個長頁本子,每一頁麵上寫了‘進’、‘繳’、‘存’、‘該’四個醒目的頂頭標。


    掃視速度極快,與指腹配合著,將那長頁本上數目記了個完全,又在腦中快速算了一遍。


    “去吧。”賬本被遞到身旁候著的小侍手裏。


    小侍躬著身子雙手接過,抬著那賬本撈開珠簾朝外走,原來門前還候著一個商賈模樣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得了賬本並沒走,望著小侍等吩咐。


    “您請回吧。”小侍抬手帶路,那商人鬆了口氣,麵上掛著笑跟著小侍朝外走了。


    青釉碗剛被端起,勺在栗米粥中攪了攪,放入口中,便被放下了。


    嘴裏淡淡的,依舊沒有胃口。


    “少爺。”珠簾外有人低聲報著話,“宮中來了些賞賜。”


    長睫一抬,狐狸眸中這才帶了些活氣,


    “拿進來。”


    聲音放大了些,聽起來有氣無力的。


    先來的小侍仔細提著一個黑漆描金纏枝蓮攢盒,而後是一個木胎髹漆描金嵌玉食樏,最後跟著一個淺色圓玉食盒。


    攢盒和食樏被打開,各色時興的果脯、棗泥酥餅、山楂桃花酥、荷花酥、馬蹄糕等小食映在那狐狸眼瞳。


    眸中依舊淡淡的,直到小侍將那淺色圓玉食盒打開。


    桂花酥餅、重陽糕、中間還有一個被冰壁擁著護得好好的鑲金玉碗。


    碗裏是透亮的酸梅凍。


    於淮舟猛地坐起來,腦子裏有什麽東西快速閃過,但是他此刻身上沒什麽力氣,倒叫那念頭溜之大吉了。


    “你們去吧。”玉扇被握在手裏,一下一下輕敲著自己的腦側,


    “趙五。”


    “少爺。”牆角暗衛閃出。


    “趙九是多久到的景湖鎮?”


    “算來應該是前日近傍晚。”


    “倒叫你九哥白跑一趟。”


    於淮舟麵上不自覺掛著淡笑,叫趙五看著莫名其妙的。


    “少爺,屬下愚鈍,您為何這般說?”


    玉扇指了指那被敞開的淺色圓玉食盒,於淮舟心情甚好,對著趙五‘嘿嘿’一笑。


    “?”


    趙五躬著身子偏了偏腦袋,臉上疑惑著。


    “呆子。”


    於淮舟賞了他一塊兒荷花酥,揮了揮手,叫他回去了。


    也不知道趙九怎麽就那麽護著這個腦子不太靈光的趙五。


    “咳咳咳......”


    牆角傳來悶悶的咳嗽聲。


    “出來喝水,你還躲著做什麽?”於淮舟怒極反笑,蹙著眉對著那牆角喊。


    趙五聞言剛邁出一步來,卻又聽見門外傳來可以放輕的腳步,他立馬‘咻’的一下將身子縮了回去。


    “......”


    於淮舟用桌上溫熱的香帕巾淨手,拿起玉勺舀了一塊兒酸梅凍。


    沒有飛花閣他專門請來的師傅做的好吃,不過想來也是費了些功夫新做的。


    哥哥疼篤篤。


    “少爺。”珠簾外趙三的聲音響起。


    “拿進來。”


    於淮舟漫不經心的,拿起那張全是趙九字跡寫得密密麻麻的的澄心堂紙,對著窗外一瞧。


    每個字的最後一筆墨跡,都是重的,於淮舟扯唇一笑。


    “哥哥真是細心,騙的篤篤好慘。”


    這是他與趙九之間的書信秘技,這字跡與趙九的字跡毫無二致,也是用了心的。


    不過錯就錯在這用心。


    “趙五。”


    “少爺。”


    “少爺?”於淮舟眯著他的狐狸眼笑,“我來想想,你幫我那好哥哥,做了多少年內應了?”


    “少爺!”趙五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趙五沒有......”


    “你以為我是你那好說話的九哥?!”


    於淮舟緩緩起身,繞著地上跪著那想要詭辯的暗衛走著。


    “正好。”於淮舟拉著自己衣擺,在趙五身前蹲下,用玉扇挑起他的下巴,


    “我有事兒要找你幫忙,你是願意主動幫呢,還是願意被動幫呢?”


    “少爺......”趙五不明白,打算裝傻充愣蒙混過關。


    “哥哥算是摸清我的脾氣,知道送了個呆子過來,我不容易起疑心,真就叫你和著他騙了我那麽多年。”


    “趙九將你撿回來,心疼你相信你,什麽都與你說,你們倆關係定是親近的,嗯?”


    “你猜以趙九的性子,他若知道是因為他的緣故,叫主子成不了事兒,他會如何?”


    趙五麵上慌亂著,他撐在黃花梨木地板上的雙手扣緊輕輕顫著:“......少爺,趙五求您......”


    “真乖。”於淮舟滿意的站起身,用玉扇敲了敲趙五的腦袋,


    “我念在主仆一場,也不為難你。你幫我透些消息給他,我便就當自己毫不知情,繼續叫你盯著,如何?”


    “......”趙五輕輕搖了搖頭。


    背叛主子是死罪,若是被捉回那烏隼巢中,還不如自個兒死了痛快。


    “你若死了,我便叫趙九去陪你。”於淮舟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傲然睥睨著他,唇角還勾著笑,


    “你說呢,趙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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