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如此。”


    蒼老的聲音帶著些空靈,一句感歎,伴著一聲歎息。


    觀內白色上行的香氣繚繞,被阻隔在白衣女子身前,女子立於觀內正中央,垂眸瞧著那須發全白的青袍老道。


    “如何?”白衣女子上前一小步,傾身開口問那青袍老道,“道長可瞧見我腹中此子未來?”


    可那青袍老道卻顧左右而言他:“半月之前,有對夫妻送了個三歲孩提於觀中來。”


    “......”


    白衣女子倒也沒有打斷那青袍老道,隻是安靜站著,聽那老道述說。


    “一個小娃娃,牙都未齊,那對夫妻覺著他壞了府中氣運。”


    青袍老道笑得胡子抖了抖,又搖了搖頭,“不過那小兒的確可悲可憐,天煞轉世,此生注定孤辰寡宿,偏偏生辰又在九毒頭天陰時。”


    “如此命格,此生命途多舛。”白衣女子說罷抿唇,不再多言,仿佛隻是隨意接了一句那老道長的話。


    “人亦有言,有因有緣。不過緣由天定,份卻在人為。”


    “道長的意思是,他與我兒有因果?”


    “事在人為,女善主,你認為呢?”


    “他在何處?”


    “有緣自會相見。”


    “你們總是喜歡這套說辭。”白衣女子月眸一彎,轉身揮了揮手算是拜別,“你既已要成仙,又管那小兒如何?”


    “一步九冥之上一步九泉之下,若能不入深淵,何必又入深淵。”


    白衣女子愈行愈遠,那老道的話漸隱在不斷朝中聚攏的白色霧氣之中。


    ......


    啾~


    啾~


    屋內傳來數聲落吻之音。


    “放開!”謝意嫌棄的用手背抹了一把臉側沾上的蛇妖口涎,“你突然興奮個什麽勁兒?”


    “先生。”蔣霽手中還捧著道士的臉,脖頸被道士另一隻手掌抵著,靠近不了一點,丹鳳眸都眯成一條縫了,“先生是母親留給阿霽的寶貝,阿霽心喜極了。”


    “瞧出來了。”謝意雙手抵在那蛇妖兩側肩上,“差不多行了,乖乖坐回去,這像什麽樣子。”


    “不是先生先吻阿霽的麽?”蔣霽說著便把唇瓣撅起,衝著謝意因為嫌棄而側過去的臉頰就要貼去,“阿霽早就知道了,先生從始至終就是阿霽的一人的。”


    “是是是!”


    謝意被那蛇妖壓得小臂又與大臂鼓起的肌肉見了麵,任他濕潤唇瓣在自己臉側貼著,“你早些將宮中事處理完,便能早些與我同遊,何必貪圖此刻一時親近?”


    “有理。”蔣霽麻利收回嘴唇,又坐回桌案前,拾起那玉筆,低頭批閱那些署名相同的絹書。


    遙遙京城路,在那會瞧病的妖仙上了驢車之後,變得似乎僅僅咫尺之遙。


    不過一日半不到,那驅車男子連通關令都未拿,便順利過了好幾關,在那延綿起伏的群山之間,瞧見了屹立莊嚴的城門。


    “這,這裏。”那驅車男子瞧見城門前裝著鐵甲麵露威嚴查看進出百姓通關令的帶刀門侍,試圖拉動韁繩降速,卻發現那驢子不受自己手中韁繩的控製,“俺們能進嗎?”


    “不能嗎?”車廂內傳來那人溫和帶著笑意的聲音,“再提些速度不就行了。”


    話音剛落,這驢車便又提了速度,那瘦弱毛驢的幾條腿快出殘影。


    車廂前室那男子拉緊了韁繩,瞪圓了眼睛,生怕自己落了下去。


    “前邊,前邊兒!撞上啦!”


    眼瞧著驢倒騰著腿兒衝著排著長隊的一行入城車馬而去,駕車男子拉緊韁繩無濟於事,被眼前逐漸放大的車馬人流嚇得驚聲尖叫閉緊了眼睛。


    可是過了好一會兒,預想之中的撞擊並未發生,男子虛虛睜開一隻眼縫一瞧,驢車已然穩穩行駛在長街集市上。


    幾個穿著華貴幹淨的年輕小姐用輕紗扇半遮麵,好奇的瞧著他們的驢車。


    “天爺......”


    駕車男子瞪眼感歎,被這長街的繁華所驚豔。


    此時年節剛過,京城長街上年味未褪,依舊張燈結彩。


    綠瓦紅牆,長河流貫於城邊。


    長街兩旁排列著茶坊、酒肆、客棧、作坊,店前錦旆飄飄,評書唱曲兒聲成了這鬧市的韻角。


    驢車布簾被風吹動輕擺,車廂內婦人不敢抬手掀開布簾,隻能借著那簾角輕擺窺探窗外街景。


    於是驢車行,二人四處瞧,直到被那各色各形的房屋瓦舍弄的眼花繚亂。


    驢車駛入小巷,停在了小巷盡頭一個掛著木匾的樸素院門之前。


    “客從何處來,又往何處去?”


    駕著驢車的男子眨了眨眼,看向了院門前對著驢車躬身低頭拱手的門童。


    “俺,俺們從村裏來的。”駕車男子吞咽一下,又補充道,“俺們,俺們走岔路了。”


    這妖仙兒怎麽把驢車駕到這兒來了?


    “給他瞧瞧。”驢車內那溫和聲音一出,門童躬著的身子一顫,黑金藤蔓將車廂那熟睡的小兒遞出。


    院門被打開,出來幾個年歲與穿著打扮皆與門童無異,態度恭敬,將小兒抬著放在肩輿上,極快的送入門中。


    “這……”婦人跪坐在車廂前,一手掀開車簾,眼睛巴巴朝那幾個愈行愈遠的門童看著。


    “養著吧。”車廂內溫和聲音又出。


    “是。”院門前門童始終躬著身子,應了車廂內那人的話,又側身伸手朝向院內,為夫妻二人引著路,“二位這邊兒請吧。”


    院內出來另一門童,接過駕車男子手中韁繩,接管了驢車。


    夫妻二人目送著自家驢車被穩穩駕出巷口,手心出了汗,不安的攥著衣角。


    “二位。”那門童一動不動,也不抬頭瞧他倆,重複一遍,“這邊兒請吧。”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麵上皆是不安和無措。


    “俺兒在裏邊兒。”那婦人聲音顫抖,帶了些哭腔。


    男子挪動了一下自己的步子,向前一步,貼近婦人那隻手自然垂落身側,叫身後側的婦人的手有了歸屬。


    夫妻倆互相攙扶著,步入了門童所指的院門。


    吱呀~


    院門被門童從內合上,一張戴著烏隼麵具的稚嫩麵龐消失在逐漸變小的門縫中。


    門上牌匾上刻著幾個燙金大字:


    九重無意,吾自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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