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慈悲萬法普度,吾奉自來祖師敕令,拜請問生真君降臨,以符為憑,以香為引,超度於此,速速解脫。急急如律令”


    白衣道士雙指空中畫符,抬手上引,前方香台白色香氣直直不斷上升,蔚藍天空之上忽閃一道紫光。


    謝意挑眉,盯那天空好幾眼,試圖尋到那老頭蹤跡。


    未果,扭頭與自己那同樣正看向自己的杏眸對上視線。


    “是他嗎?”謝意收訣,朝著殷漁走了幾步,輕聲問道。


    “嗯。”殷漁麵上帶笑,語氣溫柔,“想來不公,他偷瞧咱們,咱們卻見不著他。”


    今日就這兩個道士來到後山,其餘人被留在客棧之中,還有東西要收拾。


    難纏小蛇百般不願,被謝意哄了幾句去小廚房中做朝食去了。


    於淮舟身子疲軟,被殷漁勸了還在睡著。


    “你那小蛇,近來倒是乖順不少。”殷漁偏頭垂眸看向身旁白衣道士,“如今咱們也算安定,老頭瞧了也安心。”


    “嗯。”謝意垂眸頷首,跟著殷漁並排朝山下走去,“師兄,咱們要去尋那半妖,近來可有蹤跡?”


    “前幾日出現一次,又是在沃楽那附近,奪了一個剛出生的女嬰。”殷漁看向前方下坡窄小山路,“它應是在那處長住,若我們去時它未出現,咱們便在屍陀嶺住下靜候它的動向就是。”


    謝意看了殷漁一眼,而後垂眸:“......你身子怎麽回事?”


    “什麽?”殷漁偏頭看向謝意,語氣平常。


    “恢複不了了麽?”謝意知道他聽清楚了,於是追問道。


    杏眼與柳葉眸的對視,一個溫柔如水,一個心明眼亮。


    “嗬。”殷漁避開眼神,輕笑一聲,“小九哪來的這些胡亂想法?”


    師兄從前如何風華,謝意心知肚明,可那夜院中白麵災妖的出現,殷漁暴怒四散的靈力倒是叫謝意察覺出幾分不對勁。


    “師兄。”謝意停了步子,麵上正色不再前行。


    殷漁在他身前一步,也再走不出一步。


    “不過是在鎮子裏救你那次,費了些修為而已。”殷漁垂眸,極輕的呼吸,扭頭看向謝意時杏眼中含笑,“小九為何今日忽然提起此事?”


    “方才紫光一閃。”謝意直勾勾的盯著殷漁,“師兄身上,竟然帶了妖氣?”


    殷漁輕聲一笑,瞧著麵前那麵上嚴肅的白衣道士,黑袍闊袖中的手掌卻捏緊了:“小九怕是昨夜未歇好,今日迷糊了?”


    謝意不說話,依舊盯著那雙溫柔杏眸。


    殷漁深呼吸一口,伸出手拉謝意袖子:“咱們先回去,想來淮舟醒了,小九該信師兄不是?”


    “淮舟?”謝意輕笑一聲,“師兄如此心虛,倒叫小九心中難平。”


    柳葉眼中蓄了淚,其中水光叫殷漁不敢再看,側身而立,心中亦是難受。


    見殷漁喉結滾動,謝意歎氣,緩了些聲音:“不方便說麽?”


    “我無事。”殷漁回話,依舊是不敢回身,“隻是疲於修煉罷。”


    “你寧願用這種話堵我的嘴。”謝意到底沒忍住,清淚滑落臉龐,語氣亦是帶了哭意,“師兄,做什麽要說這種哄騙之言,這叫小九如何不心焦?”


    “好了。”殷漁轉身,盯著地麵靠近謝意幾步,抬手撫上謝意發頂,“是師兄不好。”


    柳葉眸睜大,謝意才要躲開,卻已經晚了。


    一縷黑金霧氣入了謝意腦中,眼前一片空白,腦中亦是如此。


    玄色紋鶴帕巾帶著藥沉香氣,帕巾一角輕輕替白衣道士拭去下顎垂落之淚,再無其餘動作。


    “師兄?”柳葉眼眨了眨,謝意看向身前黑袍美人,“站在這兒做什麽?”


    “不是沙子入眼了麽?”殷漁麵上自然,俯身盯著那雙微微泛紅的柳葉眼瞧了瞧,“可還有不適?”


    謝意抬手欲揉眼,卻被殷漁一巴掌重重拍打在手背上阻止。


    “哇啊!”謝意連忙甩手,瞧了一眼自己泛紅發熱的手背,“痛啊!殷十七!”


    “不許揉眼。”殷漁轉身便走,袖中大手捏緊了那玄色紋鶴帕巾。


    “哦。”謝意抬手蹭了蹭麵上發僵發澀的淚痕,“你走這麽快做什麽?”


    “你自己腿短。”殷漁語氣溫柔,說著那叫身後巨長團子不快的話。


    “殷十七!”謝意氣的將步子邁的極大,一步有平日三步遠,很快就超過那黑袍道士去。


    杏眸中盯著身前那氣呼呼的巨長團子,見他一舉一動與兒時相似的幼稚舉動,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我謝九冥,要殺盡天下所有害人的妖!’


    那白衣小團子在自來峰山崖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吵嚷著。


    這團子要殺盡天下所有害人的妖?


    那便讓他殺盡天下所有害人的妖。


    就算自己變成一個非魔非妖非人的怪物又如何?他殷漁本就不是常人,何況向來做事不需要考慮後果。


    即便此次蓮花妖未尋得,這天道便以為自己無計可施了麽?


    京城小巷,那烏隼小侍遍布的樸素院中,養著成千上百的幼子,皆是本要喪命,被殷漁從地府門前拉回來的。


    那是他替小九儲備的陽壽,自己耗修養的越多,小九便能活的越久,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卻最穩定,以防前幾個法子出現意外。


    不枉他殷漁吞入腹中的那幾個盛世妖魔。


    為何如此替他人考慮?


    殷漁自己也不知道。


    許是為了那油紙包好自己舍不得吃的難得甜糕。


    許是團子用命去換的止痛妖丹。


    許是自己隨口一言團子有兩條命,團子便當真冒險想要分自己一條。


    許是那日草野天邊金日下,察覺不舍自己遠行團子麵上那滴飽滿巨大的淚珠。


    謝九冥教會了自己家人的意義。


    小九是他親自選的家人,才不是那蛇妖口中帶有霸占目的的貪念。


    他與篤篤希望小九好,便也希望那愚蠢貪婪的蛇妖好。


    都是家人,何必分個你我。


    “師兄!”


    殷漁抬眸看去,便見冉冉升起的金烏輕灑光輝,三人站在那光輝之中望著自己。


    朝自己揮著手彎著眸的謝意。


    牽著謝意看向自己麵上淡淡的蔣霽。


    還有他們身邊扇著玉扇,朝自己彎唇燦爛笑著的於淮舟。


    我的篤篤。


    殷漁大步朝三人而去。


    “......怎麽了,哥哥?”猛然被藥沉香氣懷抱攏入,狐狸眼眨了眨,抬手撫上殷漁後背。


    “篤篤。”殷漁安心至極,用頭側蹭了蹭小少爺的耳朵。


    “意哥兒!”於淮舟偏頭看向謝意,蹙眉嚴肅道,“你是不是欺負哥哥了?!”


    “誰欺負誰?!”謝意眨了眨眼睛,盯著那受了委屈似的黑色高大背影回話,“我還氣著呢,他動不動就說我腿短,我可沒有招他!”


    “小兒吃奶之態。”蔣霽將自己手中有些泛涼的小手捏緊,瞥了那賴在於淮舟懷中的蠢鳥一眼,輕笑一聲不屑評價道。


    “你又能好到哪兒去?”殷漁俯身將唇貼在於淮舟頭側,閉眼溫聲回著蠢蛇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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