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暗處的皇上也不禁笑了,這些小丫頭真是有趣,自己連麵都還沒見呢,她們就已經掐成這樣了,還說皇上一定喜歡,朕憑什麽就一定喜歡你啊,想得真美。


    李進朝捂著嘴偷樂,動靜鬧得大了些,皇上立即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便趕緊憋了回去。


    瓜爾佳爾與那拉氏吵得不可開交,秀女們也站成兩派,一派支持瓜爾佳氏,一派支持那拉氏,很顯然,支持瓜爾佳氏的人占了絕大多數。


    “尹典正,此事,你怎麽看?”東珠問。


    尹琪想了想:“宮正司辦案,從來不管各人說辭,隻看證據。不管那拉氏如何為自己辯白,這東西是從她身上搜出來的,人贓並俱,隻能依規矩將她在秀女名冊上除名,逐出宮再交由內務府由其本家旗主、族長議處。”


    “不要!”那拉氏驚呼,“這還不如讓我現在就死了,那樣,我家的臉麵何存?”


    “你先別急。”東珠笑了笑,“這屋子太悶了,咱們出去說。”


    東珠頭前走了,出了養和殿,走到正殿明間外的石階上,看著那蒼天的古樹,對眼前一眾秀女緩緩說道:“今兒的事,讓本宮想起小時候聽瑪嬤講過的一則寓言故事。說的是很久以前,有個叫八木刺的西域人,有一日他和妻子正在吃飯,婢女端上一盤肉,八木刺的妻子從發間取下金釵插了一塊肉剛要吃,就見門口有人來訪,於是夫妻二人出門相迎,在與客人寒暄之後重新回到飯桌前,卻發現那金釵不見了。”


    “啊?怎麽會不見了呢?”


    “是啊,難道是那客人拿走的?”


    “怎麽會是客人,客人有他們夫妻陪著,沒機會下手去偷的!”


    “那就是婢女。”


    “對,肯定是那婢女!”


    秀女們議論起來。


    東珠的目光掠過眾人:“八木刺夫妻的心思與你們一樣,或許世人都會這樣想。他們認定是婢女所偷,但婢女抵死不認,八木要刺夫妻一氣之下將婢女拷問致死。”


    “啊,打死了?偷東西,告官就是了,何必打死呢?”


    “這種惡仆,偷主人的東西,打死也活該!”


    東珠淡淡一笑:“許多年以後,八木刺請工匠修繕房屋,在屋頂的瓦溝裏發現了泥土中裹著一塊朽骨和那支明晃晃的金釵。”


    “啊?怎麽會這樣?”眾人麵麵相覷,大感意外。


    東珠又道:“這偷金釵的,原來是八木刺最愛的一隻波斯貓,那貓趁主人不在悄悄叼走了那塊插著金釵的肉,在屋頂上美餐之後,單留下骨頭和金釵。”


    “原來如此。”眾人這才明白。


    “直到這時,八木刺夫妻才明白過來,那小婢女是含冤而死。可是悔之晚矣,人死不能複生。所以,這世上的事複雜得很,並非隻見表麵證據,就推斷是真的。”東珠的目光緩緩掠過眾人,“你們當中,昨夜可有誰親眼看到那拉氏偷取瓜爾佳氏的金釵嗎?”


    “沒有。”


    東珠點了點頭,看著瓜爾佳氏:“既然如此,現在本宮也沒辦法明斷,如今珠子既已找回,本宮會令巧匠替你重新鑲好,你可願意就此罷休?”


    瓜爾佳氏繃著臉,十分不樂意,想了想脫口而出:“昭妃娘娘,您這樣說,依闌麵服心不服。”


    “哦?”東珠笑了,這丫頭真是倔啊。


    瓜爾佳氏道:“反正你講的故事也好,她自己的辯駁也罷,說來說去就是說她沒偷,可是她沒偷,這珠子自己會飛啊?還是說是我陷害她的?如今這事已不是她要澄清,而是我要澄清。如果不給個清楚的說法,倒好像真是我故意害人了。你們都怕委屈了她,怎麽就沒人怕我委屈嗎?”


    瓜爾佳氏一張臉漲得通紅,說得又是入情入理。


    東珠歎了口氣,這下她還真沒辦法了。


    長春宮裏。


    聽著毛伊罕的匯報,福貴人咯咯笑了起來,甚是得意:“東珠,我看她這回成笨豬了,還想逞能明斷事非,想得美。我就是要讓她們借這件事鬧起來,這下那拉氏身上背著手腳不幹淨的嫌疑,定會被除名,進不了最後的終選。而瓜爾佳氏這樣凶悍難纏,也落不下好結果。再剩下那個易氏,到時候來包瀉藥,就讓她趴下了。楊氏、王氏、董、李之流,可以在複選的時候再弄幹淨。”


    毛伊罕點了點頭:“奴才明白。”


    第一百一十七章 姐妹相聚敘衷腸


    儲秀宮裏,東珠已經移至正殿內堂明間,如今正坐在紫檀嵌壽五扇屏風前的寶座上。她氣定神閑地看著那些站在院子裏的待選秀女,麵上神色雖淡然從容,心裏已是不耐煩得很。


    如今時辰更迭,天空晴好。這日頭曬在人身上雖暖暖的,但究竟才出了正月,仍是寒風料峭,秀女們穿得單薄,站在院裏久了,便有些瑟瑟發抖,身子骨弱的人還扛不住打起噴嚏來。


    東珠見了,心中終是不忍,瞥了一眼尹琪:“你這法子行得通嗎?這樣下去,她們就能自己招?”


    “既然娘娘已認定那拉氏沒偷,而瓜爾佳氏也不是刻意誣陷,那這賊就是另有其人。既然如此,人人都有嫌疑,所以就罰她們在寒風裏站著,這些秀女在家裏都嬌貴著呢,站不了多久,總會有人熬不住,招認的。”尹琪十分篤定。


    春茵聽了,不以為然。


    這時,雲妞帶著寧香從外麵進來,手裏拎著食盒子。寧香一樣一樣將菜品擺在桌上,又說道:“瞧她們鬧的,真是不像話,害主子早膳也沒吃。我和雲姑姑揀了幾樣主子愛吃的送過來,快趁熱吃吧。”


    “你快別擺弄了。那些秀女站在外麵不定怎麽恨我呢,我若再端起碗來吃這些,這惡名更是做實了。”東珠推開碗,一點兒也沒有要進食的意思。


    雲妞悄悄湊在東珠跟前:“娘娘,這件事不如回了皇後,讓皇後處理吧。”


    “這叫什麽話。要回就該早回,現在我辦不了再回給皇後,不是把難題出給她嗎?別人又該亂嚼舌了,算了,還是別落人口實了。”東珠有些不耐煩,“都怪皇上不好,我在承乾宮待得好好的,又沒招誰惹誰,非得讓我擔這差事。我是連自己都管不好的,哪裏還管得了別人。”


    聽了這話,寧香仰著臉,一本正經地說:“娘娘心煩也別亂怪人,皇上怎麽不好了。皇上是看重娘娘,才讓娘娘協同皇後打理後宮事務,還專門負責這屆秀女的督導,這是多大的恩寵啊,娘娘得知道感恩。”


    “感恩?”東珠失笑,“你個小丫頭,皇上給你一個乾清宮女官的名號,就把你收買了,如今真是偏心得厲害,我說皇上一句不好,你就先不幹了!”


    “就是不行。”寧香盛了一碗飛龍燕翅端給東珠,“寧香得替皇上盯著娘娘。”


    “若這樣,明兒你就去乾清宮報到吧,我可不敢留你了,小奸細。”東珠笑言。


    寧香卻撇了撇嘴:“誰讓娘娘這麽不讓人省心呢!”


    寧香一邊說還一邊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倒把東珠逗笑了。


    這邊,東珠與寧香對答,而雲姑姑則警惕地掃了一眼外麵的秀女,麵上神色十分擔心。


    “娘娘,這樣下去,若有個閃失,讓有心人挑唆了,興許會累了娘娘的名聲,還是想法子趕緊料理清楚的好。”雲姑姑很是緊張。


    東珠苦了臉:“你以為我想啊。”


    這時,隻見盧嬤嬤進來回話:“昭妃娘娘,西魯克氏暈了過去。”


    “哦?”東珠微微驚訝,“是她?”


    “怎麽會,看她剛剛的出手,身體健康得很,她第一個暈過去?”尹琪似是不信。


    “去,把人抬進來。”東珠吩咐。


    “是。”盧嬤嬤下去,立即找了幾個管事嬤嬤,一起將西魯克氏抬了進來。


    這儲秀宮雖然如今騰出來讓待選秀女們居住,但隻是前後兩座院落的東西配殿和耳房,這正殿的五間,仍是原來的陳設,是留給昭妃調教秀女時用來訓話和休息的。


    東珠命人將西魯克氏抬進東次間的炕上,隻見西魯克氏眼睛微睜,衝著東珠似是眨了眨眼睛,尹琪看到不由得微微皺眉,東珠則心如明鏡,立即讓所有人退下。


    室內隻留下東珠與西魯克氏二人的時候,她便一下子坐了起來。


    “姐姐。”西魯克氏嫣然一笑,星眸閃爍,這樣的她才是其本來麵目,雖不以容貌見長,卻是內蘊光華,令人賞心悅目。


    東珠也笑了,但笑容中卻帶著幾分嗔怪:“你這死丫頭,就算你刻意守拙,也不必連我都瞞著。若不是前兒我仔細查了秀女名冊,還真讓你給混了過去。你何時回來的?既回來了,怎麽也不找人給我帶個信,真是枉費了我這麽些年的惦記。”


    西魯克氏麵上一紅,甚是有些歉意:“阿琿不想給姐姐找麻煩。姐姐身在後宮許多事情定是身不由己,雖然姐姐念著昔日我們在奉天老城同住那兩年的情分,可是阿琿不能不知輕重。”


    “你呀,你呀!”東珠伸手在西魯克氏臉上捏了一把,“你這性子,最讓人又愛又恨,太懂事,太乖巧了,怪不得當年瑪嬤那樣疼你,連我這個親孫女都靠後了。”


    西魯克氏眼圈一紅:“那是老公主心善,可憐阿琿幼年喪母沒人照應,所以才偏疼些。”


    想起當年舊事,又想到慈祥的老祖母,東珠也是淚眼婆娑,難過起來。


    西魯克氏見了,趕緊伸手去替東珠擦淚:“小時候,都是姐姐照應阿琿,給阿琿擦淚,今兒倒反過來了!”


    東珠吸了口氣,握住西魯克氏的手:“你來了,就好了,以後宮裏有你做伴,我日子還能好過些。”


    西魯克氏聽東珠此語,神情一滯。


    “怎麽?”東珠微一思忖,便明白過來,“是了,你既這樣刻意守拙,應當是不想中選的,難道你已經有意中人?”


    西魯克氏麵上突然便紅了起來,東珠隨意一問便猜中了她的心事,但是此時她還不想對東珠坦白,於是說道:“姐姐,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眼下這樁事,姐姐千萬不要掉以輕心,讓人算計了。”


    西魯克氏這樣一說,倒提醒了東珠:“是啊,我看你剛才出手,就知道這裏麵古怪,怎麽,你知道內情?”


    西魯克氏點了點頭:“剛才那拉氏拿金釵自盡時,以姐姐的身手是可以攔下的,但是你沒攔,我就知道你是想試探她是不是想真的尋死。但最後這釵已觸及皮膚,你就該知道不是她做的。”


    東珠會心一笑:“正是。本來我也有幾分疑惑,瓜爾佳依闌這個人你不熟悉,我對她卻了解頗多,她不是那種使心眼算計人的人。所以眼見那拉氏自盡我才沒攔,就想看她是作態還是真的悲憤。經此一試,我心中有了答案,也不是她做的。那麽就是另有其人。隻是眼下,我還沒法子找出真凶。”


    西魯克氏眉頭微皺:“其實昨兒晚上,我恍惚看到一個人接近過瓜爾佳氏的床頭,但是因為她是來給我們送浣洗衣服的,故也沒在意。今兒早上這事發作起來,我才知道,是有人刻意偷了瓜爾佳氏的金釵栽贓給那拉氏。姐姐應當知道,幕後之人這樣做為的是什麽?”


    東珠歎了口氣:“一來是讓這兩個頗有機會出頭的秀女絕了出路,二來是為了讓我難堪。”


    西魯克氏點點頭:“隻可惜,我當初並沒看清那個人的臉,隻知道是浣衣女,如今怕是不好查了。我剛剛裝作暈倒,就是想找機會告訴姐姐,這事情不宜拖,若是以此引起秀女們的騷亂與不滿,怕會對姐姐不利。”


    “我知道。”東珠思忖片刻,“你說是浣衣女?你可看清了?會不會是旁人假扮的?”


    “不會,這衣服或許可以假扮,但浣衣女手上都有凍瘡,那女子尤其厲害,上麵的皮都脫掉了,還有一股子藥味,想是剛抹過藥膏。”西魯克氏仔細回想著昨晚的細節,“要不然,就去查一查昨晚往儲秀宮來的浣衣女?”


    東珠搖了搖頭:“我得再想想,我不能貿然去查浣衣局,更不能說是因為你的證詞。這件事原本與你無關,不能把你扯進來。再說,你自入選以來一直是極低調的,原本沒人注意你,我不能讓你就這樣前功盡棄,貿然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西魯克氏見東珠如此說,眼中不由得淚花湧動:“姐姐還和當年一樣,總是護著阿琿。”


    東珠對上西魯克氏那雙好看的眼睛:“多想我們永遠不要長大,這樣,就不會有這些煩惱了。”


    西魯克氏心中暗驚。


    她一直生活在老城奉天,對於京城裏的事情知道得不多,雖然三年前得知東珠入宮封了昭妃,雖然有些意外她沒當成皇後,但相信以她的才學和容貌應該很是得寵,日子應當過得順心順意。可當她因為選秀之事,自正月裏回到京城,從阿瑪明安圖那裏聽來一些隻言片語,這才知道東珠經曆了許多風波。


    入宮待選以後,西魯克氏遠遠見過東珠幾次,隻覺得她精神尚好,這才放了心。此時兩人對麵而坐,親耳聽到她的歎息,才知她真的是過得不如意,於是越發堅定了自己要隱藏實力,爭取落選的念頭。她打定主意,絕不能留在宮中。


    這些念頭,東珠自然無從知曉,此時東珠所想的是怎樣既保護了西魯克氏,又能順利揪出幕後真凶。


    第一百一十八章 水中芙蓉亂君心


    入夜,東珠泡在舒適的湯盆中,熱水浸泡著她的身體,感覺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擴張開來,盡情吸收那浸著花瓣與牛奶的湯液,從裏到外舒坦極了。


    “寧香,把我的蜜汁黑梅露拿來。”泡湯的時候久了,便想喝些酸酸甜甜的東西,想來一向貼心的雲姑姑肯定是準備好了,東珠一邊吩咐著,一麵伸出纖纖素手去接,不料冷不丁卻被一人將手握住。


    那力度、那溫潤的感覺,不必再做第二人想,當下東珠隻覺得驚愕萬分。


    抬眼一看,果然是他,東珠粉腮飛紅,又羞又窘,一下子便憋了口氣沉入盆底。


    皇上坐在湯盆邊的春凳上,一手端著金釉高腳蓮花湯盅,一手攪動著白玉長柄勺子:“味道還真不錯,你若不吃,朕就替你吃了。”


    東珠憋在水裏,氣惱萬分,又實在沒辦法。


    皇上越發得意:“你就打算這樣一直沉在水底?朕這一時半會兒可是不想走的,難不成你要把自己活活憋死?”


    東珠仍是不理她,心裏直把寧香罵了千次。


    “你不是挺聰明的嗎,這會兒怎麽這樣遲鈍?你以為你憋在水底不上來,朕就拿你沒轍了?若是朕一會兒不耐煩了,也脫了衣裳跳入水中,與你共浴,那時你還能躲到哪兒去?”皇上這樣一說,還真管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宮謀(出書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蓮靜竹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蓮靜竹衣並收藏清宮謀(出書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