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真真都是好樣的。既然這麽說,那你幹嘛不給小娃娃再補一掌?你們不是天天喊著天意不可違,要以身殉道嗎?”


    胖和尚見醉書生又開始發酒瘋,搖了搖頭,“和尚隻是去還了一樁人情。你師弟,自然也是去還人情。這天下已經大變了,天意當然也變了。”


    中年道人不想再理會,喝醉了就瘋言瘋語說個不停的師兄,“我先去拜祭那四位道友的靈位。”


    山門的墓房裏還停放著,前去京城殺害胤礽和薩茹娜的那四位道人的屍體,都是安放在沒合攏的冰棺裏,一直沒有下葬。


    中年道人剛剛挨個的上完三炷香,就發現大長老走了過來,“見過大長老。”


    “恩,你和胖和尚回來了?那個異世來的小娃娃,傷勢如何?”


    “都回來了。太子殿下的傷勢基本穩定。”


    “那就好。你來看看這四位道友的屍體上的槍眼。據我觀察,小娃娃把這天下火器的水平,至少拔高了一百年。你們出去這大半年,有什麽發現?”


    “外麵的世界,已經徹底的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改變。大長老,剛剛師兄說,韃子皇帝會派軍隊來轟山門?”師兄雖然經常醉醺醺的,可是他的占卜之術卻是山門眾人中最高明的。


    大長老摸了摸花白的長胡須,歎了一口氣,“韃子皇帝總是要把火發泄出來,不是我們,就是開始和周邊國家的戰事。”


    “你師兄本來就對長老院當年在滿人入關的時候的不作為,很有意見。三長老又倉促的決定對那個小娃娃出手,真的是,哎。”


    “前大長老臨終前,還在惦記這片天地二百年後會有的苦難,死後也不肯合眼。現在眼看小娃娃要救蒼生於火海,老夫又豈能繼續長老院的錯誤?”


    “不管他們要怎麽維護天意正統,世道輪回,老夫縱然是拚了這把老骨頭,也要阻止他們針對小娃娃的計劃。”


    “明白。大長老,胖和尚這次功力大減,實力低了不少。”


    “就讓胖和尚安心的休養一兩年,這幾年你多盯著三長老那邊的動靜,有什麽事兒找你師兄即可。他總是不會拒絕幫你的。”


    “好。大長老放心就是。”


    時光匆匆,不理會任何個人的意誌,也不理會世間大小變化,自顧自的超前飛奔著。好似一轉眼間,就到了三年後,康熙二十四年的春天。


    養好傷,臉皮也更“厚”的胤礽,自覺已經長成一枚“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的青蔥鮮嫩小少年。


    當然,在其他人的眼裏,他們的大清儲君,就是一個真真的“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的“有匪君子”,一個有著小小風流的無雙美公子。


    於是隨著胤礽身體的好轉,逐漸恢複了驕縱脾性的大格格,不光要防著他踏出宮門,被“滿樓紅袖招”;還要防著一個個,被依然呆氣滿滿的少年太子殿下,那雙欺騙世人,“禍水”一樣的桃花眼不經意間勾搭的,心裏小鹿亂撞,春心萌動的貴女格格們。


    “除了親事還需要格格再謹慎考慮之外,你要孤做什麽都行。”


    “那你倒是說說看,你還能拿出什麽謝我?我都聽了你說了好多次“感動的無以為報”了。我不管,就要親事。”


    “格格,孤也是為了你好。這幾年你也都看在眼裏,我身邊的這個危險的情況,別說這四年裏,就是後麵的四十年裏,估計也消停不下來。”


    尤其這幾年隨著火器的普及,危險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難以防範。曆史上的西方霸主,美國的那三位被刺殺身亡的總統先生,不都是被一槍斃命的嗎?


    哪怕小太子現在恢複了健康,還有著高於很多普通人的五十多年的功力,被刺殺的次數多了也是防不勝防。更何況還有那位被皇阿瑪逼迫著,離開了山門後,還堅定不移的一心想要殺他“證道”的三長老,一直是不放過任何機會的找他麻煩。


    長成大姑娘的阿茹娜格格,急的一雙大大的杏眼刷的紅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轉。她都和他生生死死的一起經曆好幾回了,呆太子居然還是不鬆口。


    眸光一閃,阿茹娜弱聲弱氣的問道:“我問你,你是不是對我上輩子的荒唐行為,看不過去;或者對我們上輩子曾經同為男兒身,接受不了?”


    呆太子這麽聰明,肯定把她上輩子所有的事兒都記得很清楚。


    想想上輩子康熙皇帝兩次廢黜她的時候,昭告天下的兩道旨意裏,那些毫不留情卻又真實存在的評語,“不仁不義,驕縱跋扈,凶頑愚昧,目無法度。”等等,真的是讓她一想起來,就羞愧的不行,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可是,這些都不是什麽大事兒,她隻要這輩子老老實實的不做什麽作奸犯科的事兒,以太子殿下的寬厚性子,應當就不會計較。


    她心裏的疙瘩是那句“荒淫無度”。


    阿茹娜格格簡直想穿越回上輩子,把那個時候葷腥不忌,太監宮女一起拉上床的自己,狠狠的抽一頓鞭子,抽個全身開小紅花。


    如果那時候能知道還有活個下輩子的機會,遇到呆太子這個冤家,她絕對會乖的跟和尚一樣,一輩子守身如玉做柳下惠。再把自己修煉成品德高尚,完美無缺的,一一誇獎讚譽的聖人,專門來等他的出現。


    多想無益,反正都這樣了,她今兒絕對要把這事兒給解決了不可。否則就算是過些日子,太子殿下按照皇上的要求,開始納彩下聘禮,迎娶她過門,她心裏也覺得不踏實。


    胤礽習慣性的掏出手帕給大格格輕輕的擦了一把眼淚,又掏出和以往每一次這種情況下一樣的,幹巴巴的幾個字,無奈的勸說,“格格,不要哭。”


    這幾年裏多次同生共死的相處下來,胤礽對於阿茹娜的眼淚不僅沒有免疫,反而跟條件發射一樣,一看到她眼淚裝滿了淚水,就有點兒不知所措。就跟這窗戶外頭,被和煦的春風吹得微微顫抖的池麵一樣,不複往日的波瀾不興。


    經常被這樣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情意綿綿的注視著,他又不是機器人,當然有所察覺。


    就像此刻,透過珍珠一般晶瑩剔透的淚珠,他還是可以在那又長又翹,根根分明的眼睫毛下麵,格格有些朦朧不清的雙眼裏,找到自己的小人影兒。


    可是,他明白自己的感情缺陷,不說這一輩子,就算還有下輩子,他也可能無法給予她,同等的熱情回應。


    胤礽是真的把大格格當成親人一樣的看待,不是和大阿哥,三阿哥一樣的淺薄的血緣親人,而是患難與共,互相理解包容,可以把後背放心的留給對方,付出全部信任的那種。


    所以他真心的希望,大格格的人生可以更完美無憾。


    “你今兒給我說個明白,我就不哭。”


    阿茹娜氣息混亂,聲音嘶啞,還強忍著眼淚不掉下來,堅持等著他的答案,到底是讓胤礽心軟了。


    他上輩子的星際時代,不同種族,不同民族,都流行通婚,更別說男男和女女這兩點,根本沒有人在意。即使是在古華夏,他對於龍陽之好,斷袖之癖也沒有什麽偏見。這都是屬於每個人的私生活。


    當然,對於大格格荒唐的上輩子,胤礽也不會認同,畢竟他一直以來,對於家庭和婚姻的觀念就是責任和忠誠。


    “格格,你很好。孤雖然不認同你上輩子的一些事兒,可是它們都屬於過去,孤從來沒有任何一點兒的介意。對於性別就更是沒有什麽想法兒。真的,孤保證。所以你別哭了,好不好?”


    你都說了不認同了,還不讓我哭?


    不是一開始有故意裝的讓胤礽心軟的成分,大格格此時是真的非常難過,心裏一抽一抽的疼痛,眼淚流的更凶了。她恨不得把上輩子的自己打個皮開肉綻,隻能躺在床上裝屍體,杜絕一切瞎鬼混的事兒。


    當然,此刻她更覺得,呆太子這樣男女不分,她以後不光要防著其他女孩子,想著法兒的來勾搭一看到女娃娃就禮貌照顧的呆太子,還要防著那些心思不軌,借機上位的佞臣“男寵們”,以及這宮裏頭眉清目秀,極盡所能朝上爬的小太監們。


    胤礽能感受到阿茹娜的傷心生氣,但是卻猜不到她此刻的無邊無際的胡思亂想。


    他是真的有些麻爪,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讓大格格停止哭泣。隻好繼續沉默的給她擦眼淚。


    估摸著時間大約有三分鍾了,照這個趨勢下去,真怕格格又要哭個大半小時,一直到累的哭不動為止。可是他的時間很緊,待會兒還要去見詹士府的幾位官員,商量事兒。


    歎了口氣,胤礽無奈的妥協道:“皇阿瑪說納彩的日子已經定了,納采禮不光有馬匹和馬鞍,過些日子還讓孤親自去郊外抓一對兒大雁。這些,孤現在都可以答應格格,以孤個人的意願。”


    “真的?”


    阿茹娜立刻停止哭泣,心裏有目的達成的歡喜,也有點兒長期以來被拒絕的不自信。


    因為剛剛的哭泣,變得有些紅腫的眼睛裏,淚花兒閃動,嘴巴張的大大的,白裏透紅的臉蛋上還有殘留的淚痕斑斑,如此一副可憐巴巴,大損儀容的樣子,阿茹娜卻是不管不顧,隻緊緊盯著胤礽的眼睛,等著他的確認。


    用鈕鈷祿福晉的話來說,太子殿下的性子有頂頂的寬厚。否則這一個月就來一場眼淚鼻涕的鬧騰,隻要是個眼睛不瞎,耳朵不聾的小少年,都會被女兒給嚇跑掉。


    “真的。”


    她真的想嫁,他娶就是了。


    距離他們真正的長大成人,至少還有四,五年的時間。這四年多裏,應該可以讓她看清楚,和他一起過日子,天天麵對彼此被放大數倍的優缺點,到底是不是她心裏想要的婚姻生活。


    “這些年,格格也應該發現了,孤在情感方麵的缺陷。孤可能這輩子,都不知道怎麽回應你的兒女情長,隻能保證對這門婚事的忠誠和責任。”


    “孤一直讓你謹慎考慮。一是怕你將來後悔;二是覺得,你可以有一個更完美的親事,和那些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們一樣,有一個小小的難忘的初戀,再有一個懂你,愛你的夫君平安健康,平平淡淡的相守到老。”


    少年太子自以為很是掏心掏肺的這番話,卻把大格格被氣的杏眼圓睜,胸脯不停的起伏。衝動之下,一把抓起來胤礽的右手,貼在自己的紅通通的臉頰上。


    太子殿下常年練習書畫,還有弓馬騎射的手,並不像表麵的柔軟如玉,大格格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上麵幾個微微刺著皮膚的薄繭子。


    “你摸摸。我不是你的妹妹,更不是你的女兒,也不要做你的生死好友。即使愛新覺羅家一直和瓜爾佳府有通婚,我們也沒有五服之內的血緣關係,稱不上什麽真正的親人。”


    “你說的那兩條我也一直都知道。你和皇上一樣,都是視家國天下,勝過一切私人情感的大男子。不像我這樣,怎麽活都是把自己的個人感情放第一位,任性妄為。”


    “可是這些我都不在乎,也沒辦法改變自己上輩子的荒唐糊塗,隻能在這輩子加倍的對你補償。”


    “我喜歡你,想對你好,不想你看其他的少男少女一眼。我甚至想過,如果你真的不納側妃也不要侍妾,那我就給你多生一些個孩子,十個八個的也行,不讓你在天天想抱孫子的皇上麵前為難。”


    她真的好喜歡他,隻有在他的麵前,她才能感覺到自己是有熱度有心跳的活人,而不是一個披著人皮的孤魂野鬼,天天在人間裝模作樣。


    她也知道,太子殿下目前隻是把她當做一個生死之交,知己好友。


    可是阿茹娜實在是不甘心,既然知道呆太子的心裏沒有其他人,又不忍心拒絕她的哭泣,當然是要趕緊的定下來,反正大婚後,他們會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培養感情。


    胤礽被震驚的,一時之間真的不知道該做什麽表示才好,勉強扯了扯嘴角,卻是說不出話來。心裏酸酸漲漲,麻麻的,苦澀一片。


    右手心裏是格格生機勃勃的灼人熱度,更是讓少年太子覺得,那就好像是燙人的烙鐵一般,提醒著他,需要保持安全有禮的男女距離。


    慢慢的抽出這隻右手,少年太子有點兒掩飾性的轉身,給阿茹娜倒了一杯奶-子茶,又給她擦了擦臉上新冒出來的淚水。


    待稍微緩了緩情緒,恢複平靜,他才對眼睛一直跟著他,對他非常了解,察覺了剛剛他的那絲慌亂逃避的阿茹娜格格,慢慢的開口做完全誠實無隱瞞的解釋


    “格格,孤很震驚,也很感動。孤承認自己一直以來,因為上輩子的不幸福的家庭生活,有點兒不自信,甚至對你有點兒逃避。”


    阿茹娜稍稍一想,就可以猜到,這個呆子的上輩子,肯定是沒有像她遇到這麽欣賞他,喜歡他,懂他包容他的女孩子。


    然後又因為他這個刻板無趣,呆傻沉默的性格,實在是不知道討女子的歡心,又沒有這輩子的權勢地位,家庭生活當然不會過得多麽幸福。


    因此大格格既為他上輩子的不幸遭遇心疼憤怒,也為了他因為對自己和她的不信任,一直以來的對於婚事的消極態度,生氣傷心。


    身體本能比頭腦思維更快速的做出反應,讓她猛地撲倒在胤礽的懷裏,眼淚鼻涕止不住的流下來,全印在少年太子的便服上。


    一開口,就是帶著濃重鼻音的又哭又罵,“你這個懦夫。懦夫。”


    少年太子立刻從善如流,習慣成自然的道歉,“格格罵的對。是孤相差了。孤和你道歉。”


    “皇阿瑪答應過孤,暫時幾年內都不會給孤指側妃或者侍妾,教導宮女也不會有。格格也不需要生那麽多孩子,隨緣就好,也不需要做什麽補償,你自己開開心心的就是最好。”


    “孤一直擔心的是,夫妻共同生活的這百年,說長不長,但是也不短。你上輩子的家庭生活又有些混亂,不知道正常的一夫一妻的生活是什麽樣子。”


    “皇家的小夫妻,雖然過的富裕尊貴些,可基本上,卻是和普通老百姓家裏的日子沒有多大區別,都是柴米油鹽繞灶台,平凡乏味,甚至煩惱更多。它們會日複一日的,消耗著你婚前的熱情和期待。”


    “大清當前的國情,對於女子的要求又如此嚴苛,嫁錯了人就跟投錯胎一樣,沒有二次選擇的機會。”


    “所以孤才會一直勸你在謹慎考慮。沒有不喜歡你,好像也沒有真正的拒絕過格格。孤隻是怕你嫁過來後,得不到你想要的幸福。因為孤的心已經很蒼老了,配不上格格的熱情活力。”


    胤礽對於格格不吭聲不回應,隻抱著他不放,一會兒高興一會兒生氣的,沉默無聲的倔強,更是覺得頭皮發麻,心裏生出隱隱的煩躁,眉頭不由的緊緊皺起。


    這讓他想起來四年前,因為他受傷嚴重幾次病危,格格十多天不言不語的日子。其實,格格平時大哭大鬧的把憤怒不滿統統吼出來的模樣,真是太可愛了有沒有。


    “格格先把孤放開,去洗漱收拾自己,可好?孤也需要去收拾一下,馬上到時間去見外臣了。”


    “那你先答應娶我。”


    “格格,孤剛剛就答應你了。孤也再次和你道歉,保證以後不再想上輩子的那些事兒。”


    “那你親一下。我就放開你。”


    “格格確定?”


    “確定。”


    “那格格請說,親在哪兒?”


    ···


    瞬間想到自己滿臉的眼淚鼻涕,惱羞成怒的阿茹娜格格,照著嘴邊少年太子的白皙脖頸,就毫不猶豫的咬了下去。


    按照疼痛度,估摸著脖子上待會兒回冒出來一個紅印子的胤礽,臉色開始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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