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然半耷著眼皮,神情恍然,像是要睡著了般。


    隻有鮮血依舊在往外流。


    下巴、脖頸、鎖骨以及胸前一大片一大片盛開的猩紅之花,是從這溫婉劍士身體中流出的血。


    “李清然!”


    楚月慌了神:“不要睡!”


    她低聲喝,試圖讓李清然清醒過來。


    然——


    李清然昏昏欲睡,那一股子的睡意越來越沉。


    “將軍……”


    李清然奄奄一息,“……我……冷……”


    楚月從兩側拉開披在身後的黑色大氅,由此來抱住李清然冰冷的身軀,嚐試溫暖著越來越冷的李清然。


    楚月猩紅著眼睛,下頜抵在了李清然的頭頂發間,雙手和幹淨的衣裳都已被李清然的鮮血給渲染成了血紅。


    她與這個外在溫柔內裏熱情的姑娘相識並不久,但因誌同道合和投緣,又因危難之際並肩作戰,她便以為,日後的武道之路,將要再多一個夥伴,隊伍還要壯大一點。


    但老天給她開了一個玩笑。


    她能越段挑戰,能在冰川世界找到火日的根源地,也能在無量海域拚死一戰觸底反彈戰勝強過她的巨龍。


    這樣的她,卻救不了一個李清然!


    楚月的雙臂緊緊地環著李清然,渾身都在遏製不住的顫抖。


    李清然窩在楚月的懷中,視線越來越模糊。


    性命垂危的她,隻能從快要合上的眼睛縫隙之中看到散開的光。


    再從那些光中,努力去看楚月和這人間的輪廓。


    她慢慢地抬起了手,想要去撫楚月微亂的青絲。


    “將……軍。”


    李清然一麵溢血,一麵輕聲低喃:“好想看你立在五大陸之巔。”


    從她從坊間武者以及燕南姬、冷清霜的口中知道有關於葉三爺的事跡,便想去見一見這樣的女子。


    這個女子,活成了母親和她都想要的樣子。


    此次的屠龍盛宴,她原是不感興趣。


    在最後幾天,才臨時改變主意,決定參加。


    因為,北洲有葉三爺。


    她堅信著。


    武陵將軍會笑傲五大陸,成為比武神還要強大的人。


    當她把這話說給父皇聽,得來的卻是一聲笑。


    父皇說她天真,又說她魔怔,還說她是想著葉三爺想瘋了,已經開始荒唐的胡編亂造。


    從此,她不與任何人說,隻在心裏篤定,要去北洲,追隨武陵將軍,等到未來的某一天,告訴父皇他錯了。


    但她等不到這一天了。


    她什麽都等不到了。


    她死在年少時最崇拜的弓箭手莫朝歌的手中。


    她不後悔。


    因為,她為武陵將軍而死。


    李清然溫柔如風的笑。


    滿身的血腥,都遮不住她如白月光的美好。


    抬起的手都是血液,偏偏才碰到楚月的發梢,留下了一點兒的血跡,就無力地垂下了手。


    李清然在楚月的懷中闔上了雙眸,冰冷的身軀再無一絲的生機。


    屠薇薇、夜罌、蕭離她們都已怔住。


    天帝葉宮在千行神卷前注視到了如此一幕的葉天帝和陳老對視一眼,齊齊動身,來到軍機處。


    而親眼目睹活生生的李清然直至死亡的楚月,卻僵著一動不動。


    她不願相信自己的所見所聞。


    人活在世,生離和死別都是難以接受的事情。


    縱使楚月意誌堅定,強如鋼鐵之軀,也難以眼睜睜地看著李清然因她而死卻無動於衷。


    她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抱著李清然的雙手始終都沒有鬆開,像是瘋了般的把玄力輸送給李清然,想讓李清然暖和一點的。


    但不管是神農之力還是武根丹田儲存的玄力,都難以進入死人的軀體裏麵。


    人死如燈滅,萬年俱成灰!


    楚月隻得強迫自己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承認懷中的李清然是一具屍體,再也不是活生生的人!


    就在此時,一支鐵騎,逼近了軍機處。


    仔細看去,乃是……


    天域鐵騎!


    “天凰夫人,你這是做什麽?”羅天狼沉聲質問:“你嫌如今的事情還不夠亂嗎?你私自調動天域鐵騎來天狼北洲,可是想要發動起兩域的戰爭?”


    “羅尊。”


    天凰夫人優雅如斯,從容而笑,眼角餘光斜睨了眼不動如山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楚月。


    旋即,神色泰然,繼續道:“本宮既然敢這麽做,自然有本宮的把握。”


    “你這個女人究竟要幹什麽?”


    羅天狼緊盯著天凰夫人的眼睛看。


    “做什麽?”


    天凰夫人笑了笑,突然眉梢一抖,麵容發狠到陰翳:“當然是大義滅親!!”


    羅天狼聽不懂天凰夫人的話,尚在軍機處的其他人也都雲裏霧裏的,不知道天凰夫人到底要幹什麽,又何為她口中的大義滅親!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麽,但在我天狼北洲,你誰都動不了!”


    羅天狼道:“如果你要動的人是夜帝尊,那麽,本尊告訴你,夜帝尊是天狼北洲武陵將軍的夫婿,半個北洲人,更由不得你來動。”


    “羅尊,你糊塗了。”


    天凰夫人很滿意地看著痛苦的葉楚月。


    雖說莫朝歌那個廢物沒能一箭殺了葉楚月,但看著葉楚月如此模樣,她倒是心裏舒暢得很。


    在她的印象中,葉楚月是天塌地陷粉身碎骨都不會色變的武者,如今,怎麽成了個孬種呢?


    還別說,她極其喜歡用勝利者的角度俯瞰欣賞著懦夫那樣的葉楚月。


    像一個沒有戰鬥能力的廢物。


    更像任由她踩在足底的螻蟻。


    天凰夫人紅唇輕揚,在萬眾矚目之下,取出了一份金色的卷軸:“此乃武神謝青煙的武旨,見此武旨者,如同見到謝武神,爾等,還不對謝武神行禮?”


    諸多武者麵麵相覷,誠惶誠恐,反應過來後很快就單膝跪地,迎接武旨。


    慕府一家,站在跪地的人群之中冷視天凰夫人。


    武祖皺了皺眉,心有些沉。


    天凰夫人這一步棋,實在是太出人意料。


    其義子夜絕塵來到武祖的身後:“義父,謝武神為何會把武旨給天凰夫人?”


    武祖默然不語,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楚月。


    這孩子,隻怕要再經曆一次磨難了。


    若在平常,他會鼎力相助,幫她和夜帝尊一把。


    但天凰夫人若有武旨在身的話,這道坎,他隻能袖手旁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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