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兩府長輩平複好心情便都散去處理手頭上的事情。


    而今恰逢多事之秋,諸君是一刻也不能閑。


    太夫人手持降龍權杖拄地而行,並未去到自己的住處。


    而是獨自一人繞過九曲環廊,又步行了百步左右,來到了葉宮後方猶如禁區般無人靠近的一座獨樓閣。


    此樓古老而漆黑,上下不見門窗,沒有雕欄紋理,極具嚴肅之氣。


    形狀與其說是樓,倒不如說是像一座佇立在黑夜裏有萬年曆史的高山。


    而這,正是葉宮老祖宗,楚月祖父的閉關地方。


    老夫人走近了些,方才能看清這座閣樓,壓根不是什麽實物,隻是如海市蜃樓般倒映出來的虛無光影。


    她布滿褶皺的手,緩慢地伸出,恰好能毫無阻礙穿過閣樓的光影。


    “看見沒,你孫女,多有出息,是像你,還是像我?”


    太夫人動作緩慢地坐到了地上,手裏不知何時多了兩壺陳年老酒,散發出了一陣誘人的香。


    她隨意的把一壺酒丟到了黑樓的光影中,另一壺酒斟入杯盞留著自己慢慢品味。


    小酌一口,嘖了聲:“估計是像我吧,畢竟你腦子一向不大好使,是個蠢東西。”


    又一口酒入腹,冰涼又火辣。


    老人不由眼眶濕潤,滿麵俱是無奈。


    “你說你閉關這麽多年了沒個影,到底能不能給句準話,你是不是死在了外頭?死了也好去辦個葬禮收點錢回來。”


    這黑樓光影,是老祖宗閉關前特地留下的,算是緩解夫妻的思念。


    後來,太夫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提著酒過來坐坐。


    時而感慨人世浮華變化無常,時而咒罵兩句閉關許久難以見麵的丈夫,時而又沉默不語的喝著悶酒紓解沉鬱的心情。


    “早點出關吧,阿月她需要你這個祖父。”


    太夫人望向了黑樓的光影:“夫妻一場,這輩子我也沒求過你什麽事,就求你早點出關,當個有能力的好長輩。”


    半壺酒喝完。


    老人靠在一邊,長歎了聲,說道:“事情絕對不會因為雪素衣、張老醫師這些人的認罪伏法而塵埃落定,他們的背後,肯定還有更強的敵人。


    這些豺狼虎豹,此刻隻怕在暗處視阿月以及葉、慕兩府為眼中釘,肉中刺。


    阿月這孩子,從來都不說累,但都是在實打實的做事,她知道隻有自己前去龍吟族,才能換來短暫的平靜。


    你說,這孩子,怎麽就這麽好?怎麽從來都不為自己想想?


    作為長輩,讓她在世上吃苦,實屬是你我的不該。”


    喝著喝著,酒壺就見了底。


    太夫人皺起了花白的眉,沒由來惱怒的用降龍權杖打碎了丟給丈夫的酒壺。


    怒罵道:“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當初我怎麽就瞎了眼看上你這個除了有幾分姿色毫無用處的男人,管你出不出關,最好死外麵得了。”


    太夫人將喝完的酒壺也砸向了黑樓光影,方才解氣的拄著降龍權杖往外走。


    數步過後,身後狂風席卷,有一刹稍縱即逝的電閃雷鳴,似那末日光景驟降。


    太夫人步伐頓住,似乎有所感應般,背脊都隨著一僵。


    沉吟片刻,機械般的僵著身子一寸寸地回過頭去。


    隻見存在了幾十年的黑樓光影,竟徹底的消失了,仿佛是不想再聽她的囉嗦和不講道理的咒罵了。


    太夫人瞬間熱淚盈眶,複又咬牙切齒:“你這個老不死的東西,最好別回來!”


    狂風漸和,隻剩幾許清風拂過老人的麵頰。


    那黑樓光影,蒸發消失的就像是從未存在過那般。


    太夫人雖氣急敗壞,但心裏多了一點期冀。


    這番動靜……


    或許,丈夫出關是指日可待之事了。


    ……


    卻說楚月一行人,已經抵達鎖鏈之路的通道了。


    來時——


    幾個戴著燃火的骷髏麵具,身穿曳地黑袍的人等候已久。


    武祖介紹道:“這幾位是龍淵的守淵人,特地來接諸位去龍淵的。”


    龍淵在五陸之間的位置,但五陸卻難以找到龍淵的所在。


    準確來說,龍淵較為特殊,隻能由守淵人去聯係外界。


    外界的武者,若無龍淵的召令,既見不到守淵人,也進不去龍淵。


    “葉鬼主,幸會。”


    為首之人是一名女子,眉間有一點絢麗的朱砂,柔順如綢的烏發隨意地披散著,麵朝楚月抱了抱拳:“我叫謝影,特奉龍淵召令,接諸位去往龍淵,此次前往龍吟族的勇士,不僅有淩天大陸的武者,還有青丘大陸的馴龍師,出身於青丘沈家。”


    “麻煩閣下,前邊帶路。”


    楚月不疾不徐的淡淡道。


    “好。”


    謝影抬起燃燒黑色火焰的雙手,在胸前結印。


    雙臂的火焰,形成詭異神秘的光陣。


    “哢嚓”一聲,光陣浮動,黑火撕裂長空,形成了通道路口。


    “葉鬼主,請——”


    謝影沉聲道。


    “我出趟遠門,等我回來,很快。”


    楚月望了眼武祖,又看了看東南角的方向,這才轉過身去,裙擺拉開了優美的弧度,邁起修長的腿跨過此陣。


    轉瞬間,武祖就已淚眼朦朧,流滿了整張臉。


    猶記得多年以前,在那夜黑風高的晚上,殿主也是說過同樣的話,然後就一去不回。


    他的命輪魂燈,已到盡頭,若不突破到更高的武道境地,有著更強的實力,隻會如大陸的普通百姓那樣生老病死,不過幾十載的壽命。


    這一次,武祖等不起第二個九萬年了。


    ……


    一個個人逐步走入了光陣。


    最後便是守淵人和謝影。


    光陣瞬間合閉,撕裂開的長空恢複如初,隻餘下幾兩清風。


    武祖抬手掩麵,無聲而落淚。


    左右四周空蕩蕩,無人看見他堂堂武祖的狼狽。


    東南角,一道身影漸漸出現。


    火紅的長袍迎風飛揚,絢爛妖冶的似天地間唯一的濃墨重彩。


    他不羈桀驁,邪肆又陰鬱,眉宇間卻是湧上了猶如決堤潮水般的不舍之情和種種關懷。


    葉無邪袖袍下的手緊緊攥起,眼裏盡是一片深然和堅決。


    ……


    下一刻,光陣載著楚月等人出現在五陸之間的神秘地方。


    龍淵,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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