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半眯起狹長的美眸,懶懶地抬起眼簾朝上看去。


    清風台的上界之尊,不包括侍衛隨從在內,足足有三個人。


    左側的女子長裙著身,戴著流蘇珠玉銜成的麵簾,眉間一點朱砂,墨發半挽,頗有幾分難言的異域風情。


    右邊青年錦衣華服,戴著麵具,此前出言嘲諷過楚月。


    而說話之人,坐在正中間,實力深不可測,猶如沉寂古潭。


    他戴著純黑如深淵的麵具,滿頭雪白華發隨意的披散,枯老的手堆起了褶皺。


    拍掌過後,老人端起了酒杯,敬向了龍祖,“感謝龍祖的邀請,方才能在鬥龍場看到這一出大戲。”


    “虞尊若能喜歡,是他們的福分。”


    龍祖手執酒杯,微笑道:“龍吟島嶼的景色與上界大不相同,虞尊不如多留幾日。”


    “不了,這戲看完了,再也沒留下的意思。”


    虞尊飲下酒水,犀利的眼眸如火炬般看向了楚月,“一臂震裂噬天魔掌,膝下兒子能有萬麟化龍的機緣,確實當得起楚爺之名。隻不過,天地有法紀製度,亦有尊卑之分,下界武者,就該有下界的樣子,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若成為眾矢之的,勢必沒有好下場。葉姑娘可曾聽說過剛易折之言?”


    “虞尊所言極是。”


    楚月低眉垂眸一笑,“下界確實該有下界的樣子。”


    刀宗弟子等人都詫異地望向了她。


    龍在天擰緊了眉峰,滿目都是不解之色。


    他還以為這廝不事權貴,不懼天地,縱麵對上界之尊也能口出狂言呢。


    原來骨子裏還是個諂媚的小人。


    “隻是嘛……”


    楚月紅唇微勾,咧開嘴露出燦若星辰的笑。


    一雙邪意肆然的眸,就這般帶著幾分傲氣望向了虞尊。


    鏗鏘之聲,陡然拔高!


    “虞尊有所不知,下界,也有下界的規矩。”


    笑容愈發的濃鬱,聲音陡然拔高,“在吾下界,人不輕狂枉少年,若連少年時都要畏首畏尾,難道等到半隻腳踩進棺材時將死不死的白發蒼蒼模樣再去張揚人世,怕是也來不及了吧?”


    她嫣然清麗的麵頰似是縈繞著明媚的光,毫不膽怯的直視虞尊的眼睛。


    話裏話外的意思,是在暗諷虞尊年紀大了在等死。


    楚月輕挑眉梢,繼而開口擲地有聲,“三千世界,萬象更新,沒有一成不變的事情,什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若風來,何不順勢而為,乘風破浪,讓自己成為折不斷的剛,成為開世的神劍,易折,隻能說,還不夠……剛!”


    話說出口時,風也寂靜如斯。


    鬥龍場,圓台周圍,清風台上,都寂得落針可聞。


    誰也不敢開口說話,隻瞪大了雙雙駭然的眼眸,險些驚得下巴合不攏。


    須知,下界凡體武者,在上界隨便一個普通人麵前,都是連提鞋都不配。


    而她麵對虞尊,非但沒有示好服軟,竟還當眾去拂虞尊的麵子。


    這不是妥妥的找死嗎?


    得罪了上界虞尊,她那帝域五陸都得遭殃。


    已經有人開始想象帝域五陸被灰飛煙滅的場景了。


    紀凝仰頭,見她此般狂妄,低笑出了聲,不由嘲諷道:“這葉楚月,真是不要命了。”


    護龍陣列的人群中,有人小聲叨叨:


    “還好適才沒想要巴結這葉楚月,還以為鋼鐵刀宗跟著威風凜凜呢,沒想到跟了個瘋子。”


    “是啊,鋼鐵刀宗,滅妖宗武皇王城,還有青峰派、無敵流雲二宗都得倒大黴了。”


    “要是我,就現在趕緊和葉楚月切斷關係,自己死了是小,連累身後宗門可就是天大的罪過。”


    “……”


    虞尊周遭猛降出恐怖如斯的超強壓迫感和冰冷刺骨的寒風。


    皇甫隕深吸了一口氣,知道事情朝不好的方向發展了,當即回頭看向刀宗的師兄弟們,壓低聲音說:“稍後我前去相助楚子,你們找好機會跟楚子切斷關係。”


    “皇甫師兄,你在說什麽?”


    刀宗師弟看了眼楚月,赫然道:“我為何要切斷關係,能和月子同生死,是我之榮幸。”


    “不斷,死也不斷,皇甫師兄你要斷你自己去斷,我們都要跟葉子共進退。”


    皇甫隕:“???”


    旁側,李承雪將酒水一口喝光,回頭看了眼自己門下的弟子,問:“有怕死的嗎?”


    “老實說,比起死更怕回去種田,都被曬的,黑得回家連娘都不認識自己了。”


    “好!”李承雪笑,“不怕死就好。”


    李靈珠和陸崇景二人,也沒有要退的打算。


    “靈珠姑娘,為何不走?”陸崇景問。


    “陸兄不也一樣?”李靈珠揚了揚眉。


    兩人相視一笑,無聲勝有聲。


    蕭離站在欄杆邊沿,回頭望向了這些人,唇角勾起了淡淡的笑。


    她緩緩地扭過頭,重新看向了長空,琥珀般的瞳眸倒映出那展開火翼的女子,笑容深了幾分。


    有的人生來,就是要封侯拜相。


    她的小月姐姐,既要披荊斬棘,也要披星戴月!!


    “年輕人,就是好,尤其是下界的年輕人。”


    虞尊淺淺一笑,緩慢地抬起了手。


    手背,彌漫著血紅色的線條,蘊含了滔天之力。


    他要毀滅掉此女,猶如摧毀掉路邊的野草。


    “孩子年紀小不懂事,虞尊何必一般見識。”


    龍祖笑道:“人的一生,不該隻看一座山,一朵花,一場雪,而是要去看千千萬萬的崇山峻嶺,欣賞大漠的荒雪,也要看雪中的萬家燈火,既有春日百花,也得欣賞料峭寒梅才算是人生。葉首領有血有肉,當屬性情中人,聽聞虞尊年少時在天梯怒殺四方,非但沒有被懲,反而得賞說是驚世之才。武道,武者,不僅得有的仁義,還要有愛憎分明的無畏之心和滿腔熱血,否則道路漫長,不憑借著一口氣,如何熬過漫漫武道路呢?”


    “龍祖貌似很欣賞她?”


    虞尊放下了手掌,背部的血紅色線條光芒黯淡,隱匿進皮肉當中。


    “談不上欣賞,隻是看這意氣風發的孩子,想到自己的少年時。”


    龍祖三言兩語,化解了這一場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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