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淩發出了幾聲苦笑。


    隻可惜。


    小月的好。


    大楚的家人們感受不到。


    他多想讓大楚迎來團圓之日。


    但他清楚。


    背道而馳的人們,就算竭盡全力的前行,也走不到一起去的。


    這兩條路,他都不選。


    楚淩低下頭,望著自己多處結痂的雙足,低低的笑。


    他有他的苦行之道。


    “大師,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


    “苦行的盡頭是什麽?”


    “是佛渡眾生。”


    “……”


    楚淩眸光微微顫動,隨即轉過身去,麵對廣袤的山川河流,眼神看向了菩提之地外的更遠方。


    他的心底,泛起了絲絲漣漪。


    而這時,萬宗弟子,都陸陸續續進入了萬劍陣。


    進入萬劍陣的基礎條件,最低都是武神境,隻針對於十宗。


    畢竟,宗門的資源有限,十宗算是菩提之地的山峰了。


    天賦好的弟子,又被高端宗門收走。


    而位處於末端的宗門們,培養一個武神境,則需要很多年的時間。


    萬劍陣的起初,對於大多數宗門來說,是嶄露頭角的好機會。


    因此,他們不餘遺力的使出渾身解數,就是為了給聖宗、十宗留下好的表現,後續若被選中,豈非是魚躍龍門,一步登天,往後的武道之路自是截然不同了。


    君憐月就在昨夜剛突破的武神境,氣息還很紊亂,並不穩定。


    她咬著牙,一步一步往前走。


    萬劍陣開啟七日的時間。


    這七日的時間,對於他們來說,仿佛是七萬年般的久遠。


    每一道劍之光火,都意味著一種苦厄。


    或是炎炎夏日的高溫。


    或是徹骨的寒冬。


    似是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亦是愛而不得,苦苦煎熬求不來一點施舍。


    才第一日的時間,就有五百人挺不住這份煎熬,精神失常地哭喊。


    萬劍陣似有所感應般,便將這五百餘人丟出了萬劍陣。


    剩下的人,繼續在萬劍陣內前行。


    次日,天明。


    “啊啊啊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


    顫抖的人兒如新生的韭菜,一茬一茬的被丟出了萬劍陣。


    才第二日,就隻剩下九千人。


    星雲宗區域。


    楚月的目光都在君憐月身上。


    “葉大哥,憐月怕是撐不住了。”


    卿若水道:“她從未接受過正統的教導,甚至未曾經曆過陣法的簡單試煉,第一次麵對陣法試煉,就是萬劍陣,能夠堅持這麽久,就已經算是不錯了。”


    段清歡點點頭,“憐月能夠自修到武神境,實是難能可貴,又在萬劍陣到了第二日,算是出人意料了。”


    寧夙蹙眉:“但要在五千以內,我們才能繼續參加宗門大比。”


    章瓷瞪了他眼,“不參加,就不參加,大不了就當成我宗弟子出來遊玩了。”


    “章師弟言之有理。”明少俠把玩著落在肩前的一縷青絲,“我星雲宗,淡泊明誌,對世俗排名,身外之物,視若糞土,有何不可?”


    許予聽到糞土二字,就下意識地看向了楚月。


    楚月的臉色瞬間大變。


    饒是她久經九萬年的風霜,卻也是受夠了許予終日陰陽怪氣的眼神。


    於是乎,咬著牙,惡狠狠地瞪了眼許予。


    許予眉梢輕挑,喉間不由自主溢出了一絲輕笑。


    柳雲裳一手環胸,一手摸著下巴。


    左看看許予。


    右看看葉楚月。


    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春天,是許師兄發、情的季節。


    那邊。


    左天猛、大長老幾個人很是擔心地望著萬劍陣裏君憐月搖搖欲墜的身影。


    五長老長歎了口氣,“這孩子,昨日能有勇氣,當眾說出那般豪言壯語,就已是萬分不易了,何必強求更多呢。”


    “老五所言甚是。”大長老捋了捋胡須,“選憐月出去,是小楚的主意,我們都會同意,是因為我們欣慰於小楚和憐月,敢於打破菩提之地世俗的枷鎖,闖出新的武道之路。但這樣的事,哪能一次就成功,但隻要開了這個先河,就離成功不遠了。”


    左天猛笑了笑,“若是不能繼續參加比試,就當賞花看景吧,這白鶴洲內的景致,倒也不錯。”


    “嘭嘭嘭嘭嘭嘭!!”


    萬劍陣又丟出了許多個弟子。


    青蓮廣場上的眾人,注意力都在君憐月身上。


    他們倒要看看,這一介婢女,何時才會被丟出去。


    然而,每當他們以為君憐月堅持不住的時候,君憐月竟還能堪堪穩住。


    陣法變幻。


    劍之光火刺向了每一個人的元神。


    第三日的時候。


    君憐月眼前的景象,已非青蓮廣場。


    而是昨日過往。


    也是一年春天。


    同為婢女的朋友,生下了一個死胎。


    最後抱著死胎,自焚了。


    君憐月猶記得,大火之中,身形消瘦的朋友抱著青紫色的死胎貼在臉邊,哼著年幼時母親唱過搖籃曲。


    大火焚燒掉她們。


    麵龐被火焰扭曲的朋友,忽而抬起頭來,笑望著君憐月。


    和懷中的孩子,一起朝君憐月伸出了手。


    “憐月,我們一起走吧,一起去往西方極樂世界。”


    “這人間不好,我們不要來了。”


    “我好孤獨啊,你陪我,好不好,像從前那樣陪著我。”


    “噗嗤!”


    君憐月口中吐出了粘稠的鮮血,眼睛紅得不像話。


    她一步一步,走向了大火中的母女。


    昔日死去的朋友,還在對她說話。


    “憐月,為什麽,我生的是個女兒,我不想她走我走過的路。”


    “為什麽,報應遲遲不來,等壞人享盡榮華富貴,才略有報應,我不服,我不服。”


    “憐月,抱抱我。”


    “這火燒得我們好疼啊,你看,都是血。”


    “轟!”


    君憐月伸出手,在火中攥住了對方的脖頸。


    “憐月,你做什麽?”


    “回不去了。”


    君憐月說:“人得往前看,我有我的路要走,恕我不能陪你了。”


    說罷,手掌用力,捏碎了朋友的脖頸。


    頓時!


    大火化為灰燼。


    君憐月從漫天的灰燼之中走出,繼續往前走。


    她眼神裏的堅毅,讓每一個旁觀者都為之動容。


    君憐月擦了擦嘴角的血,微微一笑,仰頭望向無限墜落的萬道長劍。


    疼嗎?


    疼就對了。


    君憐月笑著,顫抖著,繼續往前走!


    她咬著牙在心內輕輕說:


    「公子,憐月不會給你丟臉,絕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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