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照耀於鎮邪鏡內的深淵地獄之景,刹那間便充滿了人間煙火。


    不再是壓抑。


    反倒是令人無限向往的溫馨。


    鎮邪鏡前。


    穿著破舊草鞋的少年萎靡頹廢地耷拉著腦袋。


    他的母親身患不治之症。


    父親是萬花街的攤主。


    當初為了來大燕城討生活,賺到錢去治療母親的病,連自己的刀都變賣了。


    然而,哪知會有秦軸軸一夥人,隔三差五就來萬花街要錢,就差把這些人的骨頭都給掏空。


    當他得知親軸軸賠償十萬天玄丹,陸靑頭破血流被人抬出萬花街的時候,他和這條街,晦暗的人生裏,好似看見了一縷光。


    奈何救贖之光太過於奢侈,停留的時間,很短暫。


    萬花街,又要恢複到往日任人欺的窩囊廢狀態了。


    草鞋少年眼睛通紅,雙手緊握,強忍著不讓淚水流出來。


    倏地。


    前後四麵的人群,俱都響起了嘩然之聲。


    一雙雙眼睛瞪大到滾圓,無不是震驚地看向了鎮邪鏡。


    草鞋少年似是猜測到了什麽,眸子微微緊縮。


    忐忑害怕下,鼓足勇氣,迅速地回頭看了過去。


    當他望見鎮邪鏡內的光明之景和驕陽似火,卻不知怎的,竟有兩行淚水止不住的從眼睛裏往下流。


    隻因他與那地獄,感同身受。


    小閣樓內的首席長老卻是笑出了聲,像是個凱旋的將軍,挑釁又得意地看向了同伴們,擠眉弄眼的叫人汗顏,直呼不忍直視。


    “怎麽樣,厲害吧?”


    首席長老眉飛色舞,又對著佛祖拜了拜。


    “老朽便說了,沒什麽事,是佛祖解決不掉的。”


    老人笑得像是個孩子。


    其餘人等,俱都是麵麵相覷。


    心中淌過了疑惑之色。


    莫不成,真是這尊佛像的作用?


    隻不過……


    隻是鎮邪鏡內出現一輪太陽罷了,雷火陣中景依舊被雷霆火焰覆蓋,探測不到絲毫的生機,就連陣法靈師的鬱九,都無法中斷雷火陣。


    目前看來,隻能繼續等待後續了。


    ……


    這些人不知曉的是,混沌如漠視降臨的雷火陣內,隨著舍利子的金光綻放,同樣升起了象征希望和未來的太陽之光。


    楚月閉上了眼睛,用心去觀望此間天地。


    鏈接天穹的高處樓閣,一磚一瓦好似都是用青色雷霆堆砌而成。


    偌大恢弘的樓閣,因無人間煙火氣而顯得冷清孤寂,如深秋蕭瑟。


    乍然間,似還有凜冽的肅殺之氣。


    “侯爺,你回來了。”


    身穿紅衣的舞女,麵頰流淌下刺目的血淚。


    她淒涼如漠北的風,身形纖瘦似若蒲柳,微笑著看向了楚月。


    那滿含淚水的一眼,即便不用楚月睜眸對視,亦能直接地穿透過楚月的靈魂,竟是堪比岩漿般的炙熱。


    楚月的心口猛顫,那空靈卻又暗含期許之欣喜的聲音,讓她猛地睜開了雙眸。


    她的足下,是一片火海。


    身上也燃燒著火焰。


    左右兩側的火海之中,便是四長老、屠薇薇等人。


    他們在大地之下,毫無知覺。


    “侯爺?”


    楚月眯起鋒銳冷冽的眼睛,警惕又疑惑地看向了紅衣似血的陌生女子。


    此人,為何稱她為侯爺?


    現如今,她武體內自帶的全部空間,都已被大火覆蓋,同行而來的友人,也好似被陣法給徹徹底底地封印了般。


    “姑娘,此話何意?是否認錯了人?”


    楚月低聲詢問,目光掃過了那一座樓閣府邸。


    仔細看去,府前的牌匾,空蕩蕩的並無任何提字。


    “神侯大人,你忘記了,屬下嗎?”


    舞女睜大了眼睛,流出了清澈如水般的淚水,滿麵都是傷心之色。


    神侯?


    楚月驀地怔住,雙足如同樹根緊緊地深紮在了火海地麵,眸子微微緊縮,難以置信地望向了有傾城色的孤獨女子,腦海裏則是出現了當初所聽到的三個字。


    “楚,神,侯!”


    遙遠的諸神時期,擁有著璀璨的文明。


    到了諸神黃昏時期,已屬於沒落的神之時代了。


    與諸神比肩同耀眼的一人,並非是純正的神,而是人族誕生的半神……


    被諸神尊為神侯。


    是人族最為熾烈的太陽。


    楚月眸光微閃,後退了一步。


    舞女掩下了悲哀。


    “侯爺。”


    她複又燦爛一笑。


    隻因侯爺曾經說過,她笑起來最是好看了。


    像開在山水之中的花兒。


    豔而不俗。


    “你回家了。”


    “我等了,好多,好多年,終於等到你回家了。”


    “你的神侯府,原是在諸天供後世祭拜,但後世的那群人,說你是凡人,凡人之道最是可恥,挖了我給你埋的衣冠塚,將你的府邸,流放到了時光監獄裏。”


    時光監獄,是諸天萬道內的諸天界,才有的懲罰。


    顧名思義,以武道修行之文明,探索出時間的裂變,將其封鎖,成為永恒的牢獄,使被罰者漂泊在時光裂變的長河裏,遭受萬般苦難。


    但古往今來,都是對人懲罰,至多也是對屍體。


    楚月還是頭一回聽到,住過的府邸,都要遭受懲罰。


    她側過眸——


    目光落在了女子的身上。


    女子長袖曳地,絲綢飄在綴滿焰光的長空。


    她像是一具屍體,散發著這片天地裏唯一的冷。


    女子深深地凝視著楚月的麵盤,似要把楚月的容顏,再一次刻進自己的骨血裏,靈魂裏,永生永世都不願忘記。


    “後來,我自監獄裂縫內,窺測到了機緣投合的雷火陣,此陣的陣法靈師,恰好元神入定,要悟出了陣靈,我便投機取巧,取代其陣靈,來到了此陣之中,無人知我,同時也耽誤了那位陣法靈師的元神入定。”


    “侯爺……”


    女子淚流滿麵。


    “那年你隕落,靈兒便是你的守夜人。”


    在遙遠的諸神時代,有著廣為人知的習俗。


    隕落的仙神,舊址當有一位守夜人,為自己穿上枷鎖之衣,永恒地守著舊址,便讓使得舊址之主,通往璀璨光明的往生之路,而非成為路邊被草欺的孤魂野鬼。


    這一守,便是從諸神黃昏守到了諸天萬道。


    這一支舞,寒來暑往地跳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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