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分的大炎城,可謂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副城主的執行力很強,秦軸軸革去了首領之位,當晚便送往了雷刑台。


    去往雷刑台的路上,路過了修武館。


    秦軸軸仰頭看去——


    修武館高樓雅座的窗旁,藍雪姬手執杯盞,輕飲了口熱酒,垂下了濃密纖長的眼睫,平淡地注視著一落千丈的秦軸軸。


    秦軸軸忽而攢動起來,拚了命的掙紮,眼睛死死地瞪著上方。


    藍雪姬淺蹙起眉頭,滿臉的無情。


    冷漠如霜雪的目光倒映著張牙舞爪卻被黑甲衛給桎梏住的秦首領。


    仿佛在說,他隻是個廢物。


    “藍——”


    秦軸軸咬緊了牙關,就要把藍雪姬的名字給當眾喊出,將其拖下水時,卻見藍雪姬緩抬起的手,握著一個顏彩猶若炫光般的撥浪鼓,輕輕地搖動了兩下,悅耳熟悉的聲音,叫秦軸軸渾身僵住,一刹那好似被活活地抽掉了神魂般的行屍走肉。


    那撥浪鼓——


    是他兒子的!


    他早年間,猶若亡命之徒東奔西跑,誓要在修行之道出人頭地。


    近幾年安穩下來,秦軸軸在大炎城外生了個孩子,今年剛好兩歲,是個很可愛的小家夥,見了他就會咿咿呀呀的笑,缺著牙的模樣也讓他這個鐵漢愛不釋手。


    “咚。”


    “咚。”


    藍雪姬有節奏的,一下一下地晃動著撥浪鼓。


    每一次響起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符合秦軸軸此刻心髒跳動的聲音。


    “秦首領,你適才想說什麽,藍什麽?”


    黑甲衛的士兵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連忙出聲問道。


    修武館就在無上大殿旁,這個時間段也匯聚著不少酒客,無不是在看向秦首領。


    還以為秦軸軸會道出那藍雪姬之名。


    “難受,我很難受。”


    秦首領紅著眼睛,額頭、脖頸、手背的青筋俱都充起。


    他沙啞著聲,從喉嚨裏艱難又痛苦地發出,眼睛的血絲隨之越來越多。


    “我秦軸軸,風光一時,是大炎城首領,乃人間真梟雄,如今一時熏心,便要上雷刑台,是我秦軸軸活該。我不僅要騙城中修行者的錢財,還連累了雪姬小姐進來,都是我秦軸軸一人之錯啊!”


    秦軸軸閉上了眼睛,一雙手死死地攥著,怎麽都不肯鬆開,迎麵的晚風,徹骨冰冷,哪怕不用打開眸子,他都能感受到藍雪姬的注視,是高高在上的壓迫,和完美布局的謀略。


    藍雪姬的勝券在握,不僅是對付葉楚月,更是給他留了一手。


    但藍雪姬想不到的是,會被葉楚月將計就計的反擺一道。


    這兩位姑娘堪稱神仙打架,偏偏隻有他遭殃了。


    黑甲衛士兵互相對視了眼便把秦軸軸帶走。


    秦軸軸的這一番話,算是徹底為藍雪姬正名。


    城中雖還有敏感細膩的修行者,暗暗懷疑藍雪姬,卻是掀不起什麽風浪。


    “砰。”


    藍雪姬目送秦軸軸和黑甲衛遠去,將撥浪鼓壓在了地上,周身氣勢鋒銳冷峻,眼神多了一絲陰鷙般的冷。


    “雪姬。”


    其未婚夫嗓音溫潤,聲線似互相碰動的翡玉。


    白袍織金勝過凜冬雪的男子,掀開珠玉簾,繞過山水屏風,走到了藍雪姬的身後。


    “那孩子,怎麽樣了?”藍雪姬問道。


    “很好。”男子淺笑,“比秦軸軸的天賦好多了,是天生血皇之體。”


    藍雪姬嘴角輕勾。


    “葉楚月,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棘手,好在實力低下,沒有背景身份,否則處理起來會更加的難。”男子又道。


    藍雪姬聽見此名,便是雙目陰狠,自窗外透過深濃的夜色,望向了遙遠的山影輪廓。


    “葉楚月,你定是驕傲自滿了吧,你且好生看著,這一盤棋,不下到最後,便不知鹿死誰手。”


    藍雪姬接過未婚夫遞來的杯盞,將八分熱的酒水一飲而盡。


    略燙的烈酒穿喉而過,像是一把煙火,綻放在胸腔,隨之落下的灰燼還帶著細微的火花沉於腹部,美妙的感覺難以言喻,精神得到了充沛的滿足。


    “雖說趙鋪主沒把錢財帶出去,但秦軸軸的兒子歸我們了,這買賣也不算虧。”


    男子站在藍雪姬的身後,下手有輕重,為其小心翼翼地按揉著雙肩,如嗬護珍寶般對待,並繼而道:“葉楚月明日未能登記在冊,隻怕會淪為大炎城的笑柄,若是登記在冊,凝聚出了歸墟丹,那賭台兩方的錢財,都被坐莊之人拿走,我們,穩賺不賠,儼然立於不敗之地。”


    藍雪姬無聲地笑了笑,眸底閃過了複雜之色。


    她深知。


    她不愛身後的男子。


    每當她想梳理冷淡的時候,就會拿星雲宗長不大的那位來對比。


    對比之鮮明,讓她更加心甘情願地留在這人的身邊。


    ……


    夜色,悄然彌漫。


    萬花街的一場大火,擾了不少人的安寧。


    很快,在萬眾矚目之下,黎明破曉,清晨的第一縷曙光穿透氤氳的雲層而灑落在這座恢弘的城池。


    紫陽街又熱鬧了起來。


    哪怕湊在街道四周的人,一夜未眠,依舊難掩興奮熱血的情緒。


    楚月等人,再度出發前往無上殿。


    花自憐閣外,凜華、七叔、七嬸鋪主們,以及君子堂的修行者,整整齊齊的出現,在外等候了許久。


    楚月看著腦袋纏滿軟布就露出一雙充血發紫的眼睛在外的陸猛,皺了皺眉,“昨夜鏖戰,諸位身受重傷,應當留在閣內好生休養。”


    “不嘛。”


    陸猛搖頭如撥浪鼓,語氣堅定地道:“今是大日子,我們不能出席,當與楚姐同在。”


    楚月無奈地看著他。


    目光掃開。


    看見了一張張滿是真摯的麵孔和充滿期待的炙熱眼神。


    猶豫少頃,便揮長袖,溫聲說道:“那便,走吧。”


    眾人歡呼不已,簇擁著楚月踩在焦黑的土地,在熱鬧聲行出一夜之間就已空蕩蕩的萬花街。


    君子堂也好。


    鋪主們也罷。


    都清楚得很,今日楚月勢必要遭人嘲笑。


    於是,他們默契地圍聚在一起,將楚月護在中心,那流言蜚語的箭,便近不了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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