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街盛宴當中,花辭玉洗滌了一身酒氣,幹幹淨淨的白似是不染塵埃。


    “爹,娘,小妹,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花辭玉跪在地上的雙膝往前一下又一下挪動。


    到了父母的身邊,他顫顫巍巍伸出的手,抓住了父親垂下的衣擺。


    “爹,別不要我,都是孩兒的錯,孩兒不該為了一個女人,忤逆父母,做出離經叛道,天理難容之事來,辜負了二老所望,更辜負了兩位哥哥黃泉路上的期盼。”


    花父再是決絕和失望,眼下之人,終歸是和自己相承一脈,體內流著同樣鮮血的孩子。


    “知錯就好,改了就好。”


    花父歎了口氣。


    不知從何時起,鬢發全白了。


    他彎下腰,把兒子扶了起來。


    “人生之路,哪能一帆風順,十之八九不如意才是常態之事。”


    花父握住兒子的手,寬慰道:“人生之事,哪能都對,總有年少無知,鬼迷心竅,一意孤行之事,若能幡然醒悟,懸崖勒馬,便是大好事。從前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後,你的路還很長,日子還很多,不該拘於情愛,困其一生,從而丟了自己的初衷。”


    父親說得苦口婆心。


    言語之間,已無往日的嚴厲。


    花辭玉眼閃淚花,通紅了一大圈。


    “日後,不可再讓爹生氣了。”


    花清清到底是向著自家阿兄的。


    雖也曾恨鐵不成鋼,也曾詛咒過這樣的阿兄死了得了。


    但——


    那畢竟是自己嫡親的阿兄。


    “我會的。”


    花辭玉扯了扯唇。


    母親欣慰地笑,淚珠源源不斷地往下流。


    花辭玉挪動雙膝,調轉方向,緊緊地抱住了母親的腿。


    “娘,孩兒日後,不會再讓你掉眼淚了。”


    “好,好,那便是好的。”


    一家四口,和諧溫馨,其樂融融到讓萬花街的其餘人鼻腔微微發酸,眼睛有所脹痛。


    “葉葉,你怎麽看?”前來蹭酒的周孤鴻低聲問。


    楚月提著一壺酒,恣意不羈地靠在紮實的柱前。


    飲了一口醇香的烈酒,金眸瀲灩淡掃向了花辭玉,紅唇微啟,不疾不徐地道:


    “一個人的改變,絕非一朝一夕的承諾,而是朝朝夕夕不辭辛苦的漫長之事。”


    楚月的心內長歎了口氣。


    或許——


    是她以最大的惡意,揣測著花辭玉為人兒子的人性罷了。


    旁側,許予摩挲著“葉葉”二字,眉梢淡淡地挑起,眸光裏的涼意,冰冷的不像話。


    周孤鴻則是忽然間感到涼風嗖嗖徹骨之冷,這突如其來該死的如芒在背之感,叫他茫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楚月放下酒杯,並未摻和花家人自己的事。


    而是去到後院,等來星雲宗人,共同商榷上古遺址的開啟。


    “葉葉師妹,酒好喝嗎?”


    許予兩手環胸,擦肩而過之際,冷不丁地問。


    楚月眉頭微蹙,暗暗思索著這沒營養的怪調。


    是她的錯覺嗎?


    怎麽有一股子陰陽怪氣?


    “還不錯。”楚月神色從容,淡聲回。


    “葉葉師妹,陸靑今日召集了大炎城世家之子進陸府,你怎麽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葉葉師妹,……”


    楚月揉了揉狂跳的眉心,嘴角連續抽搐了好多下,頗為無語的樣子讓許予暫且收勢,不再去那生死的邊緣反複橫跳,心中卻是萬般的不爽。


    他抵不過葉塵的父親便也罷了,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他作為大師兄,還能比不上一個周孤鴻嗎?


    楚月自是不知許予從何時起內心戲如此的豐富,一心都在上古遺址和花家身上,並把自己在修行場混沌之境的所見所聞道了出來。


    “諸位,混沌之境和海神界的界麵壓製息息相關。”


    眾人聞言,俱都是一怔。


    “突破到歸墟境的修行者越多,界麵壓製就會在內部鬆動,便如同,千裏之堤毀於蟻穴,會把海神界先輩用血肉築成的界麵壓製,成為一盤不攻自破的散沙,如今,也已經到了散沙的邊緣。”


    楚月說得語重心長。


    最棘手的是,她隻能與星雲宗人說。


    海神界的頂部勢力,不知被上界滲透了多少。


    換而言之。


    她並不知曉,這一件事,是否有海神界自己人的參與。


    兵荒馬亂的世道和太平年代,都不缺賣國求榮的狗賊。


    她不管是作為下界共主,還是星雲宗的少宗主,從來不是孤軍奮戰的孑然人。


    故而,隻有把未知的危險道出來,才能齊心協力去麵對,且多一成渺然的勝算。


    “這般說來,歸墟境修行者所修煉的氣力,都是攻向先輩的無形之劍?”


    章瓷愕然道。


    明少俠放下了倒映出自己英俊麵龐的鏡子,神色漸漸的凝固住。


    他以嚴肅的眼神注視楚月,沉聲開口:


    “這必然又是上界的詭計。


    下界一萬多陸,億萬生靈,隻剩下枯海孤舟般的三百多陸。


    三百多陸,壓根支撐不了上界所需要的渡劫容器。


    神不知鬼不覺瓦解掉海神界,再使海神界淪為當初的下界。”


    明少俠心底生起了一片涼意。


    “當初——”


    段清歡目光犀利,泛起少年熱血的憤懣之意,如大江大河吞噬陰影下的山川。


    “洪荒界三分天下,分庭杭禮,各有春秋,難分伯仲。


    後來,諸天萬道之亂,為在血腥亂世存活下去,洪荒將所有的資源傾斜給了上界。


    中下兩界,隨之下沉。


    上界之主和三百萬修行者在起誓書下,用鮮血寫下自己的決心。


    說是來日上界穩固地位,永不忘記另外兩位兄弟。”


    說到這裏,段清歡的咽喉泛著苦味,搖著頭譏誚嘲諷地笑了笑。


    許予眸色冷涼,勾唇一笑,接過了段清歡的話茬:


    “卻不曾想,上界成了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吃掉中下兩界的血肉,一吃就是九萬年。”


    “上界修行者不會記得中下兩界的付出,更不知他們的優渥和超前的武道文明來自於中下兩界的犧牲,他們隻會把中下兩界分為低等的卑賤者,洋洋得意的敲骨吮血,吃掉中下兩界的苦行者們,再流兩滴假仁假義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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