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一時語塞,竟是當場就氣笑了。


    他更惱的是。


    今日鍾響,新王斷魂。


    怎知成了新王登基用來殺雞儆猴的三把火。


    “新王。”


    冥王說道:“事情歸根究底,追溯原因,不還是前王舊部之死嗎?”


    “轟!”


    楚月又拽著北野宇撞了下鍾鼎。


    血色乾坤鍾聲驟響起,使得那冥王驚了一跳,臉色沉了又沉,心生不忿,目光薄涼如水地望著那猩紅如火的長裙人。


    “冥王所言甚是。”


    她點頭讚同,隨即鬆開了北野宇,一腳便把北野宇給踹飛了出去。


    北野宇的身體在子午樓的地板摩擦出了很長的鮮血,如畫師筆下墨。


    隻是如今這墨,乃是血水墨。


    北野宇滾跌在雨後的水窪裏。


    滿頭鮮血的他,元神奇跡般安好。


    楚月怒視北野宇,“北野宇,你好大的膽子,敢做出這等事來!我北府老兄的一世英名,就會毀在你這個廢物的手裏!”


    正懵著的北府之主,心裏還在驚,正尋思著要如何應對,聽到楚月的話,茫茫然地看了過去。


    此女口中的北府老兄,該不會是年少成名驚海神,而今德高望重的他吧?


    北野宇費力地睜開了眼睛,血色天地,看不清楚,如在煉獄深處窺人間,怎麽都不真切。


    突地,他看到了顧青綠,依稀可見當年初遇時驚豔了年少的仙子。


    她身姿綽約立於山水之間,眉眼有著世家小姐和翠微山弟子的傲氣。


    淡淡仙意,濃淡相宜。


    他仰頭看去,聽同伴說起,她叫顧青綠。


    後來,彼此接近,相聊甚歡。


    他救了顧青綠一次。


    顧青綠也幫他出氣,讓他在北道府有了嶄露頭角的機會,而不再是籍籍無名的旁係庶子。


    “青綠仙子,在下愛慕仙子許久,想娶仙子為妻。”


    “北野,你我二人,是莫逆之交,卻非兩廂情願之人。”


    他便知道,饒是顧青綠這般的仙女,也會瞧不起他。


    他惱怒:“若我是蕭憩,若我高門顯赫,顧青綠你可否還如此?”


    顧青綠並未回答。


    但兩人背道而馳。


    直到這次,顧青綠找到了他,拜托他幫忙。


    恰好翠微山那邊和北道府主共同找他。


    他知道。


    他要成為大人物了。


    他要踩著顧青綠的血肉和憤怒,去出人頭地平步青雲路,加官進爵迎娶美嬌娥。


    “顧青綠!”


    “你這個毒婦,是你,你坑害我!”


    “你好狠毒的心,我如此愛慕你,你我二人漫步山野,花前月下,夜裏探尋人世大道。”


    “你瞧不起我旁係庶出之身,你顧家捧高踩低欺軟怕硬也瞧不起我。”


    “顧青綠,你真是個賤……”


    話還沒說完,楚月抄起旁側的椅子就砸到了北野宇的臉龐,使得所有的話語聲都成了喉嚨裏不斷往外流的紅色鮮血。


    血珠,飛濺在楚月濃密的眼睫懸而未落。


    她半垂著眼皮,眸色幽幽,古井無波深似潭。


    “吵死了。”


    楚月緩聲道。


    顧青綠眨了眨眼,泛紅的眸子,看向楚月之時頓感溫暖和煦。


    她看著北野宇,充滿了失望。


    她走到北野宇前,對著倒在血泊裏的北野宇說:


    “那日,我並未回答你,如今,我告訴你,即便你是蕭憩師兄,我也不喜愛你,更何況,你不是,也永遠都不會是。”


    “我能在大炎城,斷絕關係,隻為和新王並肩作戰,你真當我顧青綠是個貪生怕死的鼠輩嗎?”


    “我告訴你,我顧家子嗣,雲都新王麾下人,都不出孬種。”


    北野宇聽到這些話徹底地震怒了。


    然而,他血中蠕動,喉被逆流上來的血塊給堵住了一半,說話隻能發出咕嚕咕嚕如魚吐泡的聲。


    “我未曾告訴你——”


    顧青綠無力道:


    “你我二人分道揚鑣,我寫過信給北道府,用了整整十頁紙,訴說你可圈可點的天賦,盼望你有朝一日站高樓,迎娶心愛的女子,而我能給你道一聲喜。”


    “北野宇,你救我一命,我自會報答,但絕不會以身相許。”


    “你我二人,朋友一場,緣盡於此,今生來世,都不當再有瓜葛。”


    她無奈地呼出了一口氣。


    今日之葉楚王,怎又不是昨日北野宇呢。


    都是她同行路上的朋友。


    隻是一人以愛之名讓她痛不欲生,一人默不作聲就護她周全。


    北野宇難以置信。


    顧青綠,竟曾為他寫信。


    他以為,這天底下的人,都是捧高踩低的豬狗之輩。


    都是輕他踐他辱他還要壓榨出幾兩金的惡人。


    北野宇心口劇痛,無邊懊悔。


    似是意識到了顧青綠要走。


    他急急忙忙地伸出手,妄圖抓到那一抹人如其名青綠色的裙擺。


    一如當年,山水九霄青綠仙。


    他染血的手指,即將握住裙擺。


    青綠一角,從掌心滑過。


    隻有小部分,碰到了掌心,酥酥癢癢的如電流。


    這一刻,北野宇嚎啕大哭。


    北道府主說:“本座竟想不到,他是此等人,來人,拖出去斬了吧。”


    “是。”


    侍衛把北野宇拖走。


    楚月看了眼,眸光微閃,不多言。


    北野宇心如死灰,像一條死犬被拖拽了出去。


    路過顧青綠的身旁。


    顧青綠道:“來生,不複相見。”


    北野宇心如刀割。


    北野宇拖去斬首。


    而在拖拽的過程之中,沒人看到,血霧繚繞,將侍衛弄得神情恍惚,把北野宇悄然放走。


    侍衛匆匆將此事告訴北道府主。


    北道府主驚了一下,發出封殺令,並找了個和北野宇身形相仿的死囚遮住頭臉,送去問斬。


    楚月歎了聲,“陳王後,你放心,本王會親自去象牙塔內,為亡魂祈禱。”


    眾人大驚。


    象牙塔內,死氣煞氣太重,可說是聞風喪膽,尋常人等怎敢進入象牙塔,不由暗道新王的氣魄膽識和誠心。


    由此一來,雲都修行之人,是第一次,大規模,真正的對楚月改觀。


    親眼所見,且這份真摯帶來的利益會庇蔭自己,世人才會趨之若鶩,甘願臣服之。


    陳王後訥訥地看著楚月。


    她疲憊又慚愧,屈膝就要跪下:“新王以德報怨,有容人之量,是我不好,誤會了新王。”


    楚月扶住了陳王後,“這是本王應當做的,陳王後身子骨弱,當好好休息。屠師姐,把王後帶去王宮吧。”


    “是。”


    樓上塵埃落。


    雨後的空氣,清新混合著潮濕。


    楚月似有所動側目看去。


    高樓上,血霧起,小狐狸披著微風站在簷角像個俠客。


    “哪裏來的披風?”楚月笑著問。


    “北道府偷的。”


    小狐狸說完,改了下不妥當不符合身份的措辭:“是他們孝敬我的。”


    還別說,真合身。


    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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