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去禮佛堂,抄寫佛經,為你所做之事懺悔贖罪吧。”


    楚祥站起了身,看了眼楚世訣,“把你妹妹帶去禮佛堂。”


    “是,爺爺。”


    “……”


    楚祥步伐不穩,拒絕了楚雲城的攙扶,步入了清水閣。


    隨著惡鬼狐狸的消失,之火也隨之殆盡。


    他在清水閣內,推開了雪挽歌的房門。


    屋子裏,空蕩蕩的,還有一股焦煙湧聚的味道。


    他望著那一張檀木雕花的古床。


    還記得。


    很多年前,有個剛出生的小孩,就會對著他笑。


    “如若,你不是焚世天罡該多好?”


    “那爺爺,定會喜歡你的。”


    他還想說什麽,卻轉化為了一聲太息。


    他的用心良苦無人知。


    這些孩子裏,唯有明月的野心和睿智最是像他。


    骨子裏的強,像是情願撞死在南牆都不肯回頭的牛,和他年輕的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


    楚祥又歎了幾聲,方才帶攏門,離開此地。


    “爹。”


    楚雲城又出現在了他的跟邊。


    楚祥臉色都黑了。


    “天命青鳥還是我們租的,隻給了一半的租費,還有一半要給呢。”


    “而且,天命青鳥若因那惡鬼女有所損傷的話,也是由大楚賠付。”


    天命青鳥昂貴到楚雲城都在肉疼。


    楚祥臉色黑沉,兩眼陰翳。


    “這筆賬,絕對是要算清的。”


    他咬著牙。


    夜色裏,麵目有幾分猙獰。


    蒼老的麵孔,透露著十足的疲憊。


    他隻要還活著,就得為大楚操心,為皇室殫精竭慮。


    除非皇室之中能夠出一個在諸天萬道都揚名立萬的天才。


    ……


    卻說天命青鳥劃過了幽深的天際,回頭看,大楚的輪廓越來越渺小。


    晦暗光色裏的雲霧繚繞在惡鬼麵具之上。


    楚月輕吸了一口氣,垂眸往下看,唇角輕輕地勾起。


    “抱枕。”


    “嗯。”


    耳畔是男人低沉嘶啞的聲。


    “這是我記事起,頭一回來到雪娘生我的地方。”


    九萬年前。


    她在清水閣的那一張滿是血液的床榻上誕生。


    母親的偉大,孕育了她。


    她恨大楚。


    卻也會銘記雪娘十月懷胎之苦。


    而她的三個母親,都曆經了這樣的苦難。


    雪挽歌如此。


    慕傾凰和羅玲玲,皆如是。


    夜墨寒聞聲,看向她的眼神裏有無盡的心疼。


    兩次來大楚。


    都不是什麽好心情。


    隻可恨,這人世間的苦難,他並不能像對待之火一樣與她分擔。


    楚月揚起臉對著他笑。


    隻不過這笑,藏在了麵具之下。


    夜墨寒抬起了修長白潔的手,摘了狐狸麵具半戴在額角。


    他低下頭,隔著惡鬼麵具,吻在了女子的唇部。


    楚月眸光微顫,睫翼緩緩地顫動,而後眼底綻出了瀲灩的笑意,猶若那年百鬼之森陰差陽錯初見時。


    “阿楚。”


    他說:“我不能改變從前,但往後,我與你,一同麵對這塵世苦厄與喜悅。”


    不是天塌了有他在。


    是一起。


    苦厄一起。


    喜悅一起。


    這才是夫妻。


    她既不是籠中鳥,也不是溫室花,是漫山遍野的荊棘迎著冬,追著光。


    而他,是這荊棘下的山。


    相輔相成,勢均力敵,才能同行一路。


    ……


    誠然,話雖如此,如若能自己吞下苦厄而不讓對方遭受半點委屈。


    他也好。


    楚月也好。


    都會毫不猶豫。


    隻因這苦厄之世,人心藏在皮囊下,是黑是紅瞧不見,一心一意最難得。


    ……


    是夜,天命青鳥速度快到臀部冒煙又帶著劈裏啪啦的火光。


    此刻天上有月,地下有山河。


    “抱枕。”


    “嗯?”


    “沒什麽。”


    楚月握住了男人的手。


    而後,將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鑲嵌進了男人的指縫。


    她的手是微微涼的。


    男人的掌心很暖。


    “阿楚。”


    “嗯?”


    楚月偏頭。


    “沒什麽。”


    男人說罷,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便是要長相廝守。


    彼此的眼底,都是能醉了星河般的笑意。


    任他紛紛擾擾這塵世苦厄不及他一點甜。


    “沒什麽是什麽?到底是什麽?”


    上古之龍如土裏打滾的蚯蚓,又如一條水蛇般搖搖晃晃,來下陳蒼穹身邊,去會兒軒轅修的旁側,大大的腦殼裏都是對這個世界的不理解。


    他就不懂,這一個兩個就不能說人話嗎。


    一句兩句都聽不懂。


    “沙沙~”軒轅修翻了一頁話本,看著新來的龍搖搖腦袋暗罵一聲“是笨蛋”。


    “你不笨,你知道?”上古之龍竄過來問。


    “自是知曉。”


    軒轅修又翻了一頁,“如膠似漆的打情罵俏你不懂,你未曾遇見過這世上讓你怦然心動的女係,你不知曉朝思暮想從平凡到觸動生命的美妙。”


    “誰說沒有。”上古之龍揚起了腦袋。


    “何人?”


    “本座母親。”


    上古之龍悶哼。


    母親走的那天,他的心髒抽搐快速到近乎死了。


    軒轅修臉色黑了黑,不想與之對話。


    楚月悄無聲息,封閉了吵人頭疼的聲音。


    她低下頭,望著男子的手,眺望著遠方的臨淵關,唇線的弧度煞是好看。


    她一時興趣便用神農之力注入了瞳,去觀望近在咫尺的男人。


    視線順著男人的軀殼遊走,卻在胸膛裏邊,看見了一道詭異的黑色,勾勒出了複雜的痕跡。


    他是擁有神光的人,那詭怪的黑與這滿身仙神之氣截然不同。


    就在楚月思考是否瞳導致的時候,眼皮子陡然跳動了下,驀地想起了九萬年前所翻閱的古書雜談。


    這黑痕乃是……天隕詭誅!


    天隕詭誅,是一種陣法之結。


    若有身強力壯的男子將胸膛切開,將這天隕詭誅藏在肝腎髒腑旁側,形成死結的話,就可避免生育。


    楚月眸光微閃。


    這晚的風很大。


    景色很美。


    遠方有故人,近處有喜愛的男子。


    她卻顧不上太多,直接扒開了夜墨寒的衣襟。,


    對準天隕詭誅的地方,強而有力線條完美的線條並無任何的痕跡。


    “阿楚?”男子聲音溫柔。


    “給我看。”


    楚月眼睛發紅,壓抑著沉痛。


    她抬起眼簾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抱枕,給我看,我想看,我要看。”


    男子沉默了會兒,以氣力為鑰,解開了胸前朦朧封閉的陣法。


    陣法作雲煙散。


    猙獰的血色疤痕映入了楚月的瞳孔。


    “為什麽?”楚月明知故問。


    “不為什麽。”


    男子撫了撫她的發,“對我而言,天隕詭誅是個好東西。”


    修行之苦,苦無個邊際。


    道阻很難,難於上青天。


    他豈能讓她再受十月懷胎之苦,在尚未安定前就讓一個活生生的孩子於戰火紛飛時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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