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場雨下得空氣潮濕,出門迎麵一陣小風,雖然濕潤清新,但也夾雜著低氣溫。


    她剛回身把門關好,聽見車笛聲,扭過身就看見熟悉的車牌號,黑色低調的車子,在一堆車裏很不起眼。


    不過畢竟是自家的東西,就像養熟的阿貓阿狗,車子每個細節都記得住,所以打眼就認出。


    尾燈閃爍了幾下,後車座車窗落下來,露出顧初旭半張臉,表情柔和,拿眼看她:“你開的車放這吧,明早上班我送你。”


    馮清輝看出他今天心情不錯,從另一邊繞過去直接上車。


    剛坐定才發現前頭開車的是家裏的司機老張,這個家裏的,指的不是她跟顧初旭住的那個家,是顧家,顧初旭爸媽。


    果不其然,他回過頭說:“好幾天沒回去了,媽媽想讓咱們回去吃個飯。”


    馮清輝其實在顧家並不怎麽受待見,她自己心裏跟明鏡一樣清楚,所以平常沒事很少往那邊跑。


    其實這事也不怨老人家,愛情長跑並不是那麽容易簡單,過程中自然也有動蕩波折,這些波折一旦被長輩察覺,自然而然也會給相互之間留下不好印象。


    馮清輝雖然跟他有長達七年的感情,但其實一直處於類似於異地戀的模糊狀態。


    真正一個屋簷下朝夕相處,其實也是從婚後這幾年開始的。


    她最近胃口不錯,中午吃了一個牛肉餅,還喝了一碗雞湯,這會兒剛下班坐車裏竟覺得饑腸轆轆。


    馮清輝的婆婆叫梅英,是個挺強勢的女人,當初沒結婚的時候顧初旭把她誇的天上有地下無,讓自己放一萬個心去相處。


    大概所有男士騙婚的時候都一個德性,畢竟也沒見誰情商低到說自己親媽脾氣壞,不好相處。


    梅英女士其實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隻是在馮清輝明知道他家人對自己頗有微詞,但為了得到認可硬著頭皮登門拜訪的時候對著電話那頭犯錯的下屬發了一通火。


    也就這一通火把馮清輝鎮住了,她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給她立規矩,當時呆呆看了兩秒灰溜溜回顧初旭房間,而後幾年跟顧初旭說過最多的感慨就是:你知道的,我怕你媽。


    顧初旭每每聽到這句話忍禁不住失笑,說也沒怎麽著你,你怕她什麽。馮清輝想了想,鹵水點豆腐,這婆婆估計就是專門點她的鹵水。


    馮清輝脾氣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跟顧初旭相處的時候多幾分刁蠻不講道理。


    展靜稱之為:窩裏橫。


    顧家住郊區,從馮清輝心理谘詢室到那邊大概有四十分鍾路程,這幾十分鍾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就在她出神中一晃過去。


    下車後,顧初旭在前,馮清輝走在他後麵,還沒進門他回過頭,壓低聲音說:“他們並不知道咱倆鬧矛盾這事,就是簡單吃個飯。”


    馮清輝抬起眼:“知道了我也不怕,又不是我的錯。”


    他聞言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沒錯……不過下次能不能少做一聲不響就自己拉著行李出去旅遊的事?好歹帶個助理出門。”


    馮清輝抬起眼看他,“多帶個助理要花錢的,錢誰出?”


    顧初旭嘴角含著笑上揚,“我所有的卡都是一個密碼,密碼是什麽也沒瞞過你。”


    經他這麽一提醒,她頓時有些硬不起來,說話也不如昨天跟今天早晨出門時那麽強硬:“我自己出去旅遊那是心情不好,至於為什麽……”


    她說到這抬眉看看他,忽然不想再提起來煞風景,就打住了,沒往下繼續說。


    不過兩人都心知肚明。


    邊說邊走已經到了門口,再說下去就要驚動裏麵的兩尊大佛,馮清輝人前很懂得給他體麵,他偶爾充當大爺,她心情好的話也會主動幫他打遮掩。


    換了鞋進客廳,梅英正在廚房跟家裏阿姨一起忙著包餃子,他們家有個習慣,春天一定要吃兩次薺菜餡的餃子。


    馮清輝已經很久沒吃過薺菜,嫁過來這兩三年一次給補齊了。


    婆婆都親自動手包餃子了,她不給自己找點活兒幹似乎不是那麽回事。


    馮清輝是小門小戶出身,但在家裏說句實話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那類,這個小門小戶的評價有些片麵。


    往直白說,馮清輝家其實就是暴發戶,買家具做家具的中小型企業工廠,不過做了十幾二十年了,有錢,從設計到生產再到銷售一條線。


    顧初旭一進門就被公公叫到書房談事情去了,馮清輝頓時覺得如坐針氈。


    站起來往廚房走。


    高壓鍋煮著棒骨,她幫忙調了調火,實在沒事幹,腳步踱來踱去礙於麵子隻好圍過去包餃子。


    包餃子也不是全然不會,早兩年春節的時候跟奶奶學過,摸索了會兒立馬就上手了。


    梅英含著笑探頭看了一眼,隨口說:“我們家都習慣這麽包,簡單又容易上手……初旭最得我真傳。”


    馮清輝愣了愣,打眼瞧過去什麽也沒說,身後卻突然傳來說話聲,就在她頭頂,溫熱的呼吸噴撒她頭上:“什麽真傳不真傳?”


    “在說餃子,清輝包餃子的花樣跟咱家不一樣。”


    馮清輝抿了抿嘴,怎麽聽怎麽有點……


    顧初旭這時忽然拿過去她手裏剛捏成個的餃子左右看了看,點頭笑說:“沒想到她還會包餃子,平常都深藏不露。”


    馮清輝:“……”


    他拉了把椅子緊挨她坐下,語氣閑散就像聊家常一樣說:“顧初月在家可是什麽都不會做,前天姐夫還跟我說,他生病了,上吐下瀉,晚上餓了想喝一碗清淡的小米粥,初月煮著煮著把鍋底煮漏了,粥沒喝成,差點失火。”


    顧初月是他姐姐,比他就年長了兩歲,兩人從小感情好,從來不稱呼對方姐姐弟弟,提起來就直接叫名字。


    馮清輝憋不住笑了下,側過頭看他,心想有這麽賣姐夫的嗎?


    顧初旭說完這話沒抬頭,眼眸遮住所有情緒,她多看了兩秒,這人就像有感應一樣看過來與她對視。


    這是多年情感積累下的心有靈犀。


    梅英對自己女兒也並不維護,“哎呦”了一聲,低著頭說:“她啊,她才叫什麽都不會,大事小事全靠你姐夫,我都怕她將來會餓死。”


    顧初旭三言兩語、輕描淡寫引走了梅英注意力,馮清輝又不是傻子,知道他這是解圍呢,也維護她。


    像往常一樣,在這邊吃飯就要住一晚,晚上不能走,得留宿。


    白天預約心理治療的那個女士給她打了通電話,說明天還想見她一麵,她下午三點後有空,問馮清輝有沒有時間。


    錢來了,馮清輝自然有空。


    掛了電話從外麵陽台進來,剛洗了澡,吹過風手腳冰冷,顧初旭恰好也從浴室出來,拿著白色毛巾擦頭發。


    打開吹風機也就吹了兩下。


    她接過去濕毛巾放好,收拾了會兒,他已經躺下,半靠著床頭翻看雜誌。


    馮清輝走過去掀開被子躺下,剛背對著他躺平,他緊接著就貼了過來。


    “春節後我一直挺忙,結婚紀念日也沒有像樣的準備,過段時間你生日,不如出去野炊,叫幾個朋友……你是想跟我單獨過,還是人多熱鬧熱鬧?”


    馮清輝說:“你還記得不記得,那年我生日,本來說好跟他們吃完飯兩個人去看電影,結果你把他們都叫上了,買電影票時心疼的我心滴血?”


    “什麽電影還記得嗎?”


    “忘了,好像是個愛情片。”


    他想也沒想就說:“《水形物語》。”


    她有些驚訝,“你還記得?”


    “印象深刻。你不是說電影票你都要留做紀念?”


    馮清輝轉過身看他,“電影票早弄丟了,我大概並不是個懂得浪漫的人。”


    顧初旭從鼻音發出兩聲笑。


    第4章


    馮清輝早晨起得比往常早,院子花園溜了一圈。


    清晨帶著濕氣,露水滋潤著她看得不耐煩卻不知道是什麽科什麽目的植物,返青抽芽後透著嫩綠色。


    進屋時瞧見出蟄的小飛蟲從她眼前逗留片刻又飛過,這時阿姨才起床準備早餐。


    客廳擺放簡單,茶幾上隨便放著西洋參等保養品,她起早了閑的發慌,樓梯口掛很多照片,都是陳年舊照片,全家福或者個人單拍,再有就是顧初旭跟顧初月念書時的班級合影。


    高中前顧初旭還沒長開,臉龐過於秀氣,看上去就像個丫頭,再加上身材消瘦幹癟,怎麽看怎麽喜感。


    照片一旁還掛著一幅畫,油畫,抽象派的畫法,三年前就掛在這,一直沒摘過,鮮豔的紅色,張揚、熱烈、活潑大膽,每次看見都讓馮清輝想到梵高的《向日葵》。


    不過眼前這副畫轉筆稚嫩,就連她這種對油畫隻懂個皮毛的人都能看出來不足,很顯然不是出自大師之手。


    她掏著兜看得出神,身後有人走近都未察覺,聽到倒水聲回身看了一眼,“您起來了,我來吧?”


    “不用,”梅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初旭呢?”


    “他還在睡。”


    梅英坐沙發上喝了兩口溫水,“昨晚沒休息好嗎?”


    馮清輝點了點頭,視線從油畫上轉開,絞盡腦汁想不到共同話題。


    沉默半晌,討好了兩句:“上次我去香港給您帶回的燕窩吃完了嗎?過幾天我可能還去,要不要再帶點?”


    梅英歪頭把量了半天水杯才放下,抽紙巾擦了擦嘴角,“到處都有賣的,出差一趟來回折騰那麽累,不用麻煩。”


    “你谘詢室最近怎麽樣?”


    “比以前紅火多了。”


    “不要隻顧著忙工作,你倆也該收收心了,”梅英語氣還算柔和,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坐過來。


    馮清輝覺得情況不妙,抽身離去已經是來不及,隻能硬著頭皮過去,果然聽老太太說了千古以來年輕人都懼怕的難題:“初旭說是他不想生,是這樣嗎?”


    馮清輝小心翼翼抬起頭,聽她這麽說,隻能使勁甩鍋:“他工作很忙,應酬也特別多,最近好像還抽上煙了,至於酒,三五不時醉醺醺回來。”


    梅英聞言皺了皺眉,“你管著他點,初旭那種性子需要有人管,自製力太差。”


    馮清輝眨了眨眼,昧著良心說:“媽,對不起,我不敢管他……您也知道他是個特別有主見的人,平常大事小事都是他說了算,要不,待會兒您替我勸勸?”


    馮清輝昨夜睡得不好,翻來覆去腦子裏盡是李凡碩下午電話裏那兩句話,還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半夜他被吵醒了,抬手把床頭橘黃色的罩燈打開,陪她聊了兩句。


    所以早晨就起晚了。


    馮清輝說話大言不慚,等說完扭頭一看,顧初旭正站身後,不知什麽時候來的,聽了多久。


    她瞬間鬧了個大紅臉。


    梅英沒有全信,但也信了一半,心裏不禁疑惑:原本以為她這孩子能降住初旭,沒想到竟然這樣?


    顧初旭眼尾掃了她一眼,笑問她們:“一大早在說什麽,說了這麽半天?”


    “我一直看不懂,畫裏是向日葵還是太陽,太抽象了。”她指了指油畫,答非所問。


    梅英正要起身,頓了幾秒又坐下,下意識去看顧初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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