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說話早,從小便伶俐,除了總把姥姥說成“得得”以外。


    顧初旭聽完抿了抿嘴,也不好再說什麽。


    馮清輝耐心糾正她,“什麽得得,那是姥姥。”


    小茉莉大名叫馮愉萌,馮佑軍又翻了幾宿的字典才起出來的,因為是破腹產,並沒有看生辰八字。


    車裏,兩個成年人特別安靜,小茉莉扒著玻璃甚是興奮,望著外麵的街景,嘴裏嘮嘮叨叨振振有詞,顧初旭側頭看了眼,玻璃往上升,怕風太大,她會著涼。


    又看向馮清輝,“最近又相親?”


    馮清輝低著頭玩手機,聞言才把手機放到一旁,“對啊。”


    “怎麽樣?”


    她撩開頭發,漫不經心說:“統共看了沒幾個,不過昨天那個挺不錯的。”


    “具體什麽條件?”


    “個子很高,人也帥,工作穩定,看起來修養不錯,談吐上。”


    顧初旭沉默了幾秒,眼眸沉了沉,“上次相親的那個,你也說不錯,是不是單身太久,覺得除了前夫的男人都不錯?”


    她有些不好意思,笑盈盈說:“客觀評價的話,真的挺不錯,就是年齡比我小兩歲,他倒是不介意,約我吃西餐,我說得陪女兒……我不喜歡年齡太小的男人,幼稚,不夠成熟,以後相處起來比較累。”


    顧初旭點了點頭,“知道你有女兒?”


    她好笑地解釋,“都是我爸爸的朋友介紹的,人家肯定先說明情況才能介紹啊。老爺子這幾年生意做的不錯,那時多虧有個貴人相助,不過這貴人太低調,我提了幾次想跟我爸這位朋友吃飯,爸爸都說他沒時間。”


    顧初旭看她一眼,沒說什麽。


    馮清輝從手腕取下來一枚頭繩,隨手把長發捆綁上,歪著頭看他:“你要不要考慮下終身大事?雖然男人到你這個年紀越發矜貴,但也不能太肆意妄為啊。你媽現在都催到我頭上了,你知道我一向怕她,次數多了招架不住。”


    顧初旭卻說:“待會兒我去停車,你先抱著她入場,最前排的貴賓座。”


    “你是讚助商?”


    “讚助商是我朋友。”


    “那怪不得,”她摸了摸女兒頭頂上濃密的毛發,“她現在看音樂劇適合嗎?待會兒一驚一乍我怕她害怕。”


    英國《泰晤士報》報導其為一部“全英國8歲以上兒童都不應該錯過的音樂劇”,可她女兒屬於八歲以下。


    小茉莉露出尖尖的小白牙,笑眯眯看著她。


    果然不出馮清輝所料,剛開場幾分鍾,小茉莉怯生生躲避舞台上張牙舞爪的貓臉,一個勁兒往馮清輝懷中鑽,委屈巴巴要走。


    顧初旭蹲下身捏了捏她的小臉,低聲說:“抱住我的脖子。”


    小茉莉撇了撇粉嫩的小嘴,肥短的胳膊掛他脖子上,男人力氣大,單手圈著她,彎下腰低調出場。


    馮清輝拿上所有東西,緊跟著他出去。


    晚風習習,要熱不熱的季節,微風颯爽,正合適。


    小茉莉哼哼唧唧想要摸兜兜,馮清輝指著她的鼻尖兒說:“這麽大人了,知不知羞?”


    兜兜是東嶼市的方言,指丈夫跟孩子都比較熱衷、愛撫的人體器官。


    馮清輝沒什麽耐心,撥開她的小手。


    顧初旭看著她們笑起,視線卻往她身前打量,又不動聲色挪開,敲著方向盤說:“是不是應該再緩緩,別那麽急著相親,孩子還太小,我怕她一時適應不了,受什麽刺激。”


    “受什麽刺激啊?我看她心裏承受能力強的很。小孩子也不能太嬌貴,該吃苦還是要吃些苦頭的。”


    顧初旭談談吐了一口氣,“小丫頭片子吃哪門子苦?”


    馮清輝沉默了一陣兒:“你要不要提前接走帶兩天?你上次不是說,梅英覺得在你家住的時間太少,不利於促進你們父女關係,這個月我可以補你們兩天。”


    “為什麽?”他頗為意外,沒有直接答應,不由得問了句。


    “你不是說我相親太早,孩子太小,影響會不好?所以你接走安撫一下。”


    “誰來安撫我?”


    “你一個成年人需要安撫什麽?感情你最近兩年一直掛嘴邊我們是朋友,是假話嗎?”


    “……”


    第69章


    顧初旭晚上抱著小茉莉回顧宅住, 這丫頭趴他肩頭啃手指, 顧初旭偏頭掃她一眼, “不要啃指甲。”


    小茉莉皺起鼻子, 別過頭嬌嬌地說:“媽咪說愛啃指甲的人長得都漂亮。”


    “那是因為她自個兒就愛啃。”


    小茉莉攤開五根手指, 爭取把沒啃的一次性全啃一遍, 顧初旭有些頭痛,緊緊握住她的小手。


    梅英正支著頭坐沙發一旁看新聞,瞧見兒子懷中的人眼前頓時出現一抹喜悅, 放下遙控器把孫女接走, 柔聲問:“吃晚飯了嗎?”


    小茉莉鄭重點頭:“齊了。”


    “吃了什麽?”


    “右右, 還有黃瓜。”


    顧初旭抬手脫身上的外套, 臉帶幾分疲倦,兩人歎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梅英拿出挖掘機玩具垂眼看小茉莉玩耍,距離她跟馮清輝談話已經過去段日子,兩人還是不願不近將就著,她想了想, 忽而說:“明晚有個酒會,你代我參加,田總的女兒剛從國外歸國, 專門辦這個接風洗塵。”


    顧初旭點了點頭,她看著孫女又說:“什麽時候考慮終身大事?可以先不結婚,總要有那方麵的打算吧?”


    顧初旭到此才挑眉,“都有孫女了還這麽貪心?”


    梅英歎了口氣, “我是有孫女了,可是你沒有老婆啊,總覺得是我的大心事……年輕的時候我勸你該做什麽做什麽,現在你都當爸爸的人了,不年輕了。”


    他拿著外套抖了抖,隨手掛門口的衣架上,步子緩慢而輕捷,“不要守著小孩子講這些事,她能聽懂的。”


    被點名的某隻小臉紅潤潤的,左手右手分別抓了個塑料木方,啪嗒一聲扔到別處,抬起小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說:“我聽不懂呀,你們在說什麽呀,說我嗎?”


    顧初旭噗嗤笑出聲,柔柔她的腦袋說:“沒說你,玩你的吧。”


    “喔。”她又點點頭。


    晚上的時候她鬧著要了一陣媽咪,喝完奶小手在顧初旭胸前摸了兩把,毛茸茸的腦袋就開始排擠他,哼唧著要睡不睡,男人大掌拍著她的背脊,聲音輕柔:“要不給你唱首歌?”


    “嗯哼。”


    他笑問:“嗯哼什麽意思?要還是不要?”


    她翹著腿平躺下,裹著紙尿褲滾來滾去,展開手又要喝水。顧初旭一夜沒怎麽睡安穩,折騰到後半夜。


    高馨麗離婚的事並不順利,折騰得有一年,如今消停了,舊傷難忘,對男人提不起興趣,她在這兩年間嚐試了幾個男友,皆無疾而終。


    馮清輝跟她境遇大致相同,兩個女人閑暇時,喜歡到馮清輝家中,背靠沙發來一杯紅酒,馮清輝活動著肩膀,心不在焉聽她講述:“這個男人其實還不錯,就是沒有心動的感覺,心動你明白吧?”


    馮清輝默然喝酒,坐了一會,“你還當自己十八九歲大姑娘?我現在覺得,男人相貌無所謂,一定要性格好,”組織了一下語言,“不是性格好,是人品好,最起碼心胸要寬,經濟能力要有,為什麽呢,換做我,不會找一個收入不穩定、拖後腿,降低我跟小茉莉的生活質量。”


    “你以前可從不在意經濟狀況。”


    “現在有女兒了,不能那麽任性了……我這要求,不算高吧?”


    高馨麗笑說:“不算不算。”


    天色漸暗,馮清輝送走高馨麗,靠坐在沙發沙發前沉思,桌子上的手機振動,屏幕亮了:記得明天的約會,下午三點,xx咖啡廳。


    短信人田瑞蘭,近幾日陰雨,她的腿腳愈發不靈便,馮清輝要帶她再去檢查一下,老太太不願意折騰。


    其實馮清輝也知道治愈的希望渺茫,隻盼望這幾日天氣晴朗,不要再陰雨綿綿。


    馮清輝的戶籍出了些問題,加之小時候才搬到市裏,這天到派出所了解情況,剛一出門就迎來陣雨,劈裏啪啦的雨點重重砸在身上,單薄的淺色雪紡立馬濕透,擰出水。


    她車子停在二期停車場,距離這邊有段路程,走過去估計會成真的落湯雞,隻能站在大廳門口等候,集聚了幾個人,爭相探頭查看天色。


    都在等雨停。這般架勢還真不好猜,等了兩分鍾,有人披著外套,衝進雨幕小跑離去。


    馮清輝左右看看,歎口氣。


    身後響起一聲,她回頭看,竟然是孫至嶽,拿了一柄透明雨傘,藍色鎖邊,黑色握手。


    孫至嶽問:“怎麽來的?”


    “開車。”


    “我有傘,你有車,相互來個江湖救急?”


    孫至嶽的車前幾天刮了一道,送去噴漆,需要三天時間,於是沒開車過來的男人坐上她的白色私家車,他們有日子沒見,上一次見麵依舊是因為督導老師家中宴請。


    孫至嶽沒有看她,盯著前方車子的尾燈,“師母最近身體不好,你有去看嗎?”


    馮清輝沒得到消息,“怎麽回事?”


    “那是我多嘴了,師母沒告訴你們,肯定是不想麻煩,”孫至嶽沒多少表情,“我也是偶然得知,下午正要去一趟。”


    她既然得到消息,豈有不去的道理。下午兩人便提著果籃過去了趟,展靜這兩天私人性質的出差,不在谘詢室,馮清輝就沒告訴她。


    年老之人經不起折騰,短短幾日老態龍鍾,原本纖瘦好看的體格變成皮包骨,兩頰下陷的嚴重。


    馮清輝低聲想要詢問病情,孫至嶽這時用胳膊肘暗暗戳了她一下,對她輕搖頭,馮清輝當即臉色發白,心裏咯噔了一下。


    護士再三強調病人需要休息,已經過了探望時間,他二人在子女的目送下離開醫院病房大樓。


    馮清輝兩手攥緊,垂首走在前麵,沉默了一路,直到車子就在眼前才動了動喉結:“什麽病?是不是很嚴重?”


    “胃癌,已經是晚期了。”


    馮清輝喉頭一梗,萬般情緒難以言表,回憶往昔在督導老師指導下學習,仍舊曆曆在目,不敢忘記。


    她失魂落魄上了車,孫至嶽緊跟其後,係好安全帶車子沒動,她的手掌撐著車窗框,忽然單手掩麵。


    孫至嶽安靜地看著她,“從理工科的角度講,人體的一切都是元素構成,從大自然索取,總有一天要歸還,這叫能量守恒。所以死亡不過是從元素聚集體,變成一團散沙。”


    馮清輝壓下胸口的情緒,紅了眼眶看他,“所以你麵對生死很淡然嗎?”


    孫至嶽笑著搖頭,“人隻有麵對不關心的人才能淡然,我隻所以淡然,是因為對師母並沒有多深感情……最起碼跟你比,是比不過的。”


    馮清輝腦子空蕩蕩的,這男人卻落下車窗抽煙,守著女人抽煙,似乎是個不太講究的舉動,不過他的動作極其自然,馮清輝看了看煙盒,軟紅包裝盒的玉溪,算不上特別好,但也沒有那麽差。


    額邊的幾絲碎發落下,她撥開,看著這人深深吸了一口,很享受模樣,忍不住問:“抽煙什麽感覺?”


    她好奇比劃著,“真的會讓人精神振奮?”


    “含有少量尼/古/丁,肯定會有一絲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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