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吧,她一離婚就再嫁生了小孩。”臉上那些傷疤被牽動,陸啟明醜陋得像才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龍鳳胎,一男一女。算著年紀今年該上初中。人家一大家子和和美美,誰還會記得你?”


    “陸董!”董成實在是聽不下去,匆忙跑回車上。


    他原本以為陸啟明隻是要和陸決談談心,哪兒知道張口就去戳人傷疤。


    他也不管陸啟明還要不要再說些什麽,趕快發動車子,免得說出更多傷人的話。


    雨勢更密,雨點劈頭蓋臉地砸下來,陸決甚至沒看清那輛賓利最後駛向了何方。


    耳邊雷雨聲交加,風聲颯颯。他站在瓢潑大雨裏,方才因為憤怒幾近沸騰的血液瞬間涼了下來,指尖凍得發麻。


    ——她一離婚就再嫁生了小孩。


    ——誰還會記得你?


    陸啟明得意洋洋的聲音在腦海裏不斷回蕩,蓋過了風雨聲,嗡嗡作響。


    陸決麵無表情地擦了把臉。


    可雨越下越大,他的視線很快模糊一片。


    暴烈的雨聲中,原本就泛黃的梧桐葉片紛紛墜落,隨著風落在少年身上,輕飄飄的。


    然而他一下就站不住了,踉蹌好幾步,最後勉強扶著樹幹蹲下。


    心口疼得厲害,他咬著舌尖,直到咬出血來也沒止住心口的疼。


    “陸決?”不知道蹲了多久,渾身淋得透濕,他隱約聽見熟悉的聲音,帶著哭腔,“你怎麽了,你別嚇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戀*初^觴**懷雪***的營養液


    第49章


    阿姨前幾日忘記交電費,回去沒多久便斷了電。雨勢大, 屋內不開燈昏暗得很, 什麽也看不清。程溪隻能自己出門交電費。


    去時頂風撐著傘,無暇顧及周圍的情況,然而從營業廳一出來, 她還沒來及將傘打開, 就看到了蹲在樹下的少年。


    第一眼她以為自己看錯了。


    陸決平常的模樣總是極其驕傲, 絲毫不斂鋒芒, 眉眼裏都是壓不住的瀟灑肆意。哪怕是這種讓所有人都狼狽不堪的天氣, 依他張揚不羈的性格,也該是毫不在意, 騎著山地車在雨中高聲吹口哨的那一個。


    然而蹲在那株枝葉幾乎被雨勢摧毀的梧桐下,劈頭蓋臉的大雨裏, 少年的身影顯得單薄無比,一點兒也沒有平時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銳氣。


    他垂著頭, 雨水自臉上滑落。那頭摸起來有些紮手的黑發此刻被澆得透濕, 淩亂地貼在額頭上。


    一派秋日的蕭索。


    “陸決!”程溪有些懵。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還沒回家, 也不明白怎麽突然變成現在這幅模樣。顧不上想那麽多, 她衝到他旁邊:“你怎麽了!”


    他不應聲, 就那麽蹲在那裏。平日總是帶著笑意看她的那雙黑眸放空, 愣愣地盯著打著旋兒掉下來的殘葉。


    風聲雨勢凶猛,地麵上已經層層疊疊積起了好大一片落葉。


    她喊了他好幾遍,他都不說話,死死抿著唇。額上那道疤被雨水淋得泛白, 看起來有些可怖。


    程溪就被嚇著了。


    從來沒見過他這麽失魂落魄的模樣,她一下就慌了神,眼眶瞬間泛紅:“你說句話,別嚇我呀!”


    連傘都不要了,她想去拽他。可她那點力氣根本拽不動,不但沒把他拽起來,反而差點把自己帶翻。


    雨越來越大,衣服被澆得透濕,她又冷又害怕,最終還是帶上了哭腔:“陸決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


    少年這才像驀然被驚醒一般。


    “我沒事。”他伸手去抱她,嗓子啞得不行,緊緊地把她摟在懷中,“別怕,我沒事。”


    ***


    最後,程溪把陸決帶回了家。


    她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雨那麽大,她絕不可能把他就那麽孤零零的丟在外麵。


    在自己的房間換完衣服,擦幹頭發。勉強平複了一下心情,她去敲主臥的門,輕聲叫他:“陸決。”


    他的衣服也全濕了,她去翻了父母的衣櫃,最後終於找到了幾件他能穿的。


    室內一片寧靜,風雨聲被雙層玻璃牢牢阻隔在外,可她心裏依舊慌得不行。


    生怕打開門後還會看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你家裏人都不在?”然而陸決很快開了門。


    這幾件衣服其實不是太合身,少年高挑結實,程溪的父親沒那麽高,因此翻出來的襯衫有些小。他隻能多解了幾顆扣子,免得過於緊繃。


    然而一解扣子,露出來的胸膛肌肉結實,線條曖昧得很。程溪的視線往上一抬,便局促地離開,不敢再看。


    她輕輕點了點頭。


    然後又偷偷抬頭看他的表情。


    陸決的神色比先前和緩許多,眼睛裏也有了些許神采,不再是那副木然的樣子。一雙黑眸微微泛著光。


    她一直提著的心這才稍稍放下:“我去煮薑茶。”


    不知道他究竟在雨裏淋了多久,就算身體再好,也扛不住這麽折騰。


    她腳步輕快地進了廚房,他在主臥門口默然地立了一會兒,也跟了上去。


    屋外仍是黑雲壓城的景象,天光一片黯淡,連帶室內也昏暗。程溪便按開了廚房的小燈,那幾盞燈綴在流理台上方,發出暖黃的光,將流理台照得一片明亮。


    她擰開放薑片的罐子,一片一片地數著。


    陸決就看她一片一片的數。


    少女乖巧的側顏在暖黃燈光下格外柔和,剛擦完頭發,她並沒有紮起來,烏黑的長發搭在肩上,露出一點白皙如玉的耳尖,嫩生生的,有些惹眼。


    少年的臉浸在被燈光照不到的暗處,看不清究竟是什麽表情。


    等她把薑片和茶葉都加進電熱水壺,還沒來得及按下開關,他突然走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她。


    程溪微微一抖,最後沒有推開他。


    盡管換了衣服,被雨淋了那麽久,他的胸膛還是不太熱,攬住她的手臂也沒有早晨在地鐵上那麽有力。


    她靜靜地讓他抱著,聽著耳畔一下一下的心跳。眼睛有些酸澀。


    “到底......怎麽了?”她輕聲問他。


    “有點低血糖。”陸決閉著眼睛,把頭埋在她泛著淡淡香氣的發絲裏,“不是什麽大事。”


    陸家上下對他母親的去向諱莫如深,就連陸老爺子也不肯多說。這麽多年他不是沒想過主動去找母親,但每次都是一無所獲。


    陸啟明今天說的話他曾經也設想過,做了心理建設。但當真的從對方口中聽到時,他才意識到也許他並不想知道這樣的真相。


    這短短的幾句話,就能讓他的防線徹底崩潰。有種被全世界拋棄的絕望。


    騙子。


    程溪咬著唇,心裏又心疼又生氣。


    她又不傻,這借口未免也太過拙劣,連三歲小孩子都不會信。


    她知道他固執,執拗起來誰的話都不聽。又特別喜歡把什麽事都自己攬著,尤其是不願意告訴她。


    快被他這種脾氣氣死了,卻又毫無辦法。她不敢強行追問到底是什麽回事,生怕再看到他方才那種失魂落魄眼底無光的模樣。


    由著他抱了一會兒,還是氣他總是什麽都想瞞著她,她低頭去咬他的手臂。


    大騙子。


    她本來就力氣小,又心疼的不得了,因此咬得很輕,幾乎就是奶貓咬人的力道。


    陸決不躲,由著她軟軟地咬。


    過了一會兒,懷裏的小姑娘似乎不願意讓他接著抱了,扭來扭去要掙脫他的懷抱。


    他隻好鬆開手,她卻順勢轉了個身,小腦袋正好趴在他的胸口。


    “今天不說就算了。”她把頭埋在他的胸膛裏,聲音有些悶,雙手輕輕環住他的腰,“你以後要告訴我。”


    她不想讓他一個人麵對所有的事情,看著他難過傷心,她心裏隻會更難受。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抱他。


    少女的眼睫輕輕掃著袒.露在外的胸膛,有些微微的癢意。陸決愣了幾秒,才伸手回抱住她:“嗯。”


    其實他知道自己說的是謊話,他才舍不得讓她知道那些事情。他自己一個人承擔就好。


    仿佛清楚他的心思,程溪仰臉看他,眼眶微紅,說出來的話卻強硬得不行:“你要是還騙我,我就不做你女朋友了。”


    她知道她或許做不了太多,但哪怕能替他分擔一點也好。


    她不許他總是這樣什麽事都一個人扛著,再驕傲的人都會被壓垮的。


    心裏委屈,她的眼睛濕漉漉的,一片水色。


    看著她水盈盈的眸子,陸決眼神稍暗。喉頭動了動,最終沒有說話。


    片刻的沉默之後,他低頭去親她。


    這一次他親得很溫柔,沒有先前那種近乎貪婪掠奪的瘋狂。先細細地吻過她沾了淚的眼睫,又去輕輕啄她嬌軟的唇瓣,然後一點一點加深。


    她閉著眼,仰臉任憑他親。


    細膩卻綿長的一個吻。


    唇齒糾纏了許久,待到分開時,兩個人的臉都有些泛紅。


    微微喘著氣,程溪腦海裏暈乎乎的,被親得有些發懵。卻還惦記著他沒有做出正麵回應。


    她剛想開口要他應下,玄關處卻傳來開門的響動。


    “溪溪——”接著是阿姨的聲音,“我回來了,你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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