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電話亭,緊緊抱起胳膊,聽著外麵的風雨聲,突然覺得好冷好冷。


    總有人會告訴她,你不要那麽拚命,找個合適的人依靠也沒什麽不好。


    可是她能找誰依靠呢?


    過去的歲月裏,她從來沒有依靠過誰,也從來沒有放下戒備真正相信過誰。連血脈至親都無法信任,陌生的外人怎會無緣無故為她遮風擋雨?


    褚楚不信,也不會。她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可那個寂靜的雨天,那個空曠無人的電話亭前,許翊卻向她遞來了一個頭盔。


    “上來,我送你回去。”


    褚楚眨眨眼,沒有動作。


    機車轟鳴地響了兩聲,仿佛是在催促。許翊扯了扯嘴角,頗為嫌棄地說:“不就是回不去寢室,至於躲在這兒哭鼻子嘛?”


    褚楚連忙擦了擦眼淚,輕聲反駁道:“我才沒哭,眼睛裏進沙子了。”


    多麽糟糕的借口。


    許翊輕嗤一聲,甚至都懶得跟她爭辯。


    褚楚抱著頭盔猶豫了片刻,最終坐上了他的車。


    雨下得很大,劈裏啪啦地砸在她的背上,褚楚真的覺得有些冷了:“快點走吧。”


    許翊懶散地瞥了她眼後,頓了頓,迅速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


    寬大的外套遮住了她的腦袋和肩背,將她完全籠罩住,布料上還帶著許翊身上的餘溫,瞬間讓她暖和了起來。


    褚楚愣了好久,仍舊習慣性回絕:“不用的……”


    許翊沒有搭理,反而不經她同意,將一對耳機塞到她耳朵中,然後幫她戴上了頭盔:“待會兒抓穩點,摔下去我可不負責。”


    耳機裏流淌著舒緩的音樂,頭盔將她與外界隔絕開來,她仿若來到一個完全密閉的空間。這裏隻有她,可以任她哭、任她笑、任她流淚、任她慢慢等待傷口的愈合。


    他們在學校裏逛了好久好久,好像沒有盡頭一般。兩人都知道這不是回寢室的路,可誰都沒有主動開口。


    那是褚楚最為放鬆的一個時刻。


    那一刻,她的世界裏再也沒有偏心的母親、自私的弟弟和亂糟糟的生活。陪伴她的,是淋漓的小雨、輕柔的音樂和被雨水淋得濕透的寬闊肩膀。


    很久之後,當褚楚回到老家,回憶起那個瞬間,才明白許翊當時留給她的感動。


    是安心。


    想起往事,褚楚的心頭暖暖的。


    恰巧這時,許翊又想給她戴上耳機,褚楚偏頭躲過,笑了笑:“又想故技重施呀?”


    許翊的動作頓住,半晌他才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說:“從前覺得你太笨了,現在反而覺得像以前那樣……”


    褚楚瞪著他:“現在怎樣?”


    “現在……”


    許翊聳了聳肩,劍眉微挑:“現在也挺好。”


    就是沒有以前那樣容易哄了。


    他話音剛落,麵前的人卻突然撲進了他的懷裏。


    “謝謝。”她攥緊他的衣擺,悶悶地說了句。


    許翊收斂住眼中驚訝的神色,直起身,雙手插兜,輕輕“嗯”了聲。


    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但此刻的靜謐,對褚楚來說卻是一種無法言狀的踏實。


    衝動之下的舉措來得容易,可收起場來卻無比艱難。


    當褚楚漸漸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蠢事時,她恨不得立刻找塊豆腐埋進去!


    可她麵前沒有豆腐,隻有許翊的風衣,因此褚楚隻能繼續做賊心虛地埋著頭,動也不敢動。


    最後是許翊的一通電話拯救了她。


    無須靠近聽筒,她就能聽見徐南的大嗓門在裏麵喊道:“今晚我們幾個小聚下,你抽空也過來。”


    “沒空。”許翊狠心回絕道。


    “得了吧。”


    徐南不屑地嘁了聲:“今晚又不用加班,你現在什麽都戒掉了,能有什麽事?快來快來快來,別磨磨唧唧,不來你會後悔的!”


    “嗬嗬。”許翊冷冷地笑了笑,毫不留情地掐斷了電話。


    褚楚撓了撓臉頰,輕聲問道:“你晚上是不是有事?”


    “沒什麽重要事。”許翊低頭打理起他的寶貝機車,似乎仍然沒放棄兜風的想法。


    褚楚清了清嗓子,說:“要不你去赴會吧,讓別人等著也不太好。”


    最重要的是,你現在在我身邊,我反而會很不自在。


    心裏的真實念頭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突兀的手機鈴聲再次打斷了他們。


    褚楚納悶地看著屏幕上雲柔的名字,接通了電話:“雲柔,有什麽事嗎?”


    雲柔起初先跟身旁的人說了兩句,才道:“褚楚,晚上我們幾個朋友聚一聚,都是你熟悉的人。他們得知你回來了,特意讓我喊上你。”


    “聚會?”褚楚擰起了秀眉。


    雲柔應了聲:“你回來了幾個月都沒有見過大家,已經夠久了。其實大家挺想你的,沒事的話你最好來一趟。”


    褚楚沉默了會兒,回道:“好,我過去。”


    回m市了卻不聯係他們,這確實是她的不對。她始終有些害怕。如果記憶中張揚又活力的人,漸漸也被生活磋磨了樣子,這會是對方想要看到的嗎?


    她怕見到他們的改變,也怕他們見到自己的變化,猶豫著、徘徊著,就這樣躲了一天又一天。


    如今,她確實再也躲不過去了。


    況且許翊方才明確說了不會去,如此一來,她就不用擔心今晚和許翊尷尬的相處了。


    打定了主意,褚楚和許翊打了聲招呼,逃也似的溜走了。


    許翊都來不及說送她。


    望著她略帶倉惶的背影,許翊單手插兜,輕輕倚在機車上,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半晌,他打開手機,連通了最後一則通話。


    “在哪兒?”他淡淡開口。


    徐南哼哼兩聲:“剛不是說不來嘛,現在知道楚楚要來,就反過來求我啦?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家夥!”


    “少廢話,”許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勾起唇角,“問你們在哪兒。”


    徐南繼續嘰歪了幾句,終於說出了地點。


    許翊掛斷電話,仰頭望向道路兩旁的昏暗路燈,想起方才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悶聲笑了笑。


    今晚的氛圍那麽好,一個小小的聚會罷了,怎麽可以輕易打斷呢?


    第十六章  斯文(十六)


    推開房門前,褚楚既緊張又猶豫,擔心在包廂裏看到一張張陌生到不敢相認的麵孔。


    可推開房門後,她才知道,一直以來自己都多慮了。


    大家似乎一點都沒變,一句話、一個動作,都能讓她找到幾分他們過去的影子。


    褚楚跟大家一一寒暄後,坐在了雲柔和沈晚的旁邊。


    雲柔是她的大學室友,跟雲柔待在一起能讓自己更踏實些。


    而沈晚是她的小師妹。兩人同在一個社團,後期因為分工的關係,她們的關係越來越近,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好久不見。”一坐下,沈晚便彎了彎眼睛,跟她打了聲招呼。


    褚楚歉意地點了點頭,說:“很抱歉,你結婚我都沒來得及回來。”


    沈晚一畢業就和陸珹結了婚,自己曾收到兩人寄過來的邀請函,但因當時奶奶病危的緣故,她沒機會過去。


    “沒關係,”沈晚笑了笑,“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禮物?


    褚楚沒太明白,正準備細問時,房門被人推開,許翊邁著悠閑的步子緩緩走了進來。


    沈晚長指敲了敲沙發扶手,勾了勾唇角,突然湊到褚楚耳邊:“既然如此,我也提前送你一份禮物好了。”


    褚楚歪起腦袋,瞬間有了不好的預感。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沈晚和許翊或許挺有幾分相似之處,那就是:沒人能清楚他們下一步要做什麽,也沒人能夠阻止他們的任何行動。


    這不,沈晚站起身,衝許翊招了招手:“就等你了,快過來坐。既然是同學聚會,我們就來玩幾把‘同學’之間的遊戲。”


    “哦?”許翊挑了挑眉,完全沒將她的挑戰放在心上:“樂意奉陪。”


    然後他長腿一跨,一屁股坐在了沈晚剛剛的位置上。


    眾人:“……”


    您老的目標還能再明顯一點嗎?


    沈晚被搶了座位,倒也沒在意,招呼所有人玩起了遊戲。


    而所謂‘同學’間的遊戲,無非就是他們以前經常玩的真心話大冒險。


    無關痛癢的幾局後,褚楚被抽中了。


    她在真心話和大冒險之間搖擺了許久後,最後忐忑地選擇了大冒險。


    誰能想到她能這麽倒黴,又抽中了“親電話號碼”。


    她這是什麽鬼運氣?


    大學期間加上現在這麽多年,他們玩過無數次真心話大冒險,就抽中過兩次這個懲罰。上一次的倒黴鬼是陸珹和沈晚,那還是許翊為了撮合他倆故意換的牌。


    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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