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小山沒有下山的路,要下山隻能在走登天樓的山路,山路盡頭下了百階登天梯,往東走二十裏便是南宮世家的府邸。


    南陵朝最為興盛的兩大家族,便是南宮家族和百裏家族。


    這兩大家族都在央州。


    南宮家族掌管武運,武者興盛,天下高手十占其六,百裏氏族掌文運,謀劃江山,為朝廷培養了諸多不世的驚豔文才。


    多年前兩大家族聯姻,造就了南陵朝廷的第一大家族。


    央州武鬥才剛結束後不久,南宮家族的門檻都快被踩破了,道賀的,巴結的,送禮的,攀附的一一上門,更有無數瞧上南宮少爺姿色和威風的說媒人 。


    山上最後一戰早已傳開,表麵上通天樓頂決戰之時現場隻有三人,但其實還有無數的高手躲在暗中,一觀結果。


    第二日一早,消息四傳,全城瘋狂。


    南宮府所在的那條禦馬街也被百姓們圍了,央州百姓都愛熱鬧,都想看看這位少爺會得到朝廷怎樣的嘉獎。


    晌午時分,先是那央州的大小官員在知州王石安的帶領下將街道清空出一條道路,布置封賞大典。


    緊接著,宮裏的人也到了。


    南陵朝廷興武舉,故頒下法令,央州武鬥最後的勝者賜“武評第一”的稱號,執掌武道,封賞受爵,得享朝廷誥命。


    其餘榜上有名的武者皆有封賞,朝廷如此做法,明麵上一方麵是為了招攬人才為國效力,二是肯定武者地位,發展民間武治。


    暗地裏,也成為私心之人暗替宮中各路貴人招攬門生黨羽的手段。


    往常的慣例本是要在登天樓上封賞的,可今日大戰,登天台更是被毀了個幹淨,宮內儀仗隻好改在南宮府上進行封賞大典。


    南宮府。


    整個家族也擺足了架勢,族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們也賞光出山,府邸大擺三千流水宴,款待各方豪傑。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南宮老爺今日高興的很,臉上是止不住的驕傲和自豪。


    南宮家族早年高手如雲,卻在這一輩上被天下武者壓了一頭,老一輩的南北五大宗師自不必多談,這五人皆是太上蒼穹的昆侖絕頂,高不可攀,而光是那北陵劍都的四大劍宗便在當世已立下無上威名,天下十大高手更是六出北陵,南陵隻占其四。


    南宮家族曆經百年,到一輩已經沒有了當年那般深厚的底蘊,家主南宮老爺更是不會武功,雖靠與百裏氏族的聯姻保住了天下第一家族的盛名,但到了如今也儼然是一副衰敗的跡象。


    直到南宮少卿的出生...


    南宮老爺南宮聞麵容古板,卻不是迂腐之人,他一向儒雅隨和,待人友善,喜好和人談笑風生。但唯獨對南宮少卿著這個兒子十分嚴厲,對他寄予厚望,期盼他能重振奮南宮家族的威名。


    南宮少卿確實沒有辜負他的期盼,這小子如同武曲星君轉世根骨非常,幼時便拜在劍聖淩若寒的門下,領略劍意研習劍術,又苦修十餘載,一朝出山,便披靡眾生。


    幼時習武,於瀑布倒掛處,持劍枯坐,一招一式刻苦鑽研,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日月流轉,千帆過盡,小小少年一朝有成,裂土封侯。


    朝廷冊封誥命,封官進爵,賜侯爵位,賞銀五萬......


    輕武侯。


    取意: 看輕天下武侯!


    典禮過後,宴席正式開始,禮樂齊鳴,歡喜熱鬧,賓客們有序入府。


    南宮府正廳宴席上卻不見宴席主角的身影,這位年輕的新科小侯爺在唱禮太監宣讀完朝廷的恩旨後,便不知所蹤。


    南宮夫婦居於正位,一同舉杯慶賀這盛事。南宮老爺南宮聞先不談,那群自京歌來的京官們的目光更多在那位站在南宮聞身側的漂亮女娘身上停留。


    更有一名六品禮部官員直勾勾地對著南宮夫人那此起彼伏的豐滿胸脯流口水,便想上前去敬酒,好在及時被知情的好友拉住。那名好友乃是央州的一名縣城知縣,他深知這小女兒般模樣的南宮夫人,是萬萬不可招惹的人物。


    南宮夫人名南宮輕衣,原名洛輕衣,乃是西北大族洛家的千金小姐。


    這個不過年芳二四的美人兒生的那是美若天仙,如出水芙蓉,身段傲人,性格俏皮可愛,看上去隻比南宮少卿大了幾歲的年紀卻是不折不扣的南宮家族主母,她行事穩重端莊,一人便將南宮府邸大小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條。


    多年前還不是南宮家主的南宮聞受命去西北曆練,短短數月,便以名劍千鈞揚名大漠,斬馬匪,禦外敵,風頭無量,他不似南宮少卿那般有似水玉般好看的臉蛋,卻也是鮮衣怒馬英俊灑脫的一代大俠。


    不料遭賊人暗算,挑了經脈,廢去了一身武藝。


    幸得洛家小姐所救,悉心照料。不知多少個日月,兩人逐漸相識相知,談詩賞月,互生情愫,相許一生。


    這事遭到了駱家族中長輩們的強烈反對,在他們看來南宮聞雖是南宮家族的少主,卻是一提不起劍的廢人,如何配得上貌似仙女又武藝無雙的大小姐,況且那南宮聞比自家大小姐大上十餘歲,先前有過一妻,雖已亡故,但如此行事必然有損洛家的名聲。


    可洛輕衣性子倔,非他不嫁,更在族中百般刁難南宮聞時站了出來,他一怒之下,隨了夫姓,選擇與他私奔一路南下。


    在家族的人追到千索橋後,她更是一劍劈斷砍斷橋索,放話道:自己已是南宮家的人,往後歲月不再以洛家人自居。


    兩騎一心走兩陵,風塵俗言不可追,造就了一段佳話。


    南宮聞也沒有負她,後在央州大婚,他登上家主之位的第一天,便宣告天下,南宮輕衣,乃是南宮家族唯一的女主人,而後召集族人,給名分,入族譜。


    南宮聞對南宮夫人的寵愛是入骨的。


    曾有朝中好友談笑間誇讚南宮聞有手段,能把如此美人收入家中,他把駱輕衣比作:“含苞待放的水仙花”,還不知死活地曾暗向南宮聞討教這“鮮花采摘之術”,南宮聞當時隻是笑笑沒說話,轉眼那天夜裏,那人就不知被何人剜去了眼珠子。


    此話傳開,從此再無人敢說這位年輕貌美的南宮夫人的閑話。


    那禮部官員看了一眼笑眯眯正在和知州敬酒的南宮老爺,不禁後背一涼。


    ……


    宴席從正午到日暮,在賓客散盡後,南宮聞才在南宮夫人的攙扶下回到裏屋坐下。


    南宮聞接過下人遞來的熱毛巾擦了把臉,頓時覺得清爽了不少,對著下人問道:“少爺呢?”


    老爺發問,下人不敢替自家少爺隱瞞,下人低頭小聲道:“回老爺,少爺儀式一結束就往城北去了,具體去了哪,小的實在不知,少爺吩咐不讓我們跟著。”


    裏屋那位風韻絕代的少婦看了自家老爺一眼,笑意盈盈道:“估摸著,又是去醫館看那丫頭了吧。”


    南宮聞不悅道:“一得機會下山就跑醫館,像什麽樣子!”


    南宮夫人嘟嘴反駁道:“那有什麽不好?難得劍聖先生允他下山,話說你當年還不是三天兩頭往我家裏跑?”


    南宮聞麵色一窘,無言以對。


    “再說那丫頭不錯的,和我們小十七極是般配,話說過兩年也該讓他們成親了吧?”


    說起小十七,這是南宮少卿的乳名,這娃娃第一次開口說話不是叫爹也不是喊娘,而是吃力地吐出這兩個字,不知緣由,於是請教了神婆,神婆說這是命中有十七劫,念十七便是求道渡劫。


    南宮十七,這個名字就留了下來,隻是隻有少數人知道。


    南宮聞目光深邃,眯眼道:“要是那丫頭沒得這場怪病....”


    南宮輕衣柳眉微挑,輕歎道:“真的沒什麽辦法麽?”


    南宮聞沉聲道:“那位老爺子也沒辦法的話,神仙難救。”


    南宮輕衣望向窗外成片昏暗的雲,將天空變得無比壓抑,擔憂道:“奇怪了,今日是大日子,那丫頭怎麽沒來,是不是病情又嚴重了?”


    這個疑問也在南宮少卿的心頭縈繞。


    匆匆應付完這封賞大典,南宮家的少爺又去了那家常去的醫館。


    積善堂。


    城中最好的醫館,離南宮府隻有一條街的距離,由神醫童玄齡所創,行醫者父母心,治天下病患人。


    對於貧苦的病人,童老爺子從不收錢,而且無論是怎麽樣的絕症,他都不會放任不管。他醫術高明,救人無數,被人尊為“神醫”,極受百姓景仰。


    每日醫館門前都是排起長龍,不僅是當地人,也有許多各州各縣遠道而來求醫的。


    南宮少卿輕車熟路地繞過前門長長的隊伍,來到醫館後門,推開那道雜草虛掩的木門,走進了院子。


    和往常一樣,黃衫少女給白衣少年留了門。


    和往常不同,風起桂花香,院子的桂花樹一夜凋敗。少女沒有坐在樹下拿著樹葉細數著上麵的紋理。


    不見那襲黃衫輕盈的身影,少年心急如焚,沿屋找去。


    空的。


    空的。


    這一間也是空的。


    院子裏的屋子全部是空的,一個人都沒有。


    白衣少年有些茫然,有些悵然,他看著初升的明月,心頭一陣從未有過的慌亂。


    不辭而別嗎?


    他找到醫館的人,隻得到了童老爺子帶她去了康樂縣治病的消息和一張字條。


    他鑽心刺骨,流下眼淚,字條上隻有八個字。


    同灑月光,也算白頭。


    望著那皎潔無瑕的圓月,少年做了決定,他連夜上了山,又回到了那個瀑布前。


    他用劍盡出古劍術七十一式,生生將瀑布劈開,隻為求見那位劍聖,隻為勝他一劍,隻為能出山去。


    白鳥驚飛舞,仙鶴立九天,一白發仙人乘劍而出。


    少年撕心裂肺地望著他,劍削灰山,意亂情迷,恍惚失了心智。


    仙人搖頭,彈指一屈,驚鴻一響,天地回歸寧靜。


    山的另一邊,有一個書童正在下山的路上。


    書童吃驚道:“不知道南宮小子是不是知道了我被趕出師門,鬧這麽大的動靜是為了送我?”


    書童將包裹緊緊的背在肩膀上,留戀地回頭望了望著長大的地方,喃喃道:“唉,隻是看場比鬥,至於罰的這麽重嘛,師父真是小題大做。”


    他自言自語道:“也罷,既然下山了,便去看看這天下吧。”


    他逍遙走去,隻給這座灰山留下了一個無憂的背影。


    ……


    夜幕中,山頂傳來一陣悅耳的古琴聲。


    一花白胡子的老頭坐在高山流水下的亭子裏正煮水烹茶,和正在彈琴的青衫人對坐聊天。


    老頭兒輕飲了一口茶水,開口讚道:“長生,你的琴藝大有長進了。”


    青衫人的手指停了下來,嬉笑道:“師父,離你還差的遠呢!”


    “不遠不遠,十分之一還是有的。”老頭兒大言不慚道。


    青衫人笑眯眯點頭。


    老頭兒瞳孔一亮,起身伸了個懶腰,慵懶問道:“你覺得我趕你小師弟下山是為什麽?”


    青衫人虛心道:“弟子不知,請師父請教。”


    老頭兒摸摸臉上的褶皺,笑道:“這小子吧,和我那個外孫一樣,將來的一代天驕,你看著吧,給他們三年,這世道他們說了算。”


    老頭兒身材短小,袖袍卻寬大,他揮袖如雲,悠然走去。


    青衫人笑了笑。


    三年嗎?


    這兩個小家夥,一個是天生慧根,一個武學妖怪,真是天作之合。


    若有三年,兩人便足以改天換地嗎?


    青衫人是相信他師父的眼光的。


    (未完待續,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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