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刹看在眼裏,問道:“東宮設宴與蕭孺人有什麽幹係?”


    小楊氏將手中未吃盡的幹果用手帕包好,擲回案上,咬牙道:“大王自得了蕭氏,便以為自己得絕代佳人,與幾位伯叔飲宴,多炫耀得意,蕭氏美名遍傳。太子妃也有耳聞,難免心生好奇。”她頓了頓,低聲道,“大王專寵蕭氏,我心中委屈,言語間難免抱怨。太子妃便笑道:什麽美人,說得跟天仙下凡似的,倒讓我好生好奇,下回無論如何也要見上一見。”


    小楊氏側身對殷王妃不安道:“王妃,那時我還推卻呢,她一個鄉間采桑的,又粗俗又無禮,又不曾見過世麵,來東宮赴宴,出了錯露了怯驚了人,豈不是我們王府之過。誰知太子妃說:我豈是量小之人,還能與她計較?”小楊氏聲音又細了幾分,有點忐忑,“太子妃心疼我受委屈,還道:若蕭氏宴中失儀,說不得還能為我出口惡氣。”


    “我雖厭惡蕭氏,也深知家醜不可外揚。”小楊氏慌張辯解道,“在府中,無論如何為難蕭氏,門一掩,都是自家事。我便是想讓蕭氏死,私底下手便是,哪會假手於人,授之以柄。再說了,太子妃與我們又不是一路的,我哪會對她剖心剖肺。”


    殷氏歎道:“孺人不必解釋,我一直深信蕭孺人死與你無關。”


    小楊氏展顏,道:“王妃有時雖然處事不公,還算深明大義。”


    雷刹越發覺得殷氏與小楊氏之間古怪,問道:“蕭孺人赴宴前可有什麽異樣?”


    殷氏沒有半點的猶豫即答道:“沒有!東宮舊宴,太子妃特遣一張請帖給蕭孺人,蕭孺人接了帖子,怯懦不安,小心翼翼前來向我討教東宮各樣避忌規矩,大王也特地囑咐我多照顧些蕭孺人。”


    小楊氏憶往昔,又生怨氣,道:“姓蕭的雪雕冰琢,冷不得,熱不得,更是半點委屈也受不得,真是好大的架式,帶了一眾奴仆,還要王妃照料。”


    殷氏拈起一枚幹果塞給小楊氏,又輕歎一氣:“蕭孺人身故,大王已逝,你怎還這般耿耿於懷不能放下?”


    小楊氏一愣,長睫抖了抖,隨後茫然苦笑:“是啊,都死了,我們這些人……又有何趣?”


    雷刹耐下性子聽她們東拉西扯,捕捉著言語中的點點痕跡:“蕭孺人曾經的仆從可信得過?”


    殷氏回道:“蕭孺人身邊的婢女,都是大王親信,大抵是可信的。且,蕭孺人與太子出事,她們都被聖人賜死,連著屍骨都被棄在荒墳。”


    “東宮殿院何許,太子妃招待各女眷,太子又有回避,蕭孺人怎會撞見太子?”風寄娘不解問道,“就算座中離席,也有仆從跟隨,又怎成私會?”


    殷氏道:“當年太子妃設宴在東宮西景院,雖在太子起居的明德殿西側,兩地隔宮牆、花園、池塘,離得並不近,但是,太子那時並不在明德殿歇息,而是西景院內善佛堂禮佛。善佛堂在西景院一角,幽僻清靜,周圍栽菩提青竹,自成天地。”


    “太子禮佛?”雷刹訝異。


    殷氏也訝異地回視:“聖人篤信佛理,太子自然信佛。”


    雷刹會意,太子仗著聖人溺愛,言行拔扈,還肯在佛堂做文章也算孝順。


    殷氏道:“俗話說,宴無好宴,於我平常,於蕭孺人……東宮宴哪怕吃著珍饈,飲著瓊漿,絲竹歌舞一片歡聲,也是難以忍受。座中諸人不是命婦就是貴女,人人驚訝蕭孺人美貌,或是善意,或是揣測,或是調侃,或是譏誚,對她品頭論足,似是看籠中金雀,觀它燦爛鮮豔的羽翅,逗它跳躍,聽她脆鳴。”


    “宴至一半,蕭孺人推說酒醉頭暈,告罪離席,我一時不得脫身,見她身邊跟著一幹仆婦,又一再保證隻在近處水榭吹風,遂點頭應允。到底過了多久我也說不清楚,隻記得我與太子妃還有四弟妹說了幾句話,看幾個貴女在那投壺戲耍,我見蕭孺人還不見歸,便遣人去尋找。太子妃還戲言:宮牆內院的,你還怕蕭美人走丟。”


    小楊氏點頭,跟著回憶:“那時我也在一旁,跟著說了一句:她可是天仙,真有閃失,我家大王可要心痛。我正要再取笑幾句,忽得聽到一聲淒厲的尖叫,滿座皆驚,有些個還及笄的小娘子膽小,也跟著叫。太子妃被人擾亂宴席,大是惱火,安撫眾賓客,不顧身邊女宮勸阻,非要親自去看那個生事。”


    “我們循聲過去,在西景湖邊看到鬢發散亂與太子拉拉扯扯的蕭氏。”小楊氏又是咬牙又是害羞又是厭惡,微瞪著眼道,“太子沒有束發,僅著一身單衣,袒胸露腹,滿麵潮紅,簡直是簡直是……不堪入目。有好奇跟來的貴女,掩麵奔逃,太子妃更是怒不可遏。太子見著我們,好似十分生氣,兩眼發紅,神情暴戾,然後怒指著蕭氏,質問太子妃無能,又罵太子妃什麽人都請,竟讓這種心懷鬼胎的賤婦到東宮引誘於他。”


    “蕭氏臉色慘白,慌忙辯解否認,反指責太子欺侮。”小楊氏似乎從不曾好好地回憶這段往事,她向來認定蕭氏輕浮,為人不正,攀附太子以色相誘,“因蕭氏是我們大王的孺人,太子妃就問到王妃臉上,如何處置蕭氏?王妃當然不認,道是非曲直還未可知,太子妃武斷了。”


    “太子妃還未回話,太子吃人似地盯著王妃,凶狠地問:弟妹是在指責孤?太子看王妃的眼光就像看一個死人,若是王妃說錯一字,他就會將王妃碎屍身萬斷。”小楊氏握著胸口,抿了下唇,後怕不已,再看殷氏的目光裏又多幾分欽佩信賴,“王妃一點也沒被嚇到,反將我與蕭氏護在身後,道:聖人天下主君,都不曾不問是非,一言定論。莫非聖人之明智,不及太子殿下?”


    小楊氏咽了口水,戰栗一記,道:“王妃膽魄尋常男子不及多矣  。”


    殷王妃神色如常,道:“我再如何也是醇王王妃,大廳廣眾之下,太子要待如何?”


    小楊氏說得淩亂,雷刹卻揪住幾處疑點問道:“蕭孺人身邊的人去了何處?太子怎是孤身是一人?”


    “這我哪知道,我當時都嚇懵了。”小楊氏理直氣壯回道。


    還是殷王妃記得當時各事,她顯然也有不解處,眉間朧著一點疑惑,道:“太子為何孤身一人,我不得而知。蕭孺人出去時身邊帶了四個婢女,最年長的喚素葉,另一個貼身服侍的喚阿巳,餘下兩個年幼不過做些捧盒奉衣之類的粗事。阿素交待說:蕭孺人不善飲,獨自憑欄,受了點凍,酒氣發散不出來,倒有了醉意,她便讓阿巳照看,自己帶了一個小婢女回宴中取蜜水,過後才知出事。”


    “阿巳則道:阿素走後,她們陪著蕭孺人,過後聽園中異響,蕭孺人害怕,於是令小婢女前去看個究竟,誰知小婢女去而不返,阿巳怕出事,蕭孺人也在旁催促,阿巳想著快去快回,她轉了幾圈怎也找不到小婢女。”


    “倒是巧。”雷刹凝眸,看風寄娘心不在焉對著一處出神,皺了下眉,隻是此處不是問話這之地,按下不解,隻問殷王妃,“那小婢女去了何處。”


    “過後細查,得知小婢女不認路,失足跌進湖裏,溺斃水中。”殷王妃撚著木香珠,“我當時也疑心未免太巧了點,不過仵作驗屍,證實確是溺水而亡。”


    “那婢女不曾呼救?”


    “我亦有過此問,那仵作答道:早春天寒,衣物厚重,落水後沉墜,那小婢女驚慌吃水,嗆進喉中,以至不能呼喊。”殷王妃看向風寄娘,“我那時心中仍有疑慮,仵作之言不過想當然的揣測,並非實證,那仵作見我疑他,頗為不服,便細道小婢女耳、鼻、口,兩手指甲皆有泥沙草屑,顯是意外落水,雙手急抓岸泥所致。”


    風寄娘點頭:“倒像溺斃之像,不過,奴家不曾親見屍首,不好斷言。”


    “風娘子嚴謹。”殷王妃點頭誇讚,與雷刹道,“說起來,驗屍的還是不良司的仵作,副帥說不定相識。”


    “哦?”雷刹吃了一驚之後,又覺自己確該如此,“不知何名何姓?”


    “一個李姓老丈。”


    雷刹指尖微一抽搐:“李老年事已高,眼昏手搖,已經告老歸鄉。”


    第51章 暗湧(七)


    不良司老仵作, 姓李名辰, 成日與屍首交道,脾性有點古怪孤僻, 他是司中老人,又無兒無女,眾人敬他年老喚一聲李叔或辰叔。李叔性子不大隨和, 做事卻仔細, 凡是親手過過的案子,都在司中另留卷宗。


    雷刹倒放下心,雖小婢女身死, 屍骨難覓,好在還有卷宗查閱。


    殷王妃似乎始終對小婢女之死存疑,道:“許是我多心,隻是, 那晚諸事過巧,雖說無巧不成書,但兩三件巧事湊堆擠在一塊, 便讓人難以釋懷。”她說著又撫了下手腕間的木香珠。


    這串木香珠色澤沉舊,用料尋常, 紋樣簡陋,既已沉舊, 香味自然也已淡去,這樣一串珠子怕是連王府體麵的婢女都要嫌棄價賤,不肯取用, 卻被殷王妃掛在腕間,時時撫觸。風寄娘的目光在珠子上停了片刻,又悄悄移開,落在殷王妃身側。


    雷刹的心裏又升起怪異感,風寄娘似乎總時不時地看向空無人處,仿佛座中還有他人。


    “當時得知小婢女失足溺水,蕭孺人可有異樣?”雷刹問道。


    殷王妃微皺著眉:“蕭孺人稟性柔弱,事出後受驚害怕,言語混亂,隻知一味辯解哭訴,問她話,她也都說不知,隻說自己在水榭吹風,素葉阿巳她們不在身邊時,她心裏有些害怕,便想喚人,一轉身,就見衣衫不整的太子,她並不識得太子,驚駭下要避走,誰知太子竟拉住她欲行不軌之事。”


    小楊氏也點頭,對雷刹道:“別看蕭氏飄渺若仙,其實沒用得緊,出了事,隻知道哭,連話都說不清。”一撇嘴,不太甘願地道,“現在回想起來,蕭氏揪著王妃的衣帶,哭得可憐,差點厥了過去,翻來覆去,隻讓王妃信她。就算王妃信她又有什麽用?除了哭就是哭,倒似心虛模樣。”


    殷王妃道:“這樁醜事誰是誰非都令人難以啟齒,我一人難以支撐,急遣人知會大王,大王得知蕭孺人出事,慌忙趕來。大王不是吃虧的脾性,又兼愛極蕭孺人,當場不依不饒吵鬧起來。”


    一旁小楊氏憶起這節,像吞了一隻黏膩鼓脹的魚嫖,順喉而下,在腹中炸開一肚的腥味,令她作嘔,道:“大王也不問青紅皂白,隻護著姓蕭的妖婦,又拉扯太子不雅事,太子豈是吃虧的,赤紅著眼罵大王放肆,又出手要教訓大王。大王更不服氣,太子便道:他既為兄,又為儲君,如何教訓不得大王?大王就冷笑:隻怕太子隻記得自己儲君,不記得自己是長兄。”小楊氏眼角沁出淚意,“我勸大王冷靜,大王竟反罵我是妒婦,還問我是不是嫉恨姓蕭的,跟著推波助瀾,要致蕭氏死地。


    小楊氏越想越氣,氣勢洶洶地將一個蓮花金盞擲進了湖中,拍案怒道:“他怎能這般小看我,我再不容人,也不會在東宮出手。為了姓蕭的妖婦,他竟狠心推我,害我險些失了孩兒……若我那時也出了事,大王就是絕嗣,蕭氏果真是個禍害。”


    殷氏端坐在那,不知是被小楊氏逗笑,還是無可奈何隻得笑對,道:“與一個已逝之人,你又如何計較?”


    小楊氏道:“我隻是惡氣難消。”


    雷刹推演著當年事:“這麽說,是大王先到,而不是聖人先至?”


    殷王妃一頓,抬起雙眸,臉上晦暗變化。


    “聖人對東宮本就關心,離得又近,此事汙損太子名聲,也令皇家蒙羞,聖上怎會遲來?任由太子與醇王爭鬥?”


    小楊氏不以為然,道:“這有什麽奇怪的?聖上日理萬機,不能及時趕來,退一步,即便宮中有人得了消息,為看笑話,故意絆住了聖上,又能如何?”


    雷刹不得不解釋:“這就好比火起,有心人添上一勺熱油,引得火勢蔓延,屋倒樹傾。”又或者整件事就是一個局?


    殷王妃自也想到此節,聖人先至後至,看似無關僅要,誰敢說這不是一個節點,若承平帝先至,這樁事還能握在掌中,偏偏是醇王先到。


    醇王雖不比太子深得聖心,也得承平帝誇讚英勇,其母楊賢妃又是宮中寵妃,醇王從小便愛逞能誇勇,他行事衝動,一腔沸騰紅血,既幹得出仗義出手平不平事,也做得出仗勢強奪□□。


    楊賢妃教子又是個兩頭通的,她一麵教醇王要按捺心性,切忌逞一時之勇;一麵又教醇王他乃至尊至重至貴之人,得天厚愛,天下無不可要之物。


    醇王信服母親,一麵念著太子為儲,要承襲大統,將來君臣有別,自己與他一向不大和睦,少不得要修心養性;一麵又心生忌恨,同為手足,太子何德何能得天下大位?天生眼高於頂,看人都用的下眼瞼,互為兄弟,他日太子高高在上,自己隻能螻蟻般跪伏階下。


    這樣的醇王,看到太子染指自己心愛之人,心中怕是瞬間燃起衝天烈焰,焚盡所有理智冷靜。


    殷王妃深深地看了雷刹一眼,沉聲道:“副帥所慮不無道理。大王與太子鬧得不死不休時聖上來至東宮,一來,就認定是蕭孺人誘使太子殿下,又道蕭孺人美貌不似鄉野村婦,說不得是有心之人布下暗棋,使兄弟反目、手足鬩牆。”


    “聖上本欲當場處死蕭孺人,大王悲憤不肯,直言聖上偏心,又立血誓要與蕭孺人生死與共。”殷王妃微闔雙目,承平帝當時怒極,鐵青著臉色,看醇王的目光失望震驚,好在,承平帝到底是個仁父,舍不得自己的兒子死。


    “聖上憐惜大王,退了一步,答應大王詳查此事,又下令□□蕭孺人。”殷王妃暗暗搖頭,承平帝待自己的孩子真是寬容有加,“大王仍不滿意,倒是蕭孺人平靜過後,自願被監以待清白。大王又跪地道家醜不可外揚,事關風月,請求聖上派人將蕭孺人□□在王府邊院。”


    雷刹有些意外,道:“醇王思慮周祥。”醇王待蕭孺人確有幾分真心,生怕她關在它處,無聲無息丟了性命。


    小楊氏不平,低落道:“大王喜愛蕭氏,不曾負她半分。”


    殷王妃聽了這話,微有出神,冰涼自持的眼神中透著幾絲令人不解的怪異,雷刹正要細看,她又開了口。


    “大王怎也沒想到,他千防萬防,蕭孺人還是死了。蕭孺人被監在府中後花園的一處偏院,為圖幾分古意,裏麵布置得簡單質樸。”殷王妃一指隔湖岸邊幾叢修竹掩蓋下的小院,灰牆草頂,遠看似是農家精舍。


    “把守之人是聖上親衛?”雷刹起身看著小院,四方小院不過了了幾間屋舍,除卻幾叢秀竹,無古樹假山掩映,四周若是站了守衛,凶犯要神不知鬼不覺摸進去殺了蕭孺人不亞奇譚。


    “正是。”殷王妃點頭。


    “院中隻蕭孺人一人?送飯仆役呢?府中可有人探望?”


    “聖上下令任何人不可近身探望,連著大王都不許前去,當時天已晚,兼不敢觸怒聖上,府中不曾安排吃食湯羹。”殷王妃放緩聲,“不過,當時一同關入院中的還有蕭孺人的貼身婢女阿巳。”


    “那阿巳?”


    “疑是殉主。”殷王妃斟酌道,“若蕭孺人是自盡,那她算得殉主,若蕭孺人是他殺,那她也應是一同招的毒手。她死因與蕭孺人相同,被同一盞燭台紮穿喉頸。”


    “翌日大王不放心蕭孺人,臭著臉與侍衛相商,叫婢女送些糕點與蕭孺人,侍衛半日才同意,親自領了婢女進去,又不許大王靠近。大王滿腹怒火無可宣泄,忽聽尖叫聲,闖入院中便發現蕭孺人已香消玉殞,他原本就傷心欲絕,看到血字,火氣上湧,不管不顧去東宮與太子算賬。”


    “大王道要與蕭孺人同生共死,這一去,一語成讖。”


    第52章 暗湧(八)


    醇王不顧妻妾勸阻衝冠一怒為紅顏, 意外也好, 人為也罷,枉送了性命, 不但沒為心上人取回公道,還連累蕭氏曝屍荒墳。


    東宮之事殷氏與小楊氏都不得詳知,雙雙隻說醇王恨怒滿腔地離府, 連著親信都不曾帶去, 他前頭打馬就走,後頭綴了一串隨護。


    “醇王與太子有怨,存心尋釁, 卻非蓄意!”雷刹問,“那怎會懷揣匕首?”


    小楊氏很是不喜這個不良人左疑右疑的,道:“大王好武,也好名兵利器, 左右都知大王喜好,常以名劍相贈,大王腰側長佩好劍好刀。”


    殷氏則嘲諷:“即便心懷歹意, 謀刺太子,又哪會明目張膽懷揣利刃, 從東宮正門進去動手?縱使得手,醇王府又能落得什麽好?聖上又不是隻得二子。”她收回嘴角的冷意, 卻壓不住秀眸中的鋒利,“倒是太子殿下,喜怒無常, 近親可殺。東宮守衛森嚴,他又豈容大王持劍追逐,一味逃路,近侍呢?侍衛呢?宮人婢女呢?莫非都是死人?大王殺太子不成,反跌下假山身亡?”


    風寄娘輕聲問道:“王妃那時便疑醇王並非死於意外?”


    殷王妃點頭:“奈何勢比人強,莫可奈何。”


    醇王死後,太子哭訴辯解,抱著承平帝的大腿,口內呼喊阿父,連連喊冤。承平帝雖痛惜三子,卻偏心長子,和了稀泥。醇王府上下也隻得咽淚認下醇王死於意外,隻楊賢妃不忿,在宮中不依不饒。


    承平帝原先對醇王之死又是痛心又是內疚,好聲好氣安撫楊賢妃,誇醇王乃將帥之材,將來未必不是國之倚重。


    一語刺心,楊賢妃披頭散發,喃喃道:“國之倚重?我兒死得好,死得好!現在不死,難道將來要為這等殘暴君王驅外敵殺賊寇?豎子焉配。”


    承平帝氣得指著楊賢妃說不出話來,憋了半天,怒道:“放肆,你莫不是欺朕待你寬宥?”


    楊賢妃隻醇王一子,醇王死後狀若瘋癲,承平帝斥責於她,她非但不討饒,反而追著承平帝要他賜死自己,好與愛子作伴九泉。承平帝無奈之下,隻好狼狽避退。這些年,楊賢妃借口身體不適,長年隱在慶春宮,無心帝寵,除卻幾個大節,尋常宮宴往來都不露麵。


    “母妃如今心如死灰,平素常與賀婕妤一道吃齋念佛,連駮兒都不大親近。”殷王妃道。


    “賀婕妤?”


    “她是皇二子康孝王之母,康孝王年幼夭折,賀婕妤哀痛不已,深居為子祈福。母妃與她同病相憐,她二人早年不大親近,現今倒常常結伴對坐。 ”殷王妃解釋道。


    深宮春遠,兩個失子的女人有如枯木槁灰,空對著琉璃碧瓦雕梁畫棟,念著本本經文打發著長得數不盡的日日夜夜。楊賢妃年輕時得承平帝恩寵,她是肆意張揚的性子,又育有皇子,真如盛夏繁花正開,咄咄逼人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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