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有些意外:“多謝江姑娘提醒。”


    江水悠微笑道:“方才紅藥妹妹有一句話沒有說錯,我們來這宮內什麽也不懂,隻不過還是會看好賴人的,自然不願意看到好人不幸遭屈。”


    仙草打量著這女子含蓄不露的眼神,便說:“其實這句話卻錯了,在宮外如何我並不清楚,但是在宮內,好人十有八/九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仙草說完,向著兩人一笑行禮,轉身去了。


    身後羅紅藥因為仙草最後一句話,驚疑之餘未免有些不大受用,她蹙眉說道:“人善人欺天不欺,小鹿姑姑看著像是個明白人,怎麽反而說這種話呢。”


    江水悠卻目送仙草離開,喃喃道:“這隻怕才是真知灼見呢。”


    她回頭迎著羅紅藥詫異的眼神,才一笑說道:“罷了,咱們回去吧。橫豎天長日久,遲早晚自己都會明白。”


    ***


    且說在延壽宮內,太後吃了午飯,便對趙踞說道:“昨兒晚上怎麽沒召幸後宮啊?好不容易給你選了些難得的佳人,她們也都眼巴巴盼著呢,皇上也正當年紀,可不要冷落了眾人。”


    顏如璋在旁邊忍笑不敢出聲,趙踞道:“是,知道了。”


    太後笑道:“我的心也許急了些,但是皇上畢竟才登基,也沒有個後妃,朝堂上人心難免有些浮動,倘若這會兒你立了皇後,再生了太子,那才算是穩固呢。”


    趙踞垂著眼皮,隻是稱是。


    終於離開延壽宮,趙踞英武的濃眉微皺,卻不言語。


    顏如璋在旁瞧著他問:“皇上怎麽了?難道還在意太後的話,這其實也是太後的好意。”


    趙踞說道:“朕自然知道。”


    顏如璋見雪茶跟一幹太監宮女都在後麵,便悄悄地笑道:“總不會皇上還什麽也不懂吧?”


    趙踞突然明白他的意思,當下啐道:“臭小子,你才不懂呢。”


    顏如璋意外:“皇上有過了?我怎麽一點兒風聲都沒聽見,是跟哪個宮女不成?”


    趙踞臉色一窒,然後抬指點了點他:“別太放肆。朕的事你也敢刨根問底?你隻管好自己便是了。”


    顏如璋本來以為他是在意臉麵故意誇大,可是看趙踞臉色異樣,卻好像真有其事。


    顏如璋心裏詫異,麵上隻笑道:“我也是關心皇上罷了,聽說男子的頭一次是很緊要的,弄的不好,影響一生之雄風啊。”


    “呸!”趙踞忍無可忍,“你才多大,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居然敢在朕跟前誇誇其談,再敢瞎說,閹了你!”


    顏如璋大笑:“那我可告退了。”


    當夜,趙踞還在禦書房內批閱奏折,雪茶悄然走了進來,把一盞茶放在他跟前兒:“皇上,太後娘娘那邊兒過來詢問皇上今晚上歇在哪裏。”


    趙踞置若罔聞,雪茶又壯膽叫了他一聲。趙踞才說道:“催什麽,總不成太後都給朕安排好了吧?”


    雪茶偷偷一樂,小聲道:“奴才聽說,朱太妃娘娘先前帶了朱冰清小姐又去給太後請安了。朱姑娘臉上的傷也都好了大半兒。”


    趙踞哼了聲:“這人可真配不上她的名兒。”


    雪茶忙道:“既然皇上不喜歡,那麽不如再挑別的……之前那位江禦史之女江水悠,看著倒是極好。”


    雪茶端詳著趙踞的臉色,見他不置可否,才又補充說:“對了,還有那個叫什麽紅的……雖有些太內向,看著也還成。”


    趙踞說道:“你倒是比朕看的還仔細。你不如替朕去吧?”


    雪茶忙後退兩步:“皇上是要折煞奴婢啊。”


    趙踞把手中的折子丟在一邊,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聖駕一行沿著宮牆往前,前方不遠就是秀女們所住的儲秀宮,皇帝遙遙地看了一眼,頗有些意興闌珊。


    正要拐道回寢宮,突然不知哪裏傳來了很淡的笛聲。


    趙踞下意識地轉頭,但細細一聽,這笛聲卻像是從儲秀宮傳出來的。


    第7章


    趙踞轉頭望著笛聲傳來的方向,終於轉身往儲秀宮走去。


    宮門還是開著的,兩名太監正站在一塊兒不知說著什麽,遠遠地看見宮燈靠近,起初還隻當時宮中之人走動,仔細一看才發現是聖駕來到。


    趙踞走到門口的時候,那笛聲仍在嫋嫋飄揚,夜影裏聽起來卻別有一番滋味。


    他往裏看了一眼,又瞥向門口的太監:“誰在吹笛?”


    那太監跪在地上:“回皇上,奴婢們方才聽見,也不知是誰,也不敢進去打量。”


    雪茶忙諂媚道:“皇上,讓奴才進去跟您探聽探聽?”


    趙踞也不理他,邁步往內,循著那笛聲走了一段,卻見屋內燈火通明,依稀有人聲傳了出來。


    此時笛聲正好停了下來,隻聽一個婉麗的聲音笑道:“妹妹的笛子吹的真好,這曲調兒也新鮮。”


    另一個有些羞赧的聲音很輕地說道:“這原本是我家鄉那邊兒的小調,我又多日不吹這個,未免生疏,讓姐姐見笑了。”


    趙踞素有過目不忘之能,記憶力極佳,頓時便聽了出來,裏頭說話的,前一個是江禦史之女江水悠,後一人卻是羅紅藥。


    趙踞聽笛聲已停,轉身要走。


    卻在這時候,有另一個聲音說道:“姐姐們怎麽這麽氣定神閑的,你們難道不好奇今晚上皇上會召幸哪一位秀女嗎?”說話的這位卻是同在儲秀宮的戶部侍郎之女孫雅。


    江水悠笑道:“這有什麽可想的,自然非朱家姐姐莫屬了。紅藥,你說呢?”


    羅紅藥仍是小聲說道:“皇上的心意我卻是猜不到的,也不敢猜。”


    江水悠道:“這自然不是猜皇上的心意,隻猜太後的心意就是了,今日太妃娘娘親領著朱姐姐過去太後那邊請安,這是何等的殊榮,聽說太後對朱姐姐也很是青眼有加。”


    屋外趙踞聽了這句,濃眉深鎖,眼神微冷。


    裏間眾人卻仍一無所知。隻聽孫雅說道:“這也難怪,有根基就是不同,所以今兒朱姐姐才那樣得意。唉,以後她若是得了寵,更是不可一世了,咱們都要更小心些才能,免得一不留神又惹惱了她。”


    羅紅藥想起來,忐忑道:“江姐姐,你那支釵子一定很貴罷?我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江水悠道:“妹妹不必放在心上,那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能替你解了圍就也罷了。”


    孫雅笑道:“羅姐姐,你的運氣也算是不錯了,幸好遇到了江姐姐,敢幫著你開解的,不然可怎麽辦呢?我們那時候都嚇傻了。不過說回來,人也不能太囂張的,像是朱姐姐那樣,頭前才打了羅姐姐,怎麽後腳就也挨了小鹿姑姑的打呢?真真如現世報般……可見還是要規規矩矩些好。”


    江水悠也笑道:“這話很是,咱們以後也隻謹慎小心,做好分內的事就罷了。”


    ***


    趙踞轉身離開了儲秀宮,一路回到乾清宮中,在桌後坐了片刻,見雪茶還在旁邊探頭探腦,隻是因知道趙踞的性子,所以不敢再跟他嘮叨。


    趙踞瞥了他一眼,終於說道:“去傳……”


    雪茶哧溜竄過來,豎起耳朵等待。


    趙踞頓了頓:“傳羅紅藥。”


    雪茶略覺詫異,卻也忙不迭地答應了,即刻命太監前去傳旨。


    內侍來至儲秀宮的時候,眾秀女都吃了一驚,有人紛紛出來打量,極豔羨地看著羅紅藥。


    突然聽見“當啷”一聲,是從朱冰清的房中傳出,仿佛是什麽給狠狠摔碎了。


    羅紅藥本就在膽戰心驚,聽了這聲更是嚇得狠狠一顫,臉色發白。


    江水悠回頭看了眼,在她肩頭輕輕地按了按道:“妹妹別擔心,這是好事。”


    那邊兒傳旨的太監也帶笑躬身說道:“恭喜羅采女。快隨著奴婢們去乾清宮侍寢吧?”


    秀女在侍寢之前自然還有一番程序,羅紅藥渾渾噩噩地洗漱整理了,末了又換了一身鵝黃的緞子中衣,才給送到了乾清宮的寢殿內。


    殿內空無一人,羅紅藥環顧四周,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正在戰戰兢兢的,身後有腳步聲響起,羅紅藥回頭看時,見是少年皇帝從外間走了進來,宮燈之下,皇帝一身明黃,越發豐神俊朗。


    驀地想起之前太監們的叮囑,羅紅藥忙上前跪地行禮:“臣妾恭迎皇上。”


    趙踞掃她一眼,並未做聲,隻徑直走到龍榻邊上落座。


    羅紅藥因沒聽見他的聲音,竟仍不敢動。


    直到趙踞道:“你過來。”


    “是,謝皇上。”羅紅藥緩緩起身,低著頭小步走到趙踞身前。


    趙踞打量著麵前的女子,卻見身量纖弱,雖隻穿著單薄的中衣,卻仍有弱不勝衣之態。


    趙踞握住羅紅藥的手,對方猛然一抖,似乎要躲,卻又反應過來,不安地看了趙踞一眼。


    皇帝卻並沒有在意,微微用力將她拉到懷中,轉身摁在了榻上。


    ***


    皇帝寵幸了羅采女之事,在當夜便傳遍了整個紫禁城。


    對於正也在等消息的顏太後來說,雖然皇帝選的並不是自己最可心的,但到底這是才開始,倒是不必操之過急。


    儲秀宮中其他的秀女們卻也幾乎都一夜不眠。


    朱冰清的房中甚至還傳出了半是懊惱半是委屈的哭聲。


    儲秀宮的掌事姑姑低頭走過中庭,回頭看一眼周圍,便敲開了江禦史之女江水悠的房門。


    “姑姑。”江水悠麵上帶笑,屈膝行了個禮。


    宋姑姑道:“采女還沒有睡下?倒要早點安歇,才能養足精神。”


    江水悠請她到了桌邊落座,道:“姑姑說的是,我即刻也要洗漱睡下了。”


    宋姑姑點點頭,才放低了聲音說道:“今晚皇上來過儲秀宮的事兒,采女已經知道了吧?”


    “是。”


    雖然當時趙踞來的時候並沒叫人聲張,但在他離開後,儲秀宮眾人即刻便知道了,一時有許多人大為懊悔自己錯過了。


    且很快乾清殿那邊來傳羅紅藥,別人還不知情,江水悠卻早猜到了,皇帝來的那一趟,必然是聽見了羅紅藥的笛聲。


    此刻宋姑姑盯著江水悠道:“采女好好的怎麽把這個機會讓給別人了呢?”


    之前冷宮傳出笛聲,皇帝舉止反常的事,自然有有心人看在眼裏。


    江水悠從宋姑姑的口中得知此事,便請宋姑姑找了一根竹笛過來。


    宋姑姑因為受人所托,對江水悠很是照顧,本以為江水悠是想借機邀寵,誰知道她竟然是在“為他人作嫁衣裳”。


    江水悠見她不解,便笑道:“姑姑不必擔心,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這也未必是什麽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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