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徐慈還未開口,卻見跟他一塊兒從滄州牢城營裏而來的差撥等人,從院門處一擁而進。


    大家看見徐慈,忙圍過來,又見仙草在旁,卻不知她是什麽身份,看打扮不像是縣衙的丫鬟,又不像是主子,且跟徐慈之間的相處頗為古怪,當下都盯著她看。


    徐慈看瞥一眼仙草,不再理會她,轉身請眾人入內。


    有人便問徐慈:“那女孩子是何人?”


    徐慈道:“是皇上賜給禹將軍的宮女。”


    大家這才明白,紛紛發出驚歎,有人說道:“怪道長的那樣好看,原來是宮內的貴人。”


    正要進門的時候,一人回頭盯著仙草,問徐慈:“這宮女跟哥哥在說什麽?怎麽她還哭了?”


    徐慈道:“沒什麽,隻因跟她同行的一名宮女給山賊傷了,所以她來打聽山賊的情形,一時傷感吧。”


    大家這才明白。


    仙草盯著徐慈的身影,他卻連回頭看自己一眼都不曾。


    離開南跨院的時候,仙草有些失魂落魄。


    之前她百般籌謀,尋思著要見徐慈,卻低估了自己見徐慈之後是如何反應。


    本來她打算著,起初絕對不能操之過急,畢竟這種還魂之事匪夷所思,是絕對沒有人會相信的,何況她很明白徐慈的性子,若貿然告訴,恐怕會適得其反。


    畢竟要等自己跟徐慈相處一段時間,至少讓他相信自己後,再徐徐地透露出來。


    但是方才看著徐慈冷淡的臉色,拒人千裏的模樣,仙草竟然無法按捺湧動的情緒。


    果然結果如她先前所料。


    仙草垂頭喪氣地往回走,才拐過月門,冷不防有道影子從旁邊掠了出來,一把捂住她的嘴。


    仙草猝不及防,連呼救都來不及,眼前一花,給那人拽著倒行。


    等到對方停步,仙草定神看時,卻見自己仿佛置身縣衙一間空房之中,而這動手擄劫自己的人竟然一身車夫的打扮,臉也看著平平無奇,唯獨一雙眼睛透出了不善的光芒。


    仙草道:“你是什麽人,想幹什麽?”


    車夫眯起雙眼:“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麽人。我隻問你,夏葉怎麽了?”


    仙草聽他問起夏葉,豁然明白:這是蔡勉的人,夏葉的同黨!


    心中頓時焦急起來,偏偏這會兒禹泰起給知縣請去,縣衙內防範又鬆懈,隻怕無人知道自己給擄劫了。


    仙草便假作無辜道:“你難道不知道?夏葉姐姐給山賊傷了,現在後院養傷。”


    話音剛落,臉上就挨了一記耳光:“住口,再敢敷衍我,就先割了你的舌頭。”


    仙草雖不知這人是出言恐嚇還是當真,但好漢不吃眼前虧。


    車夫盯著仙草,冷道:“夏葉的武功非同一般,又豈是區區山賊能夠傷著她的?何況她給禹泰起關押似的看管起來,還誰都不能接近……這就很可疑!”


    仙草小聲道:“這都是禹將軍安排的,至於不能接近,禹將軍應該是怕山賊再來。好了我不說了。”說完後又迅速閉嘴。


    車夫才要抬手打她,不料她自己停了口,便皺眉:“胡說,夏葉明明告訴我你要對禹泰起動手了,怎麽一轉眼的功夫反而是她受了傷?哼,不用說,是你從中搗鬼!快些說實話,不然,有你的苦頭吃!”


    仙草見他連自己要動手都知道,當即苦笑道:“實不相瞞,我的確在那天晚上是要動手的,誰知偏偏禹將軍的人來稟告說山賊傷了夏葉姐姐,我見沒有了照應,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何事,所以就不敢動手了。”


    車夫狐疑地盯著她。


    這車夫雖然是蔡勉的人,但不像夏葉一樣可以在內宅走動,何況先前禹泰起防範嚴密,所以他也不敢進內探查,因此竟不知事情的究竟。


    如今見仙草說的真切,所以半信半疑。


    他掂掇地看了仙草片刻:“那好,你想辦法,讓我去見夏葉一麵。”


    仙草略覺窒息:讓他去見夏葉,那不是讓自己去送死嗎?


    “可是禹將軍派人看著,都不許我們進去探望。”仙草麵露為難之色。


    “你要是這點都做不到,那就證明你心虛,我就先殺了你。”這馬車夫倒並不是個傻子,冷冷地瞥著仙草:“太師早就說過,小鹿姑姑看似天真爛漫毫無心機,實際上是個極為詭計多端之人。別以為我會給你的花言巧語哄騙。”


    仙草在心中把蔡勉又罵了幾百聲,才忙笑說道:“咱們都是一夥的,何必自相殘殺呢?何況太師說我詭計多端,這可並不是罵我,畢竟,要是個傻子的話,哪裏能給太師辦事?比如哥哥你,還有夏葉姐姐,你們都是三頭六臂的人物,我自然也要像點樣兒,別拖了你們的後腿,也辱沒了太師的威名啊。”


    馬車夫聽她言語順耳,才哼地笑道:“你倒果然會說話。但是會說不如會做,你既然這樣聰明,那麽就快想個法兒,讓我去見夏葉,隻要見了她,就證明你是清白的,我自然不會動你。”


    仙草認真說道:“見也成,可知我心裏也早想著要見夏葉姐姐一麵,問問她到底是怎麽回事?隻是不能操之過急,咱們畢竟要想個妥善法子才好,畢竟哥哥你也知道,這禹泰起真真的是難以對付,你瞧,那樣難辦的溈山他居然說拿下就拿下,我也是怕了他。咱們好好地謀劃停當再行動作,免得見不成夏葉,反而打草驚蛇。你說呢?”


    車夫忖度片刻,問道:“那你說是什麽時候?”


    仙草道:“現在府內正是熱鬧的時候,等我回去看看他們防範的嚴不嚴密,出來給你通個信,爭取今晚上就能見到人。”


    車夫盯著仙草片刻,突然抬手在懷中一模,竟掏出了一顆藥丸。


    仙草有種不妙之感:“這是什麽?”


    車夫捏住她的下頜,不由分說地將那藥丸塞在她的口中,又捏住仙草的鼻子。


    仙草雖竭力抗拒,那藥丸卻還是一點點滑入了喉嚨。


    她呆問:“你給我吃了什麽?”


    車夫道:“我畢竟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話,若是你回去後立刻向禹泰起通風報信呢?方才給你吃的這藥叫做‘三日斷腸散’,解藥在我這裏,你要乖乖的,自然無礙,你若是跟禹泰起勾搭,我自然會將解藥毀了,讓你斷腸而亡。”


    仙草雖然智計百出,遇事不慌,但還是頭一次見識這種江湖狠辣手段。


    倒是跟先前夏葉的所做所為如出一轍。


    她出了會兒神,苦笑道:“這是何必呢,白白地浪費了一顆毒藥。”


    車夫瞥著她,仙草又笑道:“那就照你說的辦好了,隻是那解藥你可要放的妥帖些,別讓我冤枉而死啊。”


    車夫見她談笑風生毫無異樣,才說道:“放心,我自然會妥善保管,不會害你白白喪命的。”


    仙草見他並沒有再為難自己的意思,便站起身來:“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


    車夫見她要走,卻又問道:“對了,你之前去找徐慈做什麽?”


    仙草腳步一停:“他畢竟是之前徐太妃娘娘的兄長,這次大難不死的,我特去看了一眼。”


    車夫聞言冷笑道:“他這次大難不死,下次隻怕還是躲不過。”


    仙草本是虛應他一句,猛地聽了這個,便疑惑地問:“他們很快要去濟南府,難道還有土匪攔路?”


    車夫淡淡道:“土匪有什麽可怕的,怕的是身邊之人不安好心。”


    仙草畢竟是極為機敏之人,當即就聽出了弦外之音:“身邊之人?你指的是……”


    車夫卻又擺手:“這件事跟我們不相幹,你就不必問了。何況這徐慈之前得罪過太師,也是太師想殺之人,如今死了倒也罷了。”


    仙草屏住呼吸,她的心念轉動甚快,便道:“此一時彼一時,太師這會兒未必還惦記著舊時的事呢。何況自己人有可能反目成仇,敵人自然也可以變成自己人。”


    車夫聽她說的古怪:“什麽意思?”


    仙草笑道:“夏葉姐姐跟我說了定國公的事,不就是一個例子?”


    車夫聞言點頭:“夏葉把這個也跟你說了?嗯,倒也有些道理。”


    仙草問:“那麽這徐慈……到底是誰還想殺他?”


    她說來說去不過是想探問真相而已,果然,車夫瞅她一眼,終於道:“到底是誰我並不知,隻是那跟徐慈一塊兒而行的不是什麽好人,我因見他們鬼鬼祟祟的,無意中偷聽到他們說話,原來他們也是奉命,要在濟南府除掉徐慈,或許是徐慈在滄州也招了人的眼。”


    仙草的心已經劇烈跳了起來,麵上幾乎也都掩飾不住了。


    車夫問:“你既然說這徐慈是徐太妃的兄長,你總不會跟他舊情難忘吧?”


    仙草嗬嗬笑道:“您可真會開玩笑,如今我自個兒的事還忙不過來呢,難道還有閑心管別的?他又不是我的親哥哥。”


    她畢竟才吃了那顆毒藥,車夫有恃無恐:“你明白就好。”


    當下兩人分別,仙草獨自往內院而去。


    路上遇見了幾個縣衙的丫鬟,還有兩名巡邏的侍衛,仙草麵無表情,直到飛快地進了房間,掩起房門,渾身才篩籮似的抖了起來。


    她立在門口站了片刻,手捏著喉嚨,似乎想要將那毒藥吐出來,但哪裏能夠。


    又想起徐慈的事,倒要盡快找個機會告訴他,幫他解除了這危機才好。


    但那馬車夫神出鬼沒,也許自己還沒見到徐慈的麵,他已經知道了。


    那是自己唯一的親人,絕對不能再有任何閃失,仙草想著徐慈之事,幾乎把自己肚子裏那顆毒藥都忘了。


    正在心慌意亂,門突然給敲響。


    仙草正是凝神專注之時,給突然一嚇幾乎跳起來,才欲喝問是誰,門口道:“姑姑你在嗎?”是彩兒的聲音。


    仙草忙定了定神:“進來吧。”


    門開時,彩兒走了進來,望著仙草笑道:“姑姑去哪裏了,先前慧兒說要去廚房裏偷吃的東西,都沒有找到你。”


    仙草打量她怯怯弱弱的笑臉:“是嗎?對了,你見過夏葉了沒有?”


    彩兒搖頭:“也不知怎麽了,禹將軍竟也不許我們去見夏葉姐姐。姑姑,真的是因為山賊嗎?可我們去探望姐姐的傷勢,這也沒什麽啊,反而把我們當山賊似的防著。”


    仙草心頭一動:“你說的是,咱們不如趁機再去看看。”


    彩兒歡喜:“好呀。”


    兩人一拍即合,出門往西南角上安置夏葉的院子而行,才到院門處,就見門口仍舊有禹泰起安排的侍衛看守,遠遠地見他們來到,便喝命站住。


    仙草忙道:“我們是來探望夏葉的,難道看看也不行?”


    侍衛冷麵無私:“沒有禹將軍的命令,一概不能擅入。”


    彩兒小聲嘀咕:“之前是為了防範山賊,現在山賊都給將軍剿滅了,又何必這樣呢?”


    侍衛仍是毫不留情:“不許多嘴,將軍的話就是軍令,違抗者殺無赦。”


    這下把彩兒也嚇的往仙草身後躲了躲,但她雖然躲了起來,卻仍提高聲音道:“夏葉姐姐,我們來探望你了,你可還好嗎?”


    裏頭悄無聲息,那侍衛皺著眉嗬斥:“再敢嚷嚷,連你們也抓起來。”


    彩兒拉拉仙草,委屈似的:“姑姑,他們太凶了,咱們不跟這些粗人一般見識。還是走吧。”


    慢慢地夜深,但因今日是非常之日,曆城天空的煙花仍舊此起彼伏,爆竹聲也仍連綿不絕地傳來。


    兩人從遊廊下緩步經過,仙草聽著廊下水麵倒映的煙花閃爍,卻聽彩兒道:“姑姑,這件事一定有蹊蹺。”


    仙草倒是不在乎這個,前來探望不過是做給那馬車夫看的,聞言卻心頭一動,挽住彩兒的手:“你在禦書房多久了?”


    彩兒道:“沒有太久,隻不過自打皇上前去那裏,我就在那當差了。”


    此刻兩人走出遊廊,來至水邊空地上,空曠無人。


    仙草說道:“那你也算是皇上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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