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鬥膽問一句,”仙草道:“公公出宮這一趟是為了什麽?”


    “自然是奉旨請姑姑回宮。”


    “如今我在這裏,公公帶了我走就是了。何必節外生枝,管些不該自己去管的事呢?”


    譚先生揚眉,心底盤算她這句話。


    徐慈卻皺了眉:“你說什麽!”


    仙草不敢讓自己再去看他,因為如果看著徐慈,自己這些話好像就有些無法出口了。


    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仙草輕聲道:“何況公公也知道,徐爺對於皇上而言,是青眼有加的人,徐爺如今這般境況,也非他自己所願,是有人暗害之故。至於為何跟我同行,不過是他知道了有人想對禹將軍不利,怕我受了牽連,所以才冒險救了我出來罷了。”


    徐慈深深地看著仙草。


    袁琪瞪大雙眼。


    袁大哥跟老胡兩人這會兒已經擊退了那兩個青衣人,衝到了房門口,自然也聽見了仙草的話。


    譚先生道:“姑姑所說雖然合情合理,但這件事咱家委實做不了主,還是得……”


    “公公,”仙草不等他說完,便淡淡一笑道:“皇上讓你來緝拿徐爺了嗎?”


    譚先生搖頭。


    仙草斂了笑:“不該自己管的事,盡量少管,就算看見了也該做看不見的。公公既然在宮內當差,難道這個道理也不懂?皇上讓你做什麽,你就專心地做什麽,做好了就罷了,手伸得太長……小心貪多了嚼不爛。”


    她說話時候神色有些微冷,話語中也似藏著鋒芒,渾然不像是個天真無邪的小丫頭了。


    徐慈看在眼裏,心像是給無形的手捏著,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譚先生擰眉,飛快地忖度了片刻,陪笑道:“果然是我一時想錯了,多謝姑姑提醒。隻不過就算我想放他們一馬,這些人未必就肯善罷甘休。”


    仙草抬眸看向徐慈。


    四目相對,徐慈道:“他說的對。你不想回宮,我也可以帶你走,你不必怕他。”


    門口老胡皺皺眉,袁琪卻跟著趾高氣揚地說道:“就是,妹妹幹嗎要回宮去?你快放開她!”


    仙草當然不是怕譚先生,她怕的是,就算今晚上徐慈大鬧一場,帶了自己離開,但是宮內的人勢必不能罷休,何況徐慈身份特殊,宮內密探跟鎮撫司的人接踵而至的話,帶給他的,自然是加倍的凶險。


    仙草生生地咽了口氣,才又微笑道:“我當然想回宮,昭儀待我也如同親姊妹一樣,我心裏其實早就惦記著要回去見她一麵了,如今正好有人來接我,所以請不要再為難了。”


    徐慈說不出話來。


    袁琪已經著急起來:“不行,你回宮了,禹將軍怎麽辦?”


    仙草咳嗽了聲,袁琪忙捂住嘴。


    仙草又看向徐慈:“徐爺,這一路上多虧徐爺跟姐姐照料我,我記下你們的恩情了,以後有機會再報答吧。”


    她說著看向譚先生:“咱們要即刻出發嗎?”


    譚先生深看徐慈一眼:“這就要看徐公子的意思了。”


    徐慈盯著仙草,模糊的燈影下他的臉色也有些晦暗不清。


    終於,徐慈道:“都讓開,讓他們走。”


    ****


    譚先生之前見了易容後的仙草,滿懷希望化為失望,隻是他走到半路,突然覺著不對。


    他畢竟是鎮撫司內老當差的,幾乎天生練成了一種直覺,雖然仙草的易容天衣無縫,但譚先生心中總是放不下,故而竟殺了個回馬槍。


    如今果然是撞了個正著,便帶了仙草下樓,出客棧上了馬車。


    那兩名青衣人也都上馬隨行。


    馬車趕的甚急,仙草從車簾處往外看去,身後那小客棧的燈光越來越模糊了。


    如今她人在馬車裏,魂卻好像還跟徐慈一處。


    譚先生坐在她的對麵,見狀道:“小鹿姑姑是舍不得那位徐公子嗎?”


    仙草說道:“是啊,他畢竟救了我。對我甚好。”


    “徐公子救姑姑,當真是因為昔日徐太妃的緣故?”譚先生問。


    仙草一笑:“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公公。”


    譚先生道:“雖然我隻奉命來請姑姑回宮,但是這位徐公子做事太驚世駭俗,隻怕皇上聽說會不高興。”


    “公公是怕皇上怪罪下來嗎?”


    譚先生微笑:“皇上雖然英明,但畢竟還年輕,性子有些不定,咱家也不好說。”


    仙草道:“那我可以向公公打包票,皇上絕對不會遷怒公公的。”


    “哦?”譚先生見她口吻篤定,內心頗為狐疑。


    仙草看著他審視的目光,抬手入懷中,摸了會兒,拿出了一物:“公公應該認得此物吧?”


    譚先生接了過來,見竟是一枚晶瑩溫潤的玉佩,他隻掃了一眼便突然震動,忙雙手捧著低頭俯身:“這是皇上之物。”


    仙草把那玉佩仍拿了回來:“這自然是皇上貼身之物,皇上肯把它給了我,這其中的緣故就不必我多說了。”


    譚先生臉色惶恐:“是。”


    仙草道:“所以我說的話,公公你最好聽著,假如公公還想暗中派人為難徐爺一行,等我回宮之後,皇上是會嘉許公公的義勇盡責,還是怪你狗拿耗子,那就說不定了。”


    譚先生一震。


    之前他那麽痛快地答應了放過徐慈眾人,其實也是權宜之計,畢竟在客棧內,動手還是其次,關鍵的是他還要帶著仙草,若是交手之中仙草有個閃失,那麽他也是擔待不起的。


    所以才暫時答應了仙草的提議,但他早就暗暗籌謀,要派心腹去通知官兵,將徐慈眾人拿下,以防將來皇上問起來,自己也好交差。


    沒想到仙草居然看破了自己的心思。


    過了半天,譚先生才苦笑道:“沒想到姑姑年紀不大,心思倒是縝密的很。姑姑放心罷了,奴婢隻辦好這一件差事就是了,絕對不會逾矩過界。”


    仙草將玉佩收起來,笑道:“我就知道公公是個聰明人。公公這樣會辦事,將來飛黃騰達,一定不在話下。”


    譚先生微微俯首:“多謝小鹿姑姑吉言,以後也要多托小鹿姑姑的福了。”


    “好說。”仙草道:“人家給我麵子,我自然也不能忘了人家的情。”


    兩人各懷心思,相視一笑。


    第91章


    仙草本來還想探問一下,譚先生是否聽見了她跟徐慈在房間內的話。


    隻是自己出門的時候,譚先生似才上了二樓,倒可以往好的方麵去想,而且貿然探問的話,以此人精明過人的心性,隻怕更會生疑。


    何況自己對徐慈所說的那些話,實在是匪夷所思,仿佛不經之談,縱然是給譚先生聽見了,他也必然不會相信。


    而這些荒謬絕倫的話,以他的為人,自然也不會貿然告訴別人去。


    尤其是對皇帝。


    所以仙草才隻旁敲側擊地告訴譚先生,叫他不要將手伸的太長之類的話。


    而就在譚先生帶了仙草離開雲來客棧後,徐慈即刻吩咐人,收拾行囊啟程。


    袁琪一肚子的話,卻不敢多說。


    倒是老胡對徐慈道:“少主,方才若是一狠心的話,自然可以殺了那姓譚的。”


    徐慈道:“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事,不必在這裏多生事端。”


    老胡道:“但是那小鹿姑姑……”


    徐慈皺眉:“你還懷疑她是心懷不軌嗎?方才她舍命為了我擋下譚先生一掌,倘若那也是做戲的,那麽,我倒要佩服她了。”


    老胡一愣。


    旁邊袁大哥走來到:“少主說的是,我看著這小鹿姑姑也不像是個奸的。”


    老胡歎了口氣:“也許是我小人之心了吧。”


    徐慈察覺自己方才說話的語氣有些衝動了,便收斂心神,道:“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小心些也不是壞事。罷了,橫豎她往京城,咱們仍是入川,倒也……幹淨。”


    說了這句,徐慈緩緩籲了口氣,卻不知為何,想著這幾日來的相處,那張臉上的一顰一笑,行動舉止,心裏竟空蕩蕩的。


    ****


    譚先生一行人,除了他們外,還有另外三隊分頭尋人。


    如今他們找到了仙草,當下便傳了信號出去,等他們才出山東地界的時候,另外三隊已經也追上了。


    這些人的行動極為的利落迅速,因為輕裝簡從,又有鎮撫司的腰牌,竟比禹泰起出京之時走的還快。


    四月初,京城在望。


    仙草一想到自己拚了命才爬出來的地方,卻又這麽輕易地又鑽回來,這倒也罷了,最氣人的是又跟徐慈分開了。


    但是轉念間想到徐慈從此或平安無恙,卻也是值得的。


    隻有一件最是擔心,生恐他去了蜀中,會遇到什麽別的不測,但如今的徐慈畢竟不是當初那個青年貴公子了,從那夜他下令屬下讓開路放他們走,就能看出來,他已經不再是意氣用事的性子,而是知道從大局考量。


    但是如今這份沉穩,卻也是從千磨萬擊無限辛苦裏頭曆練出來的。


    想想又實在叫人五味雜陳。


    路上,仙草曾找了個機會問譚先生,羅紅藥是否當真病了。


    對此譚先生道:“昭儀娘娘體弱,向來多病。這個姑姑自然是最清楚的,這會兒興許病的更重了些,又興許病好了。”


    明明是皇帝要人,卻打著太後的名頭,羅紅藥之病自然也是譚先生捏造出來的,但是羅紅藥的確體弱多病,倒也並非是謊話。


    而且他後麵這句模棱兩可的,更是玄妙了,就算仙草回去發現羅紅藥活蹦亂跳的,也可以是病“突然間”好了。


    都是聰明人,仙草一聽就懂了。


    這日清晨時候,馬車進了京城。


    過正陽大街的時候,仙草突然想起一件事。


    忙對譚先生道:“公公,幫我個忙。”


    譚先生問何事,仙草笑道:“聽說前門德記的烤鴨最為有名,我想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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