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踞接了過來,輕輕啜了口,微微地籲了口氣。


    這張俊美無儔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倦意。


    仙草瞥著微蹙眉頭的皇帝,忍不住說道:“皇上,晚上盡量少喝這些為好,都已經這個時辰了,頂多再過一個時辰就早朝了……”


    雖然曾耳聞皇帝的勤謹,但親眼目睹,仍是令人歎為觀止。


    明知不該多嘴,但皇帝雖年少體健,可到底要注意保養根基。


    如此夜以繼日的,不免叫人擔心。


    趙踞已經喝了半盞參茶,聞言就把剩下的遞給仙草。


    仙草以為是不喝了,才要送出去,趙踞淡聲道:“你喝了。”


    仙草一怔:“皇上……”


    “怎麽,不喜歡?”趙踞瞥著她:“你不是最貪吃的嗎,之前回宮來的時候,明明瘦了不少,最近去禦膳房又去的頗勤吧?”


    那目光從仙草的臉上往下,在她胸前微微一停,旋即落在了腰間。


    不得不說,察覺皇帝的目光變化,簡直叫仙草毛骨悚然。


    尤其是在他盯著胸前的時候。


    幸而那目光很快調離。


    不然仙草恐怕要逃之夭夭了。


    但皇帝接下來的一句卻更加讓仙草痛不欲生。


    皇帝道:“從此不許再去貪吃大嚼的,聽見了嗎?要是讓朕知道了,有你好看。”


    仙草手一顫,捧著茶杯求道:“奴婢喝了就是,皇上能不能開恩,別不讓我過去……”


    皇帝正色道:“你如今是乾清宮的掌事女官,不再是別的什麽不打眼的宮婢,如果大家都跟你似的效仿,那如何了得?”


    仙草見他振振有辭,無可奈何,聞一聞那參茶的味道,氣憤地把剩下的都喝了。


    也不知是這身子虛不勝補還是過於憤怒,喝下去兩刻鍾,仙草的鼻子就開始流血,隱隱地身上竟還有些燥熱,急忙又去尋了些涼茶猛灌了一起,才衝淡了些許。


    那一晚上,她毫無睡意,徹夜不眠,偏偏次日還要早起,隻能趁著皇帝早朝的時候,在乾清宮內呼呼補眠。


    ****


    四月底,顏珮兒終於進了宮,便住在了朱冰清昔日的富春宮裏。


    仙草正式見到顏珮兒,也還是在乾清宮裏。


    當時正是午後,天氣炎熱,人人困倦。


    皇帝在榻上小憩片刻,卻叫仙草在旁邊扇扇子。


    入夏後,宮內眾人換了輕薄的夏裝,皇帝正在休息,身上隻穿著一襲鵝黃緞子的中衣,微微敞開著胸口,露出了一抹蝴蝶骨,跟若隱若現的胸口。


    仙草自然無意去查看皇帝的龍體,但是因為站的太近,那目光無處安放的在殿內飛舞,偶爾就也發生了一些錯誤的停留,比如會看向皇帝的眉眼,長頸,以及……


    仙草想起回宮之後跟皇帝相見,當時她竟失態地盯著皇帝的嘴唇看的出神,心裏想起的,是以前跟皇帝種種的親密接觸。


    記憶真是極為奇特的東西,明明很想要擦拭幹淨的,卻揮之不去,甚至連他唇齒間的氣息,唇瓣溫軟的觸感都甚是鮮明。


    真是大逆不道,荒謬絕倫。


    察覺自己的思緒好像又有點失控的勢頭,仙草忙抬頭往屋頂上看。


    正在這時,雪茶從外頭躡手躡腳地進來,見皇上眯著眼睛睡著,仙草卻昂首看天,手上還盡忠職守地扇扇子,他便捂嘴一笑。


    這幅場景真真是怪異,怪異中卻有種說不出來的協調。


    仙草聽見動靜,回頭看是雪茶,便無聲地向著他怨念。


    雪茶走到身旁,低低問:“手酸嗎?”


    仙草先看一眼趙踞:皇帝睡得真是香甜,長睫垂落,麵色恬和,無知無覺,猶如嬰兒。


    “何止手酸,腿酸,渾身都酸痛。”仙草嗐歎了聲。


    雪茶問道:“以前沒幹過這些?”


    “當然了……”仙草累極,本能地如此回答,卻又察覺不對,忙補充一句:“羅昭儀身邊多的是人,用不著我親自動手。”


    雪茶端詳著她,偏哪壺不開提哪壺:“那在徐太妃娘娘身邊呢?”


    仙草眨眨眼,這倒是有些無法否認:“那像是很久前的事了,我都忘了。”


    雪茶道:“你先前給皇上更衣,那笨手笨腳的樣子,還以為你之前從沒做過呢……你要是伺候徐太妃也如此,太妃還能對你那樣好,也是曠古絕今的胸懷了。”


    仙草得意:“那又怎麽樣,太妃就是曠古絕今,難得的大好人。”


    雪茶笑道:“那也罷了,橫豎不是你故意那樣對皇上的就好。”


    仙草咋舌道:“老虎不咬我也就罷了,我還要去戳他的嘴呢?我又不是武鬆。”


    雪茶忍著笑,又指點仙草:“你輕點扇,別衝著皇上的臉,容易著涼。”


    仙草很想把手中的絹扇扔了,卻還得按照雪茶所說,往下挪了兩寸。


    她心中有氣,力氣便也大了些,呼地一扇子過去,把趙踞微敞的衣襟鼓蕩的往旁邊更開了些,露出了大片解釋的胸肌,肌膚卻是光潔無瑕的玉石之色。


    雪茶目瞪口呆,仙草也直了眼睛。


    剛要抱怨雪茶,雪茶卻當機立斷地轉身,一溜煙地跑的不見蹤影。


    仙草回頭瞪著空空如也的殿門口,轉頭又看趙踞,卻見皇帝仍是熟睡之中,長睫靜靜不動。


    仙草咽了口唾沫,一手舉著扇子,一邊探臂過去,想要將皇帝的衣襟整理一番,別弄出這幅春/光乍泄的模樣。


    手指輕輕地勾著那絲滑的緞麵,才一動,那緞子如故意的一般又墜了回去。


    不過是刹那之間,她渾身都已經冒汗,臉上也急得發熱。


    仙草大氣兒也不敢出一聲,隻竭力伸長了手指去撥。


    正在此刻,趙踞毫無預兆地睜開了雙眼。


    清冷深邃的目光落在仙草臉上,然後,又轉到她的手上。


    仙草呆若木雞,正想抽手回來再加解釋,皇帝突然抬臂,竟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


    “你幹什麽?”趙踞麵無表情地問。


    仙草察覺汗水迅速從鬢邊流下,滑到了臉頰上。


    偏偏她是傾身的樣子,那汗滴在下頜上晃了晃,促狹似的跳了下來,奮不顧身地落在了皇帝的胸口上。


    玉色的肌膚給汗水濡濕,竟有種說不出的意味。


    皇帝的眼睛微微眯起,手臂輕輕一抖。


    仙草本來就已經手軟腿酸,此刻覺著一股大力拉著自己,竟身不由己撲在了皇帝的胸前。


    他的神色雖清冷,身體卻透著一股勃勃的熱力,龍涎香的氣息給那股體溫烘著,越發的濃烈侵人。


    第100章


    龍涎香濃烈的味道讓仙草覺著熟悉,同時又泛出一種極大的陌生感覺。


    仙草用力一掙。


    大概是沒想到她會如此,趙踞隻覺著那嬌軟的身體在自己的胸口一彈,然後像是一頭鹿似的跳了開去。


    手中的絹扇已經掉在了地上,仙草後退兩步,盯著麵前的皇帝,終於把這張少年清俊的臉看的更加清楚。


    相比較她的驚慌失措,趙踞卻好整以暇的,他抬起空空如也的手枕在腦後,嘴角斜斜挑起,露出了獵人審視獵物的眼神。


    “你怕什麽?”皇帝才醒,聲音裏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暗沉,“先動手輕薄的不是你嗎?”


    仙草已經回過神來:“奴婢隻是看皇上的衣襟開了些,怕您著涼,所以才想給您掩起來。”


    趙踞嗤地笑了聲,瞥了眼自己的胸口:“朕明明看你撩的更開了。”


    仙草情不自禁地蹙眉。


    皇帝靜靜地打量著麵前的人,奇怪的很,早先那個身影一旦出現在視線範圍內,都會引發他的天然警戒,但是現在,居然越來越順眼,甚至有些挪不開目光。


    是真也好,是假也好,將錯就錯也好……皇帝模模糊糊地想。


    正在這時侯,外間腳步聲響起來,是雪茶去而複返,見皇帝醒了,便上前躬身道:“皇上,顏采女來見。”


    趙踞聽了,這才翻身坐了起來,道:“更衣。”動作間,緞子中衣流水似的滑落。


    雪茶忙上前伺候,又向著仙草使眼色。


    仙草早把地上的扇子又撿了起來,叫了兩個宮女進來,幫著皇帝更衣完畢。


    半刻鍾後,顏珮兒在兩名宮女的陪同下走了進來,上前盈盈下拜,說道:“珮兒參見皇上,吾皇萬萬歲。”聲音也是不高不低,清柔婉轉,十分動聽悅耳。


    就算沒看見這人的樣貌,隻聽到這把嗓子,就已經知道是個美人兒了,如今仙草在皇帝的身旁細看顏珮兒,卻也是滿眼驚豔。


    麵前的女子,身著淺黃色的宮裝,烏黑的頭發挽做飛仙髻,發髻上垂著一枚細巧精致的飛鳳簪子,口裏銜著細金流蘇,流光溢彩。


    膚若凝脂,眉若遠山,秀氣的瓜子臉,櫻桃般的唇,雖舉止端莊規謹,但舉手投足,顧盼生輝。


    仙草暗中讚賞:要看一個女子是否是真的美人,相貌自然是第一的。


    但是在相貌之外,卻還有一樣極要緊的,那就是“氣質”,如今這顏珮兒擁有無以倫比的樣貌,偏偏談吐舉止也是一流的教養,怪不得顏太後當做心肝寶貝一樣。


    仙草不禁又垂眸看向皇帝,想看皇帝是什麽反應。


    卻見趙踞大馬金刀地坐在榻上,右手摁在腿上,略略傾身往前,像是一個親近的姿態。


    他笑微微地看著顏珮兒道:“免禮。賜座。”


    待顏珮兒落座,皇帝又問道:“這樣炎天暑熱,你怎麽突然來了?就算有什麽要緊事,何不等到天黑暑氣消退的時候過來?也省得給風吹日曬的頭疼。”


    顏珮兒並不直視皇帝,隻仍舊略低著頭,溫婉地回答:“回皇上,其實並沒有什麽要緊事,隻是因為天熱,臣妾親手調製了些香飲,想給皇上送來,一解暑氣。”


    趙踞麵露驚喜之色,笑意更盛:“你有心了。朕正覺著口幹舌燥,要喝點香飲,是什麽調的?”


    顏珮兒道:“是紫蘇飲。”


    這紫蘇香飲裏有紫蘇葉,杏仁,五味子,人參,甘草,陳皮等等,兼具解暑跟散熱增益等功效,是夏季時候京城裏最流行的香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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